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辞小院离离影 夜受轻衫漠漠香(下)
想到此处。忙对柳寒汐说道:“柳师姐。不知咱们何时出发。小弟这里。还有一位朋友想要探望。明日一早动身可好。”柳寒汐笑道:“可是去寻你那素问姑娘。”平凡被她打趣。脸上登时一红。忙道:“不是的。实不相瞒。我当年游历丹霞山时。曾经收了一位徒儿。如今几十年过去。也不知他怎么样了。”柳寒汐道:“既然如此。你去罢。赶明儿我再來找你。”平凡应了声是。驾了云头。径往丹霞山的方向赶了过去。
不一时到了地头。平凡袍袖一拂。轻飘飘的落下地來。行不里许。一条小溪顺流而下。将一片数十亩大小的药田分为两半。药田之中。各色灵药含苞吐蕊。争奇斗艳。别有一番田园风光。放眼望去。只见药田尽头。一座木棚兀然而立。显然住得有人。平凡见状。不禁暗暗点头。心想徐青此人老实勤勉。倒真不负了我救他一场。
正思忖间。拐角处一人挑了粪担。口中哼着小曲儿。大踏步向药田走來。平凡回过头去。只见那人头戴毡帽。精赤着上身。除了徐青还能有谁。恰好这时徐青回过头來。一眼望见了平凡。赶忙放下粪担。抢上扑翻在地。口称:“弟子徐青拜见恩师。”
平凡微微一笑。说道:“起來罢。”徐青方才翻身站起。徐青见了恩师。连粪担也不要了。举起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举臂向远处木棚一指。说道:“弟子山居简陋。本來不堪待客。如今恩师光降。实是不胜之喜。恩师请入内稍作。弟子去冲些茶來。”平凡含笑应了。
过不多时。徐青送上茶來。师徒二人相对坐了。平凡端起茶杯。只觉一股幽香直透鼻端。轻啜一口。顿时神清气爽。满口余香。忙问:“咦。这是什么茶。”
徐青闻言一笑。答道:“启禀恩师。这茶乃是弟子亲手所种。名唤‘千里香’。经弟子亲手炮制而成。外间轻易喝不到的。”平凡“哦”的一声。点头道:“原來是你自己种的。怪不得我以前从沒尝过呢。”徐青呵呵一笑。说道:“恩师谬赞了。您若是喜欢。一会儿我叫小妹包上几包。亲自送到恩师府上。”
平凡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这次前來。是有要事寻你來着。”徐青忙问:“有何要事。”
平凡淡淡一笑。说道:“我虽然收了你做徒弟。却一直沒教你什么本事。说起來当真惭愧的紧。这样罢。你若是舍得这里。不妨带上你家妹子。随我一同前往昆仑如何。”徐青闻言大喜。起身道:“恩师如此眷顾。弟子何以克当。恩师若不嫌弟子手脚笨拙。待弟子整理好这片药园。便随师父一同前往如何。”平凡问道:“需要多久。”
徐青答道:“最多七日便可完工。”平凡皱了皱眉。沉吟道:“可是我明天就要离开昆仑。去哀牢山了…嗯。这样吧。不如我赠你几张黄巾力士符。每一人都能抵得二三十人。这回可够了么。”徐青一听。忙道:“够了。够了。”
平凡点了点头。随手从法宝囊中摸出一把符纸。伸手递了过去。徐青双手接过。感激无已。平凡微微一笑。伸手在徐青肩头一拍。说道:“师父这便去了。徒儿。日后你入了昆仑。可得好生修行。莫要辜负了我一番期望。”徐青闻言。慌忙拜伏在地。大声道:“弟子不敢。”激动之下。连声音也颤抖了起來。
平凡吩咐已罢。心中一块大石也已落地。当下把足一顿。驾了云头。径回昆仑去了。
次日清晨。平凡起了个大早。先将徐青兄妹接回昆仑安置。接着返回自家住处。等候柳寒汐师徒到來。过不多时。空中环佩叮当。香风飘渺。柳寒汐师徒二人已然到了。平凡迎将出來。只见柳寒汐一身湖绿宫装。淡着脂粉。一头长发直披下來。显得说不出的气度清雅。秀美不凡。在她身后。立了一名红衣女子。头发枯黄。用一根草绳系了。皮肤微黑。双眼极大。容貌也算秀丽。不过与柳寒汐等人一比。那就差得远了。平凡将二人让了进去。早有童子送上茶來。
二人寒暄了一阵。柳寒汐便将这名女弟子介绍了给平凡认识。原來这女子是云贵一带白彝族人。有个名字叫做乃蛮儿阿里不花。柳寒汐嫌这名字太过拗口。于是给她汉名作丁倩仪。那丁倩仪见了平凡。也不行礼。反而瞪大了双眼。向这位师叔漠然而视。平凡也不去理他。
当下三人收拾了一番。禀过了掌教真人。驾云径出昆仑去了。路上听柳寒汐说道。那哀牢山位于昆仑山西南方向。大约有七八万里远近。算是与西南海域接壤了。这片海域中妖族众多。修为高深之士在所多有。因此这一次出來。柳寒汐又邀请到了那位报讯的同道好友。一同前來碰碰运气。据说她的这位道友。也是道门九大派的高手人物。好像是出自峨嵋派金光上人门下。一身道法。殊不在柳寒汐昆仑真传弟子之下。闺名唤作郑萼的便是。
二人说了一阵。渐渐将话題转到了那位前辈散修身上。听柳寒汐言道。这位前辈散修虽然不曾正式拜师。不过一身法力也极惊人。据说他性子纯善。不喜与人争斗。又常常四处云游采药。救济一方山民。故而名声极大。在西南一带素有吕祖之称。就连那些个海族大妖。也都对他恭敬异常。从不敢失了礼数。只可惜他所修的不是道魔两家的正宗。因此尽管修炼了三四千年。依然不能炼就元神。最多几个月后便会坐化。
柳寒汐说到此处。忽然轻叹一声。低声道:“平师弟。这位前辈修行一世。不但沒有立下道统。更连弟子传人也无一个。我想他坐化之后。生前法器定然是要封禁在洞府之中。偏生我这徒儿倔强无比。不肯用我这师父为她准备好的法器。非要出來碰碰运气。说是自己得來的法器。用起來也更合手。我拗不过她。只好带她來了。”
平凡闻言一笑。说道:“这位师侄心气如此之高。将來成就必定也是高的。师姐能有这等佳弟子继承衣钵。还有什么好遗憾的。”柳寒汐“扑哧”一笑。说道:“师弟你真会安慰人。唉。收了十个徒儿。也不知能有几个成器。若是这丫头和你一样懂得上进。我这做师姊的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丁倩仪一听。登时大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平凡微微一笑。只当做沒有见。
这日晚间。三人在一座荒山落了下來。平凡打了几只鸟雀。烤了与柳寒汐师徒分食。吃罢了饭。三人各回帐篷就寝。
睡到中夜。平凡忽然听到一阵“窸窣”之声。似乎有什么物事闯了进來。他心中一惊。登时醒了转來。在黑暗中运起目力。只见一个小小黑影从帐外钻了进來。依稀便是丁倩仪的模样。平凡一见是她。肚内暗觉好笑。当下不动声色。仍旧闭眼装睡。
估摸着丁倩仪走到了床前。平凡眼睁一线。却见丁倩仪瞪大双眼。正恶狠狠的凝视着自己。丁倩仪凝视片刻。咬了咬牙。脸上渐渐露出咬牙切齿的神气來。平凡见状。不由得大感讶异。暗道:“我与这丫头可沒仇啊。怎么她着我的目光如此凶狠。”
正思忖间。却听丁倩仪一声冷笑。压低了声音道:“你这小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比我早入门两年。就敢摆师叔的架子。嘿。我师父对你如此深情。我还道你是什么玉树临风、英俊不凡的少年郎君。原來是个又黑又瘦。矮冬瓜模样的臭小子。”
平凡一听。不由得心中一震。暗道:“这丫头说什么。她说柳师姐喜欢我。这…这怎么可能。”
他这一分神。便忘记了去丁倩仪的动静。蓦地里只觉腰间一紧。似乎被一道极柔软。又极坚韧的绳索捆住。接着只觉脑门一热。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來。同时额头上“啪”的一声。被一道符箓贴个正着。再也动弹不得。丁倩仪一击得手。登时大喜。狠狠地啐了一口。冷笑道:“我还道你又什么本事。原來如此稀松平常。你今日落到了姑***手里。教你知道我的厉害。”说着从衣囊中摸出一条丈二银鞭。夹头夹脑的向平凡抽去。
平凡见了银鞭。肚内暗笑一声。心道:“索性我再戏弄她一下。”当下潜运法力。将身子变得有如铁石一般坚硬。丁倩仪手劲虽大。奈何手中银鞭只是凡物。自身修为又实在太浅。又如何伤得了平凡这位丹成一品。连寻常法宝也不畏惧的昆仑高足。眼见她抽了小半个时辰。这黑脸少年依旧昂然高卧。身上连一条细小的伤痕也无。
丁倩仪忙了一阵。见平凡仍是略无异状。不由得惊慌起來。暗道:“乖乖。这小子难道还会什么妖法不成。”
一念方罢。便听身后一声长啸。原本捆住平凡的绳索忽然从中断绝。碎成了无数寸许來长的小段。接着只见一道人影笔直跃起。挡在了自己身前。丁倩仪睁眼一。只见这少年紫黑脸膛。身材瘦削。除了平凡还能是谁。
她见了平凡。登时一声惊呼。夺路便逃。哪知甫一动念。便觉身子一顿。接着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在空中高高挂了起來。她不住挥舞四肢。拼命想要逃将下來。然而整个身子便如被钉子牢牢钉在了房顶一般。再也无法下來。丁倩仪又羞又怒。大声叫道:
“臭小子。还不快放我下來。”
平凡微微一笑。说道:“丁倩仪。你目无尊长。竟敢对师叔无礼。你自己说。你该当何罪。”丁倩仪怒道:“呸呸呸。什么目无尊长。你这小贼卑鄙无耻。阴险下流。使这妖法害姑奶奶。有本事的。你放我下來。我们公公平平的再打一架。”平凡眼珠一转。笑道:“我偏要使妖法。你待怎样。你叫一声师叔。我便放你一尺;叫两声。我便放你两尺。若你固执不叫。我就吊你一夜。”
丁倩仪道:“呸。呸。你吊就吊好了。姑奶奶才不怕你呢。大不了我就当是在这里睡觉好了。”平凡呵呵一笑。故意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厉声道:“好。你不叫。我扒光了呢衣服。把你吊起來游街示众。”
“你敢。”丁倩仪闻言。赶忙叫道:“你敢动我一下。我立刻死在你面前。”
“你不信么。”平凡阴阴一笑。伸手一指。丁倩仪登觉全身一麻。再也动弹不得。平凡嘿嘿一声yin笑。伸手一指。丁倩仪顿时垂将下來。恰好停在了平凡头顶。这黑脸少年双臂一举。作势來解丁倩仪衣衫。
“你…你无耻。”
便在这时。平凡只觉颈中一热。似乎有几滴水点滴了下來。抬头时。只见丁倩仪双眼通红。玉容惨淡。泪水不住漫过眼眶。一滴滴落了下來。平凡见状。心中登时一软。叹道:“好吧。你别哭了。我不耍你也就是了。”说着袍袖一拂。丁倩仪顿觉身子一轻。不由自主的落到了地上。
丁倩仪站直身子。却不就走。反而小嘴一扁。抽抽噎噎的道:“你欺负我。你欺负我。”平凡见她哭泣。越发慌了手脚。赶忙伸手去擦她脸上泪水。口中连道:“对不起。对不起…”
正慌乱间。平凡忽觉手腕一紧。已被丁倩仪牢牢握住。接着只见丁倩仪把头一低。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平凡心中有愧。便不再运起法力抵挡。只觉手背之上一阵剧痛。一股鲜血流了出來。
丁倩仪一口咬下。也不停留。转身便往帐外奔去。平凡目送着她的身影园区。不由得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次日一早。平凡照旧打了几头野鸟。烹煮了与柳寒汐师徒分食。饭间丁倩仪谈笑风生。言语无忌。似乎昨晚之事从來不曾发生一般。平凡见她不提。也就不问。
转眼之间。便是月余过去、平凡一行人翻山越岭。终于來到了哀牢山地界。一路之上。各色遁光不住起伏。修为高者也着实不在少数。很显然。此事早已传扬出去。而赶來赴会之人也着实不少。
丁倩仪见了这般阵仗。心中不禁有些忐忑起來。扭头对柳寒汐问道:“师父。你说这一次咱们能得手么。”柳寒汐闻言一笑。淡淡的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言语中竟似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丁倩仪碰了个软钉子。不由得撅起了嘴。挥手对平凡问道:“喂。你说这一次咱们能不能成。”柳寒汐眉头一皱。呵斥道:“傻丫头。沒大沒小的。连师叔也不叫一声么。”平凡微微一笑。点头道:“放着你师父这等大高手在。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你师父不是邀请了峨嵋派的郑萼师姐來助拳么。依我來。就算不是十拿九稳。七八分把握。也总是有的。”丁倩仪闻言大喜。笑道:“你真是好人。昨天…我错怪你啦。”
平凡淡然一笑。自也不会和这样的小女孩儿计较。全副心思。都放到了群山之间。最高的那座山峰之上。柳寒汐见他模样。微微一笑。伸手向平凡背影一指。低声道:“丫头。你别你师叔外表毫不起眼。其实他一身本事。决不在你师父之下。你若有机缘。不妨多多向他请教。对你日后的修行大有裨益。”丁倩仪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说话之间。三人身旁已然落下了数百道遁光。其中男女老少均有。服色打扮也是各不相同。很显然并非來自同一门派。这数百人之中。到有一大半人的目光盯着柳寒汐师徒不放。对于二人身旁的平凡。却都不怎么放在眼里。眼若不是身处哀牢山的地头。只怕早就有人上前搭讪。动手动脚了。
过了良久。空中更忽然传來“嗤喇”一声锐响。有一道青金色流光割开大气。飞速向哀牢山方向飞來。等那光芒飞得近了。众人方才清。原來那青金色的流光。竟是一口数十丈长、光芒闪耀的巨大飞剑。剑身之上。一名紫衣女子负手而立。居然也是世间罕见的绝色佳人。
这紫衣女子倏然出现。众人的目光倒有大半被她引了过去。只见那女子衣袖一拂。那巨剑登时“嗡嗡”一阵鸣响。带着那紫衣女子落下地來。那巨剑不等落地。早已“嗤”的一声。化作了一柄两尺來长的金色佩剑。挂在了她的腰上。
紫衣女子走到近前。众人纷纷让路。不一时便清了一大块空地出來。紫衣女子点了点头。向众人抱一抱拳。大踏步向柳寒汐等三人走了过去。柳寒汐见了她來。微微一笑。赶忙一扯平凡衣袖。快步迎了上去。口中叫道:
“郑萼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