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中饱尽私囊
瘦小的身材，单薄的衣衫，小腿与手腕处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露出带有污泥和冻得发紫的皮肤。一张小脸同样是尘泥满布，头发亦是散乱蓬松，虽看不清面容，但那双与他对视的澄澈如水的星眸却是灵动婉转。
原来是她，看来是他安排的。
百里凌这才恍然大悟，明白过来这所谓的难民从何而来，又有何目的，只是讶异于竟然都没告诉他。
百里泽晖在车里也听清了外面的情况，便再也坐不住了，从车上走了下来。百里凌见状连忙将周围的难民拦开，上前搀扶着百里泽晖，这时百里宇熠也下来了，百里凌与他对视一眼便什么都明了了。
“将我们的食物都分发给他们吧。”百里宇熠低声在百里泽晖的身边提议道。
百里泽晖点了点头，然后便有下人从后面的车里取出好几篮点心，那些难民见有吃的，纷纷一拥而上争抢开了。
百里泽晖看着眼前这些难民，眸光有些黯然，东陵国虽不如南楚地广物博，却是富饶强盛的。他没想到此时竟还有这么多无家可归，无食果腹者，看这些人前行的方向，似是往陵城而去。
那边蜂拥争抢成一团，这边却有一个神色从容淡定，冷眼看着那些人为一块点心而抢得不可开交之人。百里泽晖不解，慢步走了过去，细细打量起那个人。
“这位姑娘，你为何不去拿点吃的？”百里泽晖一眼便看出了眼前的是一位女子，且还是一位美丽女子。
女子苦笑一声，并未回答，望着那些争抢难民的眼眸竟带着几分同情。
百里泽晖将她的神情尽数收入眼底，同是难民，她为何会有这种眼神？在那种眼神深处还有一份沧桑与看尽世态的淡漠。
“姑娘，家父在问你话。”百里凌看出了百里泽晖眼中的疑惑，重复了一下他的问话。
女子将视线收回，看了看眼前三个锦衣华裳的男子，两边的男子模样俊逸，眉宇间也有几分相似，一看便知是兄弟俩。而中间的这位年龄愈过半百，神色中带着几许不一样气质，较方才的两个男子多了一份俊凛威势。
“那不过是解了一时之急罢了，结果终归是一样的。”女子语调淡然，其中寓意却是发人深省。
她的话很简单，布食施金不过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待他们离开，这些老弱残病妇孺幼小，食物吃完，金钱用尽，终归还是要挨饿受冻。
“我们那流传着这样一段歌谣，不如小女子念给诸位听听？”
“姑娘请讲。”对于民间疾苦，百里泽晖自然是要知晓清楚的，不然他也不会在此寒日出巡了。
“官商家犬厌食，百姓皆啃树皮，赈灾千万钱粮，中饱尽归私囊，灾民被迫迁乡，饿死多少儿娘。”
女子说完这段话时，百里泽晖的脸色瞬间发生了变化。百里凌也是完全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子会说出这些话，他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些话会产生的效应。
百里宇熠飘移的黑眸悄悄观了一眼百里泽晖的神色，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女子的话直击百里泽晖的心底。作为一个帝王，看到自己的百姓如此受苦又在他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他还能没些反应么？
“姑娘的家乡是在何处？又要去往哪里？”百里泽晖正了正神色，悉声问道。
寒风中，女子的乱发吹拂上脏污的脸颊，她却并不顾及，抬手将黑发挽于耳边，“我们是琚城而来，那里已经数月未落滴雨，有能力者都已另谋出路了，剩下我等这些妇小，听闻京城富庶繁华，所以……”
女子话至此处略有些哽咽，眸中的凄凉苦楚也是依稀可见。
“我见你生得不差，怎会无出路？”百里宇熠轻笑一声，一言挑明女子话里的缝隙，直对上她的眼眸，似要看透她意欲何为。
女子也不闪不避，直直迎上百里宇熠的视线，说出的话同样决然，字字掷地有声：“公子的意思是让小女子卖笑么？”
百里泽晖不禁脸色一变，冷冷瞪了一眼百里宇熠。百里宇熠的唇角抽了抽，面容顿时一阵白一阵红，不再开口。
百里凌挑眉看着这一切，心下再次觉得百里宇熠真是个深谋难度之人。那个女子分明是他安排的，两人这一唱一和在百里泽晖的面前演的倒是逼真，不过他的最终目的想做什么呢？
女子灿烂一笑，阳光下，虽是污泥满面，却仍是让人移不开视线，“小女子玩笑话，公子不必介怀。”说完微微欠了欠身，见其他难民已领取到了自己的食物已开始继续前行，准备跟上去。
那笑和那样的坚毅乐观的神情，还有那双溢满鲜活跃动的眸子，皆让百里泽晖觉得似曾相识。百里泽晖沉吟片刻，然后在百里宇熠的耳边说了什么，便重新回到了马车上。
只留下百里宇熠和一直似笑非笑的百里凌，百里凌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哥，父亲与你说了什么？”
“让我将这些难民安排一下，并调查一下琚城的情况。”百里宇熠说得轻松，笑中却是不明意味。
“是么？那那个女子你打算如何安排？”百里凌不清楚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觉得不会那么简单。而那个琚城，虽在闹旱灾，但已然派遣官员前往赈灾与勘察了，而且已传回有了缓解。
“自然是安排在我身边。”
“那你如何与父亲交代？”
百里宇熠笑得诡异，古雅的面容在身后未化的银装映衬之下，显得有些透明莹润，“方才我出言不是有些过了么，算是赔罪也好同情也罢，留在身边作一个丫鬟想必也是顺理成章吧。”
看着百里宇熠朝邱远滔那边走去，百里凌神色转得有些凝重。其实早在第一眼看到那个女子的时候，他便已认出了她，不是别人，正是千幻玥。
而方才百里宇熠并不是无意说出的那句话，完全是事先计划好的。可是让他不太理解的是百里宇熠为了能让千幻玥以寻常身份跟着自己，竟然不惜在百里泽晖面前失了些形象。若是自己，只是单纯的想千幻玥在身边的话，只要给她安排一个可以匹配的身份即可。
而百里宇熠如此舍近求远，究竟还有什么什么目的？
车厢里，百里辰郗与千幻璃二人互看了一眼，外面发生的一切差不多已传进他们的耳中。而且那个声音，千幻璃也听出来是谁了，原来这就是百里宇熠把千幻玥安排在身边的法子。
只是妹妹就在眼前，她要怎么办？转念一想到自己此刻的身份时，心下不禁减了几分担忧。
还好，她如今是纪沐瑾，并不是千幻璃，所以她不用担心会被妹妹撞见，并识得自己。而且她也可以经常见到妹妹了，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想着想着，千幻璃眼中不由得浮现了丝丝笑意，可面上却仍是淡然依旧。
百里辰郗一直以之前的姿势懒散地倚着，千幻璃的一切神情动作皆逃不出他的眼睛，甚至连她此刻在想什么，他也心知肚明。
百里宇熠的做法他事先并未得到任何消息，更没想到百里宇熠会以这种方式，而且还将注意力引到了琚城。
琚城……是无意还是有心？
百里宇熠派人将那些难民送回陵城，并且还命人为他们安排了谋生之处。而百里凌原先计划好的行程就这样被几个难民打破了，百里泽晖下令改道前往琚城，而邱远滔则是按照百里泽晖的命令先行一步。
百里凌的心中一直都惴惴不安，他摸不透百里宇熠把百里泽晖引去琚城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又不便直接询问。前往琚城的一路上，他几乎都在不停地旁敲侧击，得到的只有百里宇熠诡谲的笑和他看着自己的深邃眼神。
不过百里凌也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不透露给他，他就没法子知晓了么？
因地面湿滑，马车驶得较平常要慢，队伍行了一整日离琚城还有一段距离。而此刻天色已暗，百里泽晖他们也需要休息，只好在一处湖边停下，夜露野外。
在野外宿下对于几个主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因为马车内非常宽敞，完全可以睡下，而且里面甚至要比客栈暖和，区别于客栈的地方当然是不如床躺着舒适了，不过也不会差到哪去。
但是对那些徒步随行的侍从有些难为他们了，刚下完雪的夜里更是寒冷，无遮风挡寒之物，能利用的只有一些干树枝，升起火堆御寒。还要严整以待四周环境，越是在野外，越要提起精神。
寒月，两旁的枯树都毫不保留的倒映在湖中，湖面如境，没有一丝波澜，似乎冻结成冰。四周没有一丝虫鸣鸟叫之声，静谧的诡异，无星无云的夜空黑得透彻，一眼望去让人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只有那偶尔传来的风声，破了这静夜，碎了湖中的冷月，让人感觉到了丝丝冷意与阵阵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