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契约和法律
第三十一章契约和法律
除了雄赳赳和一点点，刚才那些人已经走了。
雄赳赳和一点点说明来意，同时呈上契约、红头文件和报告。
钟大理认真阅读，然后说：“你们村的大人怎么不来？叫你们两个小孩子来？”
雄赳赳：“他们也没有叫我们来，他们叫我们写报告。”
钟大理也感到他们蛮有意思的：“你们一个想要山，一个又不想给山，竟然能够相邀而来，真是少见。”
一点点：“我们是同班同学，阶级兄弟，革命同志。”
钟大理：“难怪。申请拿回去，叫你们大队长来！算了，我派人去叫吧。你们回去上课。”
他们看墙上的钟，已经四点半，他们就直接回家了。
走到通往他们村子的要道的时候，他们看见很多人都拿着篮子和袋子往同一个方向，就是他们村子的那个方向奔跑。
他们走到一个水库的时候，看见水库的水已经全部放干。黑压压的人群正在水库里面抢鱼，有几个管理人员拿着喊话筒大声叫喊：“你们不能捉鱼，是我们生产队的！”
人们哪里听他们的！他们只恨看见的鱼太少，捉到的鱼太少，还有宽大的水库太窄了。
雄赳赳和一点点也站在旁边观望，但是，他们没有下去。
来人越来越多，终于，管理人员拿着鸟枪对天放：“叭……”
人们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发现有鱼被打下来，就埋头捉水库的鱼了。
水库完全失控。那几个管理人员也停止叫喊，像木桩一样站在那里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鱼一条一条地跟主人姓了。但是，有一个人灵机一动，又拿起喊话筒，大声叫喊：“清清白白的群众可以拿鱼回家，坏分子必须把鱼拿到这里来！”
还是没有一个人把鱼拿出来。
这时，有一个后来的中年人问雄赳赳和一点点：“你们是坏分子吧？”
一点点：“你更像！”
中年人：“不是坏分子，为什么不下去抢鱼？”
雄赳赳拉了一点点一把：“我们回去！”
雄赳赳看见前面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她也没有下水库抢鱼。
她就是罗清源！
一点点感到有些不妙，就没有把去找钟大理的事情跟大人说。
雄赳赳回家了感到好像形势对自己有利，把情况跟队长说了。
队长沉默了很久才说：“就不知道大队长和钟大理会说些什么。”
晚上，两个队的队长被一起叫到钟大理的办公室。
钟大理把今天两个小家伙来找他的事情说了，然后提出他的方案：“吴家村对面的岭仍然归吴家村所有，但是，侧面的那个靠近张家的小岭划归张家村。”
吴家队长当然不服：“我们有山林契约的，那山也是我们的。”
钟大理：“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
吴家队长：“那是我们村在解放前就出了钱买的。”
钟大理：“现在是解放后！”
大队长：“兄弟，就别争了，你们村的田地算多了。”
张家队长：“老表，我们两村都是亲戚！别说了，那山你们也种不完，给我们种，得到红薯芋头什么的还不是拿来养大家的三姑四奶七爹八姨九嫂？”
钟大理：“就这样了，就这样了！回去吧，回去吧！”
吴家的人垂头丧气地回家了，当晚就召开社员会议，把雄赳赳也叫去了。队长说：“给老虎看上，不死也要掉块肉。我们有一个岭是保不住了！”
雄赳赳马上反应过来：“不要给契约给他们！”
有人说：“这契约还有什么用？”
会计：“作宾说得对！不管有没有，我都保留着！没事，拿来忆苦思甜，‘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张家村的人太高兴了，竟然忘了一样东西。
他们回村以后，也在晒场开会了。他们为了庆祝胜利，就用稻草点起大火，拿出一箩筐花生。谁想吃，自己拿，放到火里面几分钟，又脆又香！
当张家队长宣布得到了侧面的那个岭的时候，大家一片欢呼。
有人说：“不得那山，得这岭也不错！”
“那岭更近公路了！那是起房子最好的地方！”
大队长说话了：“得到这岭是书记看我们的面子，大家要好好种上东西！不要让它丢荒了。”
这句话第二天就传到了吴家村。吴家村人一气之下把丢荒的几个山统统锄完，种上庄稼或果树。一些青年还唱起歌来：“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的；敌人若要是强占去，我们就和它拼到底！”
的确，钟大理的这次瞎调整，就引起了四个村子之间的械斗，一共死伤十多人。这两个村子还算是最好的，因为他们之间有太多的血脉亲人。
就在大队长说完之后，一点点说话了：“我们要写下契约，到乡政府或县委去盖章！”
很多人都笑话他：“你真是书呆子呀？一张契约有屁用！吴家村原来不是有契约吗？”
很多人都认为如此。很多年以后，人们才知道一点点的一点点提醒的作用绝对不止一点点！
第二天早上，雄赳赳和一点点又在路上相遇。
雄赳赳很大度地说：“一点点兄弟，我不恨你！”
一点点从口袋里面掏出几大把烧过的灰黑灰黑的带壳的花生！他们一路吃着，没事般地回校了。
但是，他们心中都有事情。
一点点：真的不用写契约吗？[没有必要为自己写契约，保护自己所得？]
雄赳赳：真的不用写契约吗？[没被逼迫为别人写契约，承认对方所得？]
雄赳赳又在想一些问题：契约真是没有用了吗？应该有用！这是一条法律！
当他们来到昨天的那个水库，他开始想另一个问题：“谁可以随便抢鱼？”没有允许，谁都不能占有别人的东西，这又是一条法律！
他想起了昨天抢鱼的事情。难道清清白白的人就可以抢东西了？他甚至觉得他们应该围成一堵坚固的人墙，保护国家和集体的财产才对的！
可见，不是某一类人的法律意识就好得金光灿烂，而另一类人的法律意识就坏得又霉又烂的。
他又想到了昨天那个可笑的小偷，偷东西还打出根正苗红的招牌！话又说回来，难道根正苗红就可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吗？偷吃书记的一盆粥也就罢了，连别人的谷子也挑了！他发现，这个问题和抢鱼的问题实际上是一样的！他甚至还认为张家村拿走他们吴家村的岭也是抢劫行为！
他越看一点点，就越觉得他也像是一个抢劫犯！今天吃他的花生绝对正确！应该发动全村到这反动的张家村吃花生才对！
雄赳赳和一点点又走过涂中玉的门口，涂中玉还在那里呆坐，她盯着外面的路看，好像专门等待他们的到来。
雄赳赳和一点点走过的时候，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往里面看了一眼，这一眼得到的待遇和昨天的那一眼不一样。她开口就骂：“看你们的头呀？以为我在等你们呀？写反动标语的流氓！”
雄赳赳轻声说：“她到底在等谁？”
一点点：“不知道，反正我们已经过时了，我们就好像是去年的春天，今年不会有人等待了！”
那是真的！你看，另一个人来的时候，就不一样！
汤干声来了！
现在汤干声不住县委大院了，他住人们刚给他搭好的家。这家很简单，连窗子都还是直通的，但是，他显得更像人住的地方，因为他两边都有邻居。每天上班，他也要经过这个地方。涂中玉终于知道，她该等谁了。
这两个小家伙故意放慢脚步，看她会对汤干声说什么。
涂中玉看见汤干声比看见给她发工资的人还要激动，她马上跑出来，拦住他的去路：“汤书记，我想向你汇报一下我的思想。”
汤干声停住脚步：“说吧，一分钟。”
涂中玉：“我叫涂中玉，是桃林村的妇女队长。我坚决支持你的工作。”
汤干声：“涂中玉，现在的妇女队长是柳梅映。你赶快治好病，到桃林村去。否则，人家再选新的妇女队长的时候，没有你的份。我走了。”
涂中玉：“汤书记，我揭发——”
汤干声：“你无聊！”
汤干声接着对雄赳赳和一点点喊道：“前面那两个小家伙，等等！”
涂中玉嫉妒得眼睛都要爆炸。于是，她心中又出现这样的影像：涂中玉从北京坐飞机回来了，有成千上万的群众在飞机场上列队迎接。她向她们频频招手，一边走下飞机，一边叨念她的最新指示：“同志们，我在中央开会回来了！汤干声来了没有？不用来了，我把他撤了！”接着，龙香萍、李东方、程向光、熊红业、罗东鸣和杜太平等不管是死是活，都被统统在她面前跪下，哪怕是鸭子一样大的蚊子在他们头上飞，他们都不敢动，但是，她也不感动，因为这是他们应该做的！
当她想入非非的时候，汤干声已经走到一点点和雄赳赳的面前。
汤干声问点点说：“你就是张真伦吧？以后我们就是同路了。”
一点点：“以后我们都要向你讨教无线电。”
汤干声:“好呀！”
雄赳赳：“汤书记，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到你家去请教你，行吗？”
汤干声：“欢迎！不过，先把脸洗干净！”
一点点和雄赳赳这才知道，刚才吃火烧花生后的那张脸会有多么惨不忍睹！
他们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