第三十章 寸土必争
第三十章寸土必争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数学老师严殷走进教室的时候，同学们都不敢抬头看他，尤其是闯祸的辣丝丝。但是，数学老师这一天进门的时候，却和以往大不相同。以往他都是冷着脸进来的，好像一个被怀疑已经烂了的苹果，没有一点吸引力，所以有些同学就给他起了一些外号“冷冰冰”，“雨蒙蒙”，或“阴沉沉”。但是，马上会有人强烈谴责那些家伙：“你们这样叫老师，他不变特务或隐藏得很深的阶级敌人了吗？”所以，他没有一个外号是可以叫第三遍的。
但是，今天他进来的时候，嘴角就是收不住那一丝微笑。他放下书，深深地对同学们鞠了一个躬：“谢谢大家吃我的糖！”
同学们一下子就被带到昨晚最快乐的时候，于是他们热烈鼓掌，严殷老师不断地在掌声中点头。但是，等到掌声停止，他却说了一句很扫兴的话：“但愿那不是糖衣炮弹！”
同学们面面相窥。
他接着说:“谢谢大家的关心，我昨晚加班做了一晚上的梦，已经找到老婆了。”
乱糟糟：“谁？漂亮吗？”
严殷：“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不见她灵魂！”
乱糟糟：“是仙女呀？是！是！是！”
乱糟糟于是带头鼓掌，教室里面有一阵掌声！严殷又微笑，点头，然后开始上他的三角函数。
尽管同学们心中还有一点酸楚，但是，已经放松了很多。
陈秧再也不用低头。
破天荒了，还有人举手，请老师下来了。是飞渺渺。
他应该是第一次走下来。
飞渺渺：“听说，在足够大的地方，一个人如果他闭着眼睛走路，不停地走，最后，他走的角度是三百六十度，是吗？”
严殷又笑了，这次更纯真：“是呀！有两种情况，第一，他绕地球一圈，那就是一个圆，三百六十度；第二种情况，在平面走。人们闭上眼睛迟早也会走出一个圆来，这就是人们在森林走夜路的时候常常会走了很久又到原来的地方的原因。当然，这些圆都是不规则的。”
雄赳赳偷偷地写上一条人生定律：只顾行走不看路，迟早会走回老路！
下课可，很多人都来拍辣丝丝的头：“你是二氧化锰！”
辣丝丝：“什么意思？”
“催化剂！”
“说不定，严老师从今天后就是时来运转了。”
……
雄赳赳一节课只是跟着傻笑而已，没有提出任何问题，但是，他脑子里的问题一点都不安分，老是死皮赖脸地在跳来跳去，挥之不去。
下一节课是语文课，阳雨田老师的课。
他进来的时候，也是嘴角挂着微笑的。但是，同学们并不在意，因为他总是这样的。
他的开场白就是大大地赞赏同学们的行动：“我真为你们高兴！我们那么多老师都想让他笑一笑，甚至跟他讲几句话，几年了，都没有做到。实际上，在出事之前，他是一个开朗幽默的人。现在都沉闷出病来了。同学们，多问他问题，什么稀奇古怪的，都可以。不要总是等人家分糖给你们吃，你们才问问题！”
乱糟糟又带头鼓掌。
这个班主任那么厉害，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就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刚才他就在隔壁班上课。
雄赳赳和一点点一放学就跑到政治老师乐悠悠的宿舍。他们认为，他们的问题政治老师会给他们指点迷津。
他们都把反映问题的报告呈上。乐悠悠叫他们坐，自己很认真地读。读完一点点的了，他不停地点头称赞：“写得好，写得好！”
雄赳赳心中有些不安。
接着，他又读雄赳赳的报告，也不停地点头，最后也称赞：“写得好，写得好。”
乐悠悠今天成了好好先生了？
最后，他真的给他们一招，可以说是必杀技：“你们回去叫村干部找一下地契或山林契纸。在划分生产队的时候，肯定也会分山林，肯定也会有契纸。契纸上写的是谁的，就是谁的。”
原来如此！
他们高高兴兴地回家了。他们又有时间谈论一些天知地知他们知我们不知的问题了。
但是，他们回家以后，给大人们转达老师的说法的时候，几乎被大人门扫地出门！
他们的骂人的话基本精神是这样的：“你们读书读蠢了？地契有用我们还写什么东西？还用得着向上反映吗？”
是的，很多以前的契约现在都没有用了！
雄赳赳就听说过，在一点点那个村子有一对合法夫妻。他们非常恩爱。有一天，他们在自己的菜园里面种的一丛高高的木薯林中情不自禁地搂了一下，被大队长看见了。大队长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但是，在后来，他就开始整治他们，一直到他们离婚。
人们在背后咒骂那个大队长，但是，似乎人们的咒骂没有一点效果：你看人家大队长：夫妻团圆，儿女双全，儿媳漂亮，女婿有权，孙子可爱，父母悠闲……
雄赳赳突然想到，那个罗老头说他以后能当县委书记的！雄赳赳想，如果他当县委书记，他要先开除这个大队长！
雄赳赳从小就知道，地契是一张非常重要的契约。买田买地，一掷千金，到头来不是为了这一张纸吗？现在，契约怎么就没有用了呢？没有用我也要看！雄赳赳坚持要看山林契约，会计只好要给他看。
契约的确写的很清楚：对面的山是雄赳赳他们村的。
好像有些心灵感应，一点点也要看契约。保管契约的会计把契约拿到他们家。一点点认真地读各张契约，的确没有一张说那座山是他们村的。一点点放下契约，没有说话。
但是，会计马上就骂他：“你只会看契约呀？你不会看文件呀？”
真的，有一张红头文件，就在契约的下面。
红头文件是乡发的，精神是：随着大好形势的发展，各村的人数已经和以前不同了，所以山林要重新调整……
一点点又看到了希望。
下午，他们又在路口见面了。
他们又谈到同样的问题：契约和文件，哪个大？
下午劳动，他们因为有急事，就向班主任和恶狠狠请了假。之后，他们又到政治老师的宿舍。他们把契约和红头文件都交给政治老师乐悠悠。
乐悠悠又乐不起来了：“以前是契约大，现在红头文件也不小。你们最好是到乡去，是他们发文的。”
要是在平时，他们就怕去乡了；现在，他们才不怕，谁不在那里走过一圈呢？
在他们去乡的路上，却发现凶巴巴和几个红卫兵正在把一个小伙子送到乡。
那个小伙子挑着一担稻谷，后面有几个妇女对他破口大骂。
他们在骂声中一起来到乡。
他们一起来到乡的大办公室。他们还发现，女厕旁边的那个熊红业的办公室已经锁起来了，灯也关上了。
钟大理在办公室！
现在，他好像比以前和气了：“你们谁先说？”
那个挑谷子来的小伙子抢着说：“毛主席教导我们：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是想跟他们借谷子，他们却说我是偷盗。”
一个愤怒的女人指着他的鼻子：“你问过谁了？谁同意了？”
另一个女人：“你进我们家门的时候，东张西望，发现四处没有人的时候才进去。当时，我就在厨房，你没看见我！”
“没有人，我问谁？我都带着纸条来的。”
他把字条呈上，钟大理大声朗读：
“借条
我是一个根正苗红的人，八代贫苦。如今没米下锅，特借谷子一担。以后一定归还。”
钟大理把借条往他跟前狠狠扔去：“他妈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钟大理给凶巴巴使个眼色:“打！”
凶巴巴正在犹豫，那几个女人就对那个家伙一番拳打脚踢。
钟大理脸上露出笑容了：“我叫你们打了吗？红卫兵小将，来！”
那人急忙求饶：“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说，我说……我是那个不知道住在叫做什么街道的关会济！”
钟大理上去就给他一巴掌：“是你呀？那天我放在窗边的一盆粥就是你用胶管吸完的吧？”
想像那个情景，大家都笑了。
关会济：“我饿了，共产党不让饿死人，我没有吃就来找你了。你老是开会，我饿了!”
钟大理：“那也不能找一条那么脏的胶管吧！你还根正苗红！你就知道游手好闲，偷鸡摸狗。送他到公安局去，坐牢，杀头！”
雄赳赳暗自反对钟大理的言论：偷一旦谷子怎么样都不能判刑的，何况死刑！这个书记也不懂法的！
关会济：“谢谢，那我就有吃了！”
钟大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想吃米，吃屎去吧！”
关会济：“我不想游手好闲，我想上大学，进工厂，参军，当干部，可是你们不让！”
关会济站起来，回头就想走，钟大理呵道：“先帮人家把谷子挑回去！”
关会济把谷子挑起来，轻飘飘的样子：“你看，我像做工的人，还是像游手好闲的？”
钟大理：“挑谷子去游街！”
关会济悄悄地对凶巴巴说：“老弟，到臭水沟边的时候，我故意摔一跤，你不要怪我！”
凶巴巴：“算了，帮人家把谷子挑到打米厂就可以了！”
关会济：“我也是付出劳动的，她们要米，我要糠！”
钟大理：“你这种人连糠都不配吃！吃猪屎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