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离家出走了
袁聂一夜没睡。
第二天凌晨,在吴老厚和李翠花还没睡醒时,袁聂找了张纸,写下几个大字:“告诉吴家,我被逼走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若再行凶,等我回来,绝不放过。”
袁聂裹了一件大衣,抱着这个孩子离开了村子。
袁聂觉得,只有他走了,吴家这团沸腾的怒火,才能暂时熄灭下来。
幸好当时是中秋时节,尚未寒冷。
走了几里地,天濛濛亮的时候,到了自己就读的中学门口,等果子来上学。
果子是袁聂的好友,二人经常爬到教学楼顶,畅想未来。
学校在镇上,果子是走读生,除了镇上的孩子,绝大部分学生都住校。
果子的父母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果子是他们班看起来最有钱的人。
果子骑着洋车子,按时来上学了。
袁聂叫了一声:“果子!”
果子急刹了车,屁骨从车鞍滑到梁上,一脚悬空,一脚撑地。
他不敢相信似的,道:“你怎么在这?抱的什么东西?”
袁聂说:“果子,我现在需要借你点钱。”
果子从兜里掏出十元。
十元在当时,是住校学生一周的生活费,除了果子,他们班任何人,都不可能随身带这么高数字的零花钱。
袁聂没有接,道:“果子,我需要三百。”
“三百?”果子惊了一下,道“我身上只有十元。”
袁聂掀开大衣,给他看了看孩子。
果子稍一犹豫,道:“你在这等我一会。”说完蹬上车,返了回去。
袁聂向旁边走了几步,躲到校门口旁边的变压器后面。
等果子的时间变得非常漫长,上课铃响时,果子还没有来。
袁聂担心,果子可能从家里拿不来钱,毕竟家长不放心让个孩子把三百块借出去,要知道,当时许多人一个月都挣不到三百块。
又等了半天,袁聂几乎决定放弃了,抱着孩子,向不远处的公路上走去。
“袁聂,袁聂。”走了没多久,袁聂听到果子在叫。
袁聂回过头去,看到果子飞快骑车而来,本来白净的脸上红彤彤的,短短的头发上萦绕着薄薄的雾气。
他掏出三张崭新的百元钞票,这么大面值的钞票当时在农村还不多见。
袁聂眼睛热了一下,道:“兄弟,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你。”
果子道:“既然叫我兄弟,就不用多说了。”
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花钱带着孩子来到了省会海城。
路上,幸亏有二婶昨天喂孩子用过的奶甁,里面还有剩余的一点奶。
在火车上,袁聂兑了些热水,孩子哭时就喂些给他。
路途艰辛,众人注目,袁聂只管抱紧了孩子。
下车后,火车站附近人流汹涌,不时有些妇女过来问住不住店。
袁聂问了下价格,有的说三十,有的说五十,因思忖着身上仅有二百多块钱了,不敢去住旅馆,只是茫然的抱着孩子任意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孩子突然哭的厉害起来,还不停在挣扎。
因路上不停有人看过来,袁聂就朝路边一处公园走去。
园大人稀,到了僻静处,袁聂找到一条长凳坐下来。
看着这个仍在不停嚎叫的孩子,袁聂实不知如何处理,一时悲凉袭来,再也控制不住流下泪来。
“孩子,怎么了这是?”一个慈祥的声音问道。
袁聂抬头,见是一位头发白了一半的老太太,手里拿着把大扫帚站在跟前。
“他一个劲哭,总也哄不好。”袁聂声音犹在哽咽。
“兴许是饿了吧?”老太太道。
“一点也喂不进去。”袁聂给她看了看奶瓶。
“把孩子给我看看,可能屙粑粑了!”袁聂犹豫着把孩子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坐下来,把孩子横在腿上,解开包着孩子下身的褯子,只见屁骨下面黄黄的全是大便,大腿和腚帮子上膩的到处都是。
“怪不得哭得是这声儿,这一身的粑粑,可不得哭闹啊。这么小的孩子一哭,要不就是要吃,要不就是要屙!小孩子腚嫩得很,得勤换褯子,可还有干净的没?”老太太问道。
袁聂无奈地摇摇头。
老太太就拿起脏褯子,转动着找了块没沾到粑粑的布角,给孩子擦了擦,然后把满是黄色大便的尿布递给袁聂,袁聂转手就扔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老太太见袁聂扔掉了尿布,道:“不要扔,洗洗还是可以用的。”
听她这样说,袁聂又捡了出来。
老太太道:“孩子,跟我来吧,我看你才十几岁吧,怎么能照应得了这么小的孩子啊。”
老太太姓孙,老家也是农村的,儿女们都从老家出来多年,在海城贩卖水果为生。
起先孙老太过来,给子女们做做饭,打打杂。
后来,她的儿女们陆续在城市成家,扎稳了脚根,她觉得和小辈生活在一起,影响他们的生活,便逢了机会,找了这个看园子的活,每天也就是到处溜溜,扫扫显眼处的垃圾。
孙老太打扫的这个园子,是海城难得的一处大公园,虽处闹市,但并不喧嚷。
几年下来,孙老太也看惯了不少的人流浪。
今日见到袁聂,不过是个半大孩子,却抱着个婴儿垂泪,已经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这个公园叫桃花园,孙奶奶收留了袁聂和他的儿子。
孙奶奶就住在桃花园桥洞下的一个小小的棚子里,
那棚子,也不知道园子管理方最初砌了做什么用的,墙体用的是煤渣砖,上面搭着石棉瓦,约有十平方面积。
靠棚子里面是水泥墩撑着的一个木板床,墙上挂着几个筐子,门口里外堆着塑料瓶子和几堆能卖钱的厚纸板。
也许是怕这个棚子影响市容,所以建在了树林隐蔽处。
孙奶奶把孩子放到自己的床上,找出一件破秋衣,撕成几块,麻利地垫到孩子腚下。
然后叫袁聂去附近的水塘旁边,把刚才沾满黄色大便的褯子洗了。
袁聂长这么大也是头次洗这东西,看着又粘又黄的尿布,真还不知道如何下手,踌躇间,用手慢慢差着洗了,拧干后拿到孙奶奶那里给她看。
孙奶奶只瞅了一眼,就哑然笑道:“呵呵,孩子,你怎么洗完了,上面还这么黄啊,这样晒干也不能用。还是你看着孩子,我去洗吧。”
桃花园旁边有个烟酒批发市场。
第二日,袁聂就去那里找工作了。
在里面转悠半天,好容易看到一家门面,旁边贴着张纸,用毛笔写着:招聘业务员。
袁聂在那来来回回走了几趟,不敢进去。
突然里面走出一个人来,问道:“你干什么的?”
袁聂慌忙红着脸道:“我想找工作。”
那人盯着袁聂的脸看了半天,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道:“找什么工作,这儿没工作,只有活。”
袁聂指指那个招聘启示,道:“我想做业务员。”
那人又问“业务员,你行吗?你多大啊?”
袁聂答道:“18了。”
那人沉吟道:“18?业务员你是做不了的。我这里还缺个做饭的,闲时还得送货提货,你行吗?”
袁聂忙道:“行。”
那人姓严,是搞副食批发的,主要经营果冻和火腿,也顺带搭配批发些休闲食品。
这里还有几个工人,看上去都是中老年人,有客户来拿货时,就开上机动三轮车,去仓库提货。
工人们都叫他严老板,于是,袁聂也跟着这样叫。
但是,严老板制止了袁聂,道:“别跟他们一起叫,他们都那么大年纪了,你才几岁?就叫我严哥好了!”
没想到当天就让袁聂上班了。
严哥就只让袁聂做了两顿饭,其他时间就站在店门口,有人问时就往里招呼,并没有让他和工人们一起做体力活。
幸好袁聂打小就学过做饭,秋收时节,爹娘在地里抢收,自己也就承担了做饭的任务。
严哥的生意特别好,多是老客户来拿货,工人们从仓库一批批提出货来,给客人发走。
往客户车上搬货时,袁聂会主动帮忙,他举高一箱火腿往车上递时,不小心把他原来那条本就有些糟的腰带给挣断了。
严哥看到了,就把袁聂叫到店里,不知从哪找到一条半旧的腰带,扔给袁聂,让他换上。
袁聂从没有用过那种腰带,往身上一盘,用力束紧时,觉得勒得难受,要解开时,可怎么也无法松开。
严哥见了,笑骂道:“真笨。”说着走到袁聂面前,松开了腰带,告诉他怎么系这种腰带。
“这谁啊?”门外有人边进来边问。
袁聂和严哥同时闻声转头,只见进来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挺漂亮一女人。
严哥忙忙地答道:“兰姐?!他是刚来的,我们不正缺个人做饭的吗,就让他做吧。”
那女人依旧淡淡道:“哦?”然后轻轻瞟了袁聂一眼,就进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