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回 训子
出得门口,只见街道的入口有一群人正在走来,当先的一匹马上坐了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人,谈笑间在与众人挥手致意。读零零小说
看了一眼我就知道此人正是凌县的县都衙,一身大红官袍与大唐有些相似,看来此地不属于大唐,不属于大千真唐门关。
马队在张原的钱庄外停下,县都衙翻身下马,来到身前笑道:“凌兄,本官上任之时曾听闻凌兄对于凌县的管理,当真是我等楷模。”
我回手拱礼:“县都衙过奖了,如今凌某已不再是朝野之人,县都衙此话当真要折煞我也。”
县都衙摇头道:“不不不,凌兄大名鼎鼎啊,不管是在朝野之上还是在民间之地,令我等都可望而不可及,日后还得多多关照。”
酒楼上,茶水弥漫,酒香却没有传开,县都衙与我坐在一处,看着大街的风景。
“凌兄,本官算是多嘴了,不过本官还是觉得凌兄在任之时很多事物都不算处理得当。”县都衙浅笑开口,一副奸臣的样子。
我双眼一眨,笑道:“哦?县都衙此言何意?”
县都衙道:“凌兄,莫怪本官说你,四年中这凌县不知多少人因为凌兄…你的缘故而远走他乡,当中有一部分都是青年。”
原来如此,不动神色饮茶,县都衙接着道:“凌县虽然风气极好,但没有青年提供劳动力,久而久之就会落后,你可懂?”
本官与凌兄,本官与你,淡淡一笑,我低声道:“县都衙莫要胡说。”
夕阳落地,凌县独一无二的风景触手可及,张原神色凝重道:“看样子这新来的县都衙可是受了不少话柄,这是针对你了。”
有什么可怕的…推开门已是夜晚,香儿接过手中的一些东西,将我里里外外扫了一遍,“夫君,东来睡着了……”
看着熟睡的儿子,他长大后会像我一样么?不知这凌县附近可有修炼之人的洞府,或许,应该让他做一个普通人。
香儿抱住我道:“夫君,原以为如果我生的不是儿子,你就要纳小妾了,你可知道当你说不要我叫你老爷的时候。”
“我凌望泉怎会纳小妾,香儿你想多了,现在的凌望泉不再是过去的凌望泉,不再是过去的凌望泉……”
夜已深,不知怎地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旁边两个气息在挠着我的心,血里走过了三百年的时间,这民间的点点关系早就看透了。
难道还能带着香儿和这小子远走他乡?
一眨眼过了四年,县都衙连任了,与凌望泉在任时一样,这四年春去冬来,我的希望也彻底被冰冻,不复苏醒。
凌东来越来越像我了,可就是有一点不好……
“莫拦着我,刚第一天到私塾就敢如此做,以后还得了!”推开香儿我走到凌东来面前,这小子不过四岁竟然敢对着教书先生口出狂言。
“我爹是凌望泉!”
凌望泉怎么了!你去了私塾就是先生最大!这一点难道不懂么?扬起的手被香儿掰直,“夫君,东来还小,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年纪小就是他不尊师重道的理由了?不过真的还是太小了,这一巴掌下去怕是要几天起不来。
“告诉你,混账小子,给我好好念书,别想着一天到晚有你爹在给你撑腰,我撑不起!”
凌东来一口气长高了一尺,这是第二个四年,窗外下着雪,炭火在炉子里暖着屋,我披着一件大袄站在窗前。
张原的钱庄又一次失利了,一年来已经出现了五次这样的情况,他也无力回天,看样子是有些人看不下去了,若张原还继续做下去怕是要把朝廷的招牌给砸了。
八年过去了,我应该心如死水,可每一次彻底要死去的时候就被一抹荡漾给惊醒,我是一个猎妖师!
半夜里偶尔会醒来,却看到香儿在梳妆台前静静的梳着头发,一些发丝脱落掉在地上,这个昔日的美娘子也已经快老去。
而我呢…站在铜镜面前,里面的我简直不忍直视,原来岁月是如此的无情,头发已经白了许多,虽然凌东来这小子偶尔会帮我拔头发。
“给我跪下!”
凌东来颤抖着跪在大堂之上,仰面靠在椅子上,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老子什么不能给你?你为什么要跟着那一群人去偷东西,你知道我凌望泉在凌县是什么名声,偷东西很好玩是么?”
气的胡须震动,香儿在一旁连连喊道:“东儿,你快点认错啊,你以后别再这样了,你看把你爹都气成什么样了。”
凌东来,这个死小子竟然一脸倔强的不肯认错,“爹,我没错,我根本就没有和他们一起去,是他们栽赃我的。”
胡说!我一拍椅子,厉声道:“别人都看见了,你当人家都是死的?一个月前他们说看到你在里面,我还不信,你说你三年前的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三年前,第一次给凌东来这不争气的小子来了一巴掌,那时候我的掌心也是一样的很痛,一声爹差点融化了我。
香儿知道劝不住我了,来到东儿身前抱住东儿道:“东儿,你跟娘说你以后别再这样了,别这样了好吗?别把你爹在凌县的名声全给毁了。”
名声……心口如刀扎一般,一口怨气冲上来,忍不住洒了一口血。
这八年来,一日看着一日,凌望泉三个字所带来的尊敬恭敬都快成为飞灰了,出门再也没有人愿意打招呼,就算是打招呼……
“你儿子又闹事了,三娃子一家记得老爷子你的恩情呢。”
我知道,闭上眼睛,凌县很多人都受过我的恩情,所以才任由东儿胡闹到现在。
“东儿,若你日后还不肯悔改,那么就别想着踏出凌府一步!”推开香儿的手,扔掉染血的手帕,怒冲冲的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东儿的嘶喊:“爹,你不相信我。”
县都衙还是没变,他是用了多少关系才继续坐着这个位子…县都衙叹道:“凌兄,你家公子也长大了,这看着看着长大,怕是收不住手啊。”
我脸色一变,冷道:“县都衙,你这话是何意?”
“万一他伤人了呢,我可不好办呐。”
胸口起伏,一口酒下肚烧的喉咙小腹火辣辣的作痛,推开家门已经很晚,香儿已经睡着,我坐在大堂上闭目不语,若是伤人……
八岁的小孩懂什么,可再过四年,再过八年,桀骜不驯的性格像我,但这不是什么好事,脾气管不好没一点用。
自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受人屈辱,一步一步走到了县都衙这个位子,回过头来发现自己的儿子走的路很平,但少了太多的东西。
来到东儿房门前,轻轻推开门,东儿正在慢慢的雕刻一个东西,看手法有些熟练,应该是雕刻了好一阵子了。
那雕像是一个人,我知道不是我,因为有长长的头发,关上门回到房中,心口火辣辣的作痛,想倒杯茶却不小心把茶杯给打翻在地。
“老爷……”香儿连忙起身来扶我,甩开手,我哼道:“都是你惯的,跟我这么久难道你都不知道?这不能这样惯的啊夫人……”
气喘喘的躺在床上,一身酒味也不去管了,刚才香儿喊我什么…老爷,又回到老爷了……
香儿坐在梳妆台前,一下一下的梳着头,“老爷,自从三年前你打了东儿后,好像就变了。”
翻了一下身,喃喃地道:“不是我变了,是东儿变了,他听你的话多一些;有空多和东儿说说,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别一天到晚由着性子。”
“知道了,老爷。”
大雪漫天,池塘面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石亭中摆着一些小吃和画卷,我背负双手将一颗石子丢在池塘。
东儿剥着几颗花生,“爹,你看东儿这一个冬天都没有出去找他们玩,我会改的,一定会的。”
含笑点头,我来到东儿身边道:“东儿,你知道爹爹小时候是怎么过日子的吗?那时候吃的每一口饭都要别人的施舍,若是稍有不慎可能那一天就吃不到饭。吃不到饭就得挨饿,挨饿就没力气去和别人比,比不过就会被人嘲笑你知道吗?”
“但那时候爹爹再怎么饿,再怎么被人嘲笑,也都不会私下拿别人的一粒粮食,也不会打别人,只要出人头地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东儿睁大眼睛道:“爹你小时候是这样过日子的吗?那冬天怎么办?”
这贼小子,我坐了下来倒上一杯茶,“冬天冷了,就在别人烧过火的坑里躺一会,暖和了就去找吃的,有些衣服别人不要了就捡来穿,反正不会冻死的。”
“所以东儿,做人也是一样,要顶天立地,要像一个男子汉一样光明正大,你看看别人都怎么说的,凌望泉的儿子将来也和他爹一样,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其实,别人都已经不再这么说了……
东儿一笑道:“爹我知道了,做人就要光明正大的像一个男子汉,先生教过我的,不偷不抢不打不闹,靠自己活下去。”
你这先生是什么人啊……“东儿,你还有爹爹呢,现在你还没有长大,但要做一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吗?懂事就像这样。”
我起身拿着一颗石子,顺手抛了出去,石子在冰上一溜烟似的滚过,这就是一条光明正大的路,走到尽头就会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