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女儿
黄泉依偎在凡间的怀里，享受着久违的温馨和安全感。她感觉得到自己身上的伤势，但却不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她只是感觉得到，眼前这个人是无所不能的。
“我们这是去哪里呢？”少女好奇的问。
“海加尔山。”
凡间抚摸着黄泉的头，双目紧闭，脑海中回忆起那座巍峨屹立的山脉，以及山上那最恢弘古老的庙宇，还有那株垂落万道银色丝绦的白树。那是在无人涉足的地方，隐匿在世间的一方净土。
“那里有一样能治好你身体的东西，感谢神。”
“如果去不了那里，我会不会死？”黄泉的心情突然有些低落。
“我不会让你死的。”搂着黄泉的手紧了紧，凡间已经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海加尔山的顶峰海拔在六千米以上，人类的禁区，绝对无法涉足的领域。
勇敢的探险者们从来没有削减过对这座山的兴趣，无论是因为传说中的宝藏还是单纯的出于征服自然的乐趣。
但这里仍然显得人烟稀少，整个海加尔山脉绵延万里，面积超过两个郡，西侧与菲因五个郡相接壤，海加尔山西北角接壤的埃生加德郡和菲因郡还好，地势相对较低，属于平原地貌，但是正西侧的图斯库尔郡以及西南相接的格朗多克郡，海加尔郡都是高原，尤其是图斯库尔和格朗多克，左边被南北走向的横断山脉拦截，右边被海加尔山堵住，地势又相对较高，形成了一条狭长的南北通道，被称为莫汗走廊。
不过过高的地势直接导致从东边海岸的康奎恩郡走海路运来的货物想要去菲因，宁愿走远路，从横断山脉西面的圣亚里昂平原北上菲因，也不愿意就近经过莫汗走廊，毕竟走平原与走高原相比要容易得多。
相对菲因其他郡，莫汗走廊是一个人烟稀少而且比较贫困的地方，不过因为特殊的地理环境，那里却是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神奇地方，有着丰富的物产。
不过这次凡间等人并不需要经过莫汗走廊，他们只需要途径横断山脉最南端的米纳斯提力斯，向东走到海加尔山最南端的海加尔郡，从那里沿着南侧的缓坡一路向上，攀登到海加尔山的顶峰，就能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听上去是一段很简单的旅行不是么?
如果你知道海加尔郡本身就已经是高原地区，大概也不会感到有什么震惊的地方，如果你知道海加尔山主峰几乎是没有道路，只能攀岩大概也不会太奇怪，如果你知道海加尔山超过三千米的地方就已经开始经年积雪说不定还能保持镇定。
但是海加尔山四千米以上，就已经是被称为生命禁区的无人地带，想要到达六千米以上……即是是凡间一行人，也是要赌运气的。
从未有人无所不能，凡间心里清楚。自己大量失血一周左右就能恢复的七七八八，但索拉的身体为了维持黄泉的封印，只能保持在大量失血的状态之下。超脱了世界的规则，拥有永恒之血的索拉，在那样的地方也会因为缺氧而进入到休眠的状态里，他和加兰两个人，如何能带着黄泉和索拉到达山顶，是个值得思索的问题。
决不能失败。
凡间心中下定了决心，哪怕到时候动用所有的手段，也一定要把黄泉送到山顶。
因为那里有唯一一件超脱生命法则的宝物--天之杯。被索拉永恒之血封住全身伤口的黄泉，本质上在生与死的边缘，或者说处在死去的瞬间。是靠着永恒之血，将黄泉身上的时间凝固，让她勉强保持活着的状态，除非用天之杯赐给她完整的身躯和生命，否则黄泉没有任何机会活下去。
但上苍终究是没有把凡间逼到绝路，他感谢神让索拉陪在他身边，他也感谢神，用天之杯创造了自己。他从未感谢过自己这被诅咒的命运，但现在他满怀感激。
“我们是不是不回裴扬了？”
“也许吧，说不定已经回不去了。”
“我很想念父亲……”
“黄泉，我……”
凡间想要开口，却又有些犹豫。
“怎么？”少女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凡间。
“做我的女儿吧。”
“啊……”少女惊讶的张大了嘴吧。
“虽然我看上去很年轻，其实是个老头子呢。说起来给你当爷爷说不定都不止，不过我还是觉得父亲这个角色比较适合我……”凡间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有一点点的语无伦次，这个提议刚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就有些许的后悔，不过既然已经开口，那就只能顺着说下去吧。
“女儿啊……”黄泉用手指抵在嘴唇下摆了个俏皮的姿势，略微思考了一下，点头道：
“好吧，不过你要当一个好爸爸，关心我，爱护我，不许别人欺负我，好么？”黄泉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凡间，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互相之间都能感受到呼吸的暖意。
“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傻丫头。”
凡间捏了捏黄泉的小脸，开心的笑了。
黄泉翻过身去，躺倒在凡间的怀里，仰着头问道：
“你到底多大啦？”
凡间为难的摸了摸鼻子，
“这个……有些记不清啦。”
“不许骗人！”
“大概是八十四岁？差不多，应该是这样的。”
“都说不许骗人了，你哪里有八十多，那不是老头子了么。”黄泉咯咯的笑了起来，仿佛凡间讲了个天大的笑话。
“没骗你哦，现在的菲因国王是我哥哥的孙子，你说我老不老？”
“啊？那个白胡子老头是你哥哥的孙子？”
凡间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是皇亲？”黄泉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新的焦点上。
“算是吧……姑且还当过一阵子官，后来就不干啦。”凡间并没有讲述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
“你为什么不老呢……”黄泉捧着凡间的脸，眼神在细致的观察中变得迷离。
“因为我想要永远陪着你，这个答案好不好？”
“不好！骗女孩子的话，不知说过多少遍了吧？”黄泉一扫平日的拘谨，此时此刻表现的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样，尽情的在亲人的怀里撒娇，享受着一个小女孩独有的乐趣。
“呵呵……”凡间不好回答，只能呵呵的笑。没错，这话他确实说过很多遍了，但每一遍对他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痛，因为每一句话都意味着一个他送走的爱人。
他的生命太长了，相对每一个普通的女人来说，都太长了。八十多年的时光，他还像十几岁的孩子，但他的恋人们早已年华老去，甚至走入坟墓。他的灵魂中至今还活着一个女人，那个在菲因皇家图书馆陪伴了他三十多年的女人。他一天天看着她从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女变成老态龙钟的妇人，直到有一天老妇人离开了居住了几十年的地方，再也没有回去。
他没法做什么，也没有做什么。
凡间已经习惯了顺其自然，面对时间，凡间能做的只有调整心态，尽管如此，他的心中仍然像是被挖开了一个大洞，每一次一个忘却的面孔被想起，每一次一段尘封的记忆被唤醒，对凡间而言，都是一次美好的沉迷，也是一次残忍的剥离。他的灵魂伤痕累累，他的心灵无处寄托。回忆是令人沉醉的麻药，而凡间不愿做一个瘾君子。
回忆上瘾。
凡间抚摸着黄泉的头发，强忍着冲动，将自己的灵魂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这个世界，现在，此时此刻，此地，还有需要自己的人。
“什么人！”
马车外传来索拉的喝问。
凡间很好奇，不过双目暂时失明的凡间并没有打开车门，而是侧耳倾听。
“把黄泉还给我。”
这是一个年轻的声音，虽然说话的语调比较平和，但是从声音里的颤音来看，这个人要么是激动，要么是愤怒，至少他的情绪并不像他说话的内容那么平静。
“越兮？”黄泉打了个激灵，已经认出了来人。
“把黄泉还给我。”
外面的声音提高了音调，四匹拉车的战马仿佛受了什么惊吓，开始混乱的走动，甚至伸着脖子嘶鸣，索拉不得不拉紧缰绳，才保证马车不会乱动。
“越兮！”
黄泉打开车门，看到了一个锋芒内敛的年轻人，还有那柄锋芒毕露的剑。
“真的是你！”黄泉的声音里传出一丝惊喜。
“黄泉！你没事吧？”
越兮原本剑拔弩张的态势瞬间瓦解，凶厉的神情换成了紧张担心的样子，
“我听他们说你已经死了，尸体还被几个不明来历的人带走，吓死我了。”越兮不再理会索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黄泉身边，抓起黄泉的手问道。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跟我回去吧。”
黄泉听到越兮的话，瞬间神色变得暗淡。
“回不去了。”
“为什么？是不是他们不让你回去？你放心，有我在，他们拦不住你的。”越兮抽出长剑，一副拼命地样子。索拉在一边看得生气，但是越兮和黄泉本是未婚夫妻，虽然不知道现在那份婚约还有没有意义，但是终究不好当面说什么，心中气鼓鼓的嘟囔“就凭你两个也不够……”
凡间扶着车门从里面探出头来，
“黄泉还不能跟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