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回家看荡
公上一个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她以死相挟,出于人命,尽管自己没有责任,但良心上、道义上怎么交代?她父母、哥兄姐妹岂能善罢干休?她就是不自杀,但以这种方式相逼,自己又怎么办?看来这趟混水是趟定了的,眼下之计,只有解开这个危局在说。
他走到陈小英面前说,“我不知道是哪世修来了这个福气,居然有人要为我自杀?也不知是哪世作了孽,遭到这个报应、受这个罪?好!我认了,我不走,同意和你耍朋友,行了吧。”
陈小英破涕为笑,扑在公上的怀里。马、穆二人相视一笑。公上愕然,仰望夜空。
四人回房,分头睡觉。马儿和公上在二娃的床上睡觉,陈小英对公上倒是十分呵护,关爱,把自己的棉被给公上盖,马儿只好和二娃同盖一床被盖。
第二天上午,公上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太阳穿窗而入,他见马儿还睡得很香,便抬起他的左手,一看他的手表都快十点了,忙把他摇醒。两人起床洗脸,陈小英专门到代销店去买的两条新毛巾,但忘了买牙刷,二人只好入乡随俗,只洗脸,不刷牙。
又是一个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太阳悬在半空,炽烈的光芒直射房门和阶檐,伴着一阵阵清风,门前的树木、竹林和庄稼随风轻摇,显得啊娜多姿,载歌载舞,仿乎要在公上面前表演一番。
好天气促进好心情,公上忘却了昨日的烦恼和不快,洗了脸后,便走进堂屋,陈伯父一个人躺在马架子上,似睡非睡,公上抽出一支烟,双手递过去,并点火。
陈伯父一副老太爷气派,一支手接过烟,含在嘴上,然后顺势一指,示意公上坐。陈伯父显得很瘦,尖下巴,但显得很精神,随意问:“你是颜家哪个地方的?”
公上知道他耳朵有点聋,便高声答:“颜家七大六小,新店子过去一点。”
陈伯父自言自语:“新店子,我晓得,家里还有些啥子人?”
公上坐在他旁边:“有三个哥嫂在老家,其它的都在外地,弟兄姊妹八个,我最小,也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安家。”
马儿在门外叫道:“快出来杀鸡”。
公上向陈伯父礼貌的点了个头便出门说:“我不杀鸡”。
“为啥子?”
“有一年过年我杀了一支鸡,没杀死,丢在地上后爬起来跑了一转才死,晚上我就又梦见这只鸡吊着头在地上跑,样子极惨,从此我便不杀鸡了。”
马儿看着公上:“做梦你都当真,乱弹琴。”
“要杀你杀,我一想起这个事,心里就发毛。”
马儿捉住一只黄花公鸡说:“你不杀算了,我不相信我会杀不死。”
公上不忍心看他杀鸡,见陈伯娘、陈小英和穆小英都在忙午饭,一个人朝坡上走去。
到了后山的坡顶上,他登高望远,思绪万千。他扯下一片胡豆叶,用手在叶尖上擦一下,放在嘴里吹了一个气泡,整片胡豆叶吹得胀鼓鼓的,正面晶莹透明。他把吹胀的气泡放在左掌里,可掌使劲一拍,发出“啪”的一声,他看了一会儿山水,大约十一点多钟,便回去了。
阶檐上,站着一位头戴大圆帽,身穿白制服,下穿男下装,脚穿大皮鞋,宽皮大脸,身才婑小的公安。公上知道是陈小英的哥哥陈公安回来了,微笑着走去。
陈公安不认识公上,用公安职业性的眼光敌视着公上。
陈伯娘在地坝里洗菜,见公上回来,忙说:“哦,小颜回来了,”她指着陈公安说:“这是哥哥”。
公上站在阶檐下叫了一声“哥哥”,忙递了一支烟。陈
公安勉强地笑了一笑,他不抽烟,公上顺便将烟拿在自己嘴里抽,心想“泒子好大”。见陈公安如此冷漠他,他也不在乎,便在田边和马儿洗衣服去了。
中午吃饭前,来了一位二十二、三岁的妇女,陈小英公上介绍说:“这是嫂嫂”。
公上因遭陈公安的冷遇,便不言不语,喝酒便喝酒,吃菜便吃菜,气氛相当沉闷。
陈公安七八年考上泸州公安学校读了三年书,毕业后分在大堰农场,由于职业原因,他成天和犯人打交道,得了一种职业病,见到任何人,都带着一种敌视的目光看人。加上公安职业令人敬仰,因有特权,便高高在上,所以,他们见到任何人都认为是坏人,都怒目而视。
老百姓见了他们,却点头哈腰,毕恭毕敬。陈公安见公上一言不发,不知自己的冷漠得罪了公上,用一种职业语言问道:“你在那里上班?”
公上对他这种质问犯人的口气来问自已极为不满,说道:“报告哥哥,本人名为采购,实为农民,现在在打烂仗,没有单位”。
众人见他既庄重又严肃的样子,惊诧不已。陈公安又问:“总得有个活路噻,一个月拿得到多少钱?”
公上放下筷子:“回答哥哥,我干的活路,那不叫活路,比一支狗都还不如,狗还有固定的主人,我连固定的主人都没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你就要你,不要你就一脚踢开,给多给少,没有定数。”
公上实话实话,想把自已说得自己一无是处,一塌糊涂,好让他们看不起自己,说声不同意和陈小英耍朋友便上上大吉。
整个午饭的沉闷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陈公安吃了饭便和他老婆走了。
下午三点多钟,马儿和穆小英给陈伯父、陈伯母辞行。
公上心里极为高兴,借机向二老辞行,谁知陈伯父却说:“小颜,你在这里耍两天,明天带我到你老家去看看。”
公上受颜子礼孝基因的影响,长辈或前辈的话不敢违背,只好乖乖的服从。
马儿和穆小英走后,公上更感孤独无助。陈小英陪他也烦,不陪他也烦。他对陈伯伯明天到老家荡,开始一惊,想到自己的家残墙断壁,天窗四射----
想到这里,他又一喜:自己的家四壁皆空,无容声之地。陈伯伯看了之后想到我一穷二白,家贫如洗,便不会同意女儿陈小英和我耍朋友,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会让女儿嫁给我这种人呢?
他想到这些,心里的烦恼尽散。
第二天,公上高高兴兴地和陈伯伯、陈小英回老家。
乡亲们见公上带着一个姑娘和一个老头回来,便知道是来看荡的。公上的哥嫂见公上带一父女回来看荡,心里不是滋味,因为不来看荡,凭公上的长相还可以骗人,这回来一看,公上什么都没有,连草房都开了天窗,土墙都垮了一大片,谁会看得起!
只有公上几个不懂事的侄儿、侄女高兴极了,大呼“幺爸回来啰,幺爸回来啰”。围在公上身边,公上走到那里,跟到那里。
公上打开房门,室内除了一张床外,空空如也,地上全是湿的,后墙上被前不久的暴雨又冲涮了一片,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天窗,在室内便可看见房后的竹林随风摇摆。到了灶房,灶上一层白霉,
铁锅已全部生锈,室内一片狼。公上表面沮丧,内心高兴。
陈伯伯看得认真、仔细,不时点头,不时摇头,并到后山上去俯视了一下屋基的全貌,好像懂什么风水似的。
公上每次回家,基本上都是在二嫂陈瑞婷家吃饭,陈瑞婷见公上带陈小英父女来家看荡,便欲去割肉。公上把她喊到旁边说:“时候还早,他(她)们肯定是要走的”。并把自己的想法给她说了。
陈瑞婷不知公上葫芦里卖的啥子药,只好听他的。
陈伯伯因耳朵聋,平常很少说话,他觉得该看的都看了,便叫公上一起赶回家。
公上的哥嫂见陈氏父女来了就走,都认为公上没戏。
在公路上等车时,公上说:“陈伯伯,我家里煮饭不方便,我们赶车到刘家庙去吃了饭再回去。”
陈伯伯说:“赶回家吃饭”。
公上在表情上看不出陈伯伯的端倪,心想他可能回家后才正式辞婚。
三个人乘车回到了家,在吃午饭时,陈伯伯说:“小颜,我没有想到你这么诚实,我看到的和你说的一模一样,这很好,做人就要这样,任何时候都不能忘本变质。我同意你和小英耍朋友,我给你们修一座房子,到时候你把迁移办到我们这里来就是。”
公上心里一惊,电光火石之间,他方知上当:今天陈伯伯去老家根本不是去看荡,而且去告诉世人,公上在和陈小英耍朋友,按风俗看了荡,便名正言顺,正大光明。
公上同时又为陈伯伯识英才,不计贫贱而将爱女许配给可以托付终生的人感到敬佩。但公上至始至终没有打算和陈小英耍朋友,更不要说结婚了,至于怎样安家的问题,他连想都没有想过,而陈伯伯连安家的问题,都为他安排好了。
公上受感动的同时,又感到万分无奈:“陈伯伯、陈伯娘,感谢你们看得起我,对我这么好。我这辈子命很苦,今天去看了我的家,别说一贫如洗,简直是一无所有,我不想连累小英,让她跟着我受罪,望二老慎重考虑,别为了我而影响小英的终身生幸福,。”
公上的声音很小,极为平淡自然,且发自内心。
但陈伯伯该听的,一字不漏的都听到了,不该听的,他一个字也没有听到,说道:“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不管你命好命孬,我们不嫌弃,你挣得到钱就挣,挣不到钱就回家吃饭,还怕没饭吃?你不用担心,下半年我就给你们修房子,房子修好后,你们愿意什么时间结婚就结婚。”
到了这种程度,公上毫无余地,他既不能直接拒绝,又不能轻毫承诺,这样不仅面子过不去,更怕伤了二老的心,辜负了二老的一番好意。他未置可否,说了一声“谢谢!”
为了宽慰二老的心,公上假意和陈小英很亲切。他知道:只要二老看上了自己,自己所做了一切,那怕是犯错,二老都不会计较。他知道陈伯伯、陈伯母用的良苦,他便以正常的姿态和陈小英耍朋友,以掩世人之耳目。挑水煮饭,像上门客一样做家务。
他心里早有打算,在这里呆几天,以报答和安慰二老对他的知遇之恩,然后回资阳,写一封信回来退了就是,然后便一辈子不来了。尽管他认为这样会伤二老和陈小英的心,但他认为婚姻大事非儿戏,牵涉到两个人的终身幸福,自己受苦不详,别害了陈小英和她全家。他主意已决,两天后便欲回资阳。
公上在陈小英家呆了几天后,心想是该走的时候了,在一天吃午饭时,他说:“陈伯伯、陈伯娘,我都耽搁了几天了,我今天准备回资阳了。”
陈伯伯问:“那你又好久来呢?”
公上一时无语。
陈伯娘说:“再等十多天就要过端阳了,你端阳节回来吧。”
公上知道按照风俗,每年春节、端阳、中秋节,晚辈再忙都必须要回家拜年、拜节,耍朋友的门客便更不用说。陈伯娘这么一说,公上只好说:“好!。”但他心里却想:此去有如长江之水,一泻千里,永不回头。
饭后,公上深情地告别陈伯伯、陈伯娘和陈小英的弟妹,显示出一副既内疚又难舍的复杂表告别。
不知公上会不会和陈小英结婚?篇幅所限,下章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