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晴歌
村西口的井被封了，大人们搬了一块很大的石头把井口压住了。井里捞出来的都是一些小孩子的尸骨，还有他们腐烂的衣物。
大毛小毛的尸体在那堆骨头里特别地显眼，他们的皮肉鼓胀着，随便一碰便流出很多的浓水来。腥臭交加。大人们用布条蒙着口鼻。在村西林里挖了一个大坑，把这些孩子的尸骨埋在了一起。除了毛家兄妹，其他的根本就分不清哪根跟哪根是一个人的。
埋骨的那一天村里的小孩子都被关在了家里。大人们都去了，尤可罗隔壁的老婶子哭得是天昏地暗，差点昏阙了过去。因为她确信，她家失踪的尤游儿就在那堆骨头里。
何长娥跟村里的长辈说了一声，要带着尤可罗去林里竹婆子家。那些老头子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毕竟何长娥是妇人家，尤可罗又小还病着。也不宜参加这种大奠了。
何长娥便带着尤可罗去了竹林。
竹婆子循例地给他看了看。让何长娥安下了心。“他只是寻常的发烧，你不用担心。听说村里出了骨井，你不如带他在我这住几天吧。”
何长娥看着竹婆子那一双睁眼瞎的眼睛，即使看了这么几年了，她还是不习惯的。不过想到那些慎人的脏东西和尤可罗。她犹豫了一下，便应了竹婆子一声，起身去帮她打水。
尤可罗烧了两天，便慢慢地好了起来。清楚了就可以下床嘣哒了。
何长娥考虑到刚刚才发生了骨井的事，她决定带着尤可罗继续在竹婆子这里住几天。
这一天，何长娥下地去了。竹婆子背了她的竹篓进了竹林。百无聊赖之下，尤可罗只好看着远远的树林子发呆，偶尔看见一两只野兔子从那里蹦过去。
不如捉只野兔子来给妈妈和竹婆婆吃吃吧。
尤可罗这样想着，跟着便跑出了竹屋。这片林子郁郁葱葱地，一直延伸到远处山麓的脚下，说实在，小小的尤可罗还是第一次一个人跑进林子里来。
他悄悄地跟在野兔的后面，准备适机扑上去。
“你在做什么？”一个悦耳的声音吓了尤可罗一跳。也吓跑了前面尤可罗跟了那么久的野兔子。
晴歌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小矮子。又问了一遍：“你在做什么？”
后来，尤可罗告诉她，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他以为她是画画里出来的小仙女。
尤可罗回过神来，小脸一下子火热了起来。他低下头，一副做错事的坏孩子模样：“我想捉那只野兔子。”
“为什么？”
“给妈妈和婆婆吃。”这个小姐姐一定是森林里的仙女，她一定会生气的。
“哦。”晴歌醒悟过来，她知道，人类是要以肉为食的。“我带你去野兔子的窝捉。”
额？尤可罗还没有反应过来，被晴歌一把拉着跑了起来。
两个人一起跑了好久，跑到尤可罗完全认不出来的地方。
晴歌停了下来，指着地上一个洞说：“这里，是野兔的窝。”
里面一定有很多野兔子！尤可罗心动地想。他趴了下去，把手伸进了洞里。野兔窝不深，很快，他就摸到了软软的带着温度的东西。
尤可罗捉住那软软温暖的东西取了出来。是一只毛发稀疏的小兔子，此时在他的手上显得格外脆弱，瑟瑟发抖。
“是幼兔。它的肉很鲜嫩的。”晴歌说道。
尤可罗摸了摸那个可怜兮兮的小东西。好久，他把它放回了洞口，小兔子两三下爬了回去。
“换一只吗？”晴歌好奇地问。
“不要了。”尤可罗拍拍手上的泥土。“妈妈和婆婆不会爱吃小兔子的。”他也不会爱吃。
晴歌晃着脑袋。她不明白，人类是以肉为食的。
“我要回去了。”尤可罗说道，不舍地看了眼小仙女，漫开小步子朝林外的方向走去。幸好，他记忆不错，记得大概的方向。
晴歌不语，慢慢地跟在他的身后。
走出了好久，尤可罗终于忍不住回头问了。“小姐姐你不用回家吗？”
晴歌不说话，摇了摇头，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这一片树林就是她的家。
“小姐姐你住在哪里？”
晴歌继续摇头。
尤可罗急了，晚上呆在树林里是很危险的。而且大人说过林子深处有很多危险的动物。这个小仙女姐姐一个人呆在这里一定不安全的。
犹豫了一下，尤可罗小心翼翼地问：“小姐姐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婆婆家，好吗？”
晴歌的大眼睛转了转，点了点头。
心里一阵欣喜。尤可罗继续漫开脚步朝林外走去，这次他留意起了身后的晴歌。“我叫尤可罗，就住在林外面的尤家村里，大家都叫我小罗子，今年五岁。”
“我叫晴歌。”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林子回到竹屋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竹婆子和何长娥都已经回来了。两个人正慌乱地四处寻找失踪的尤可罗。
“妈妈！”
何长娥一把抱住刚刚走进屋子的儿子。“你这孩子！出去也不说声！吓死妈了！怎么那么不听话！”说着说着，何长娥感觉自己的声音颤抖了。
尤可罗心里愧疚了。只好垂着小脑袋不做声地任由何长娥抱着。
“小罗子带了客人回来？”竹婆子眼瞎心不瞎，一下子就意识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尤可罗赶紧拉过晴歌。“这个，是晴歌姐姐。她没有家……”
何长娥心里一动，是战争逃到这儿来的孩子吧。
小姑娘十岁的模样，水灵水灵的，足见长大后肯定是个大美女。如果放任她自己去流浪，指不定哪天就碰上坏人给毁了。
尤可罗拉了拉何长娥的衣袖。“我们可以，收留小姐姐吗？”小男孩的脸有一些粉红，他觉得晴歌姐姐很漂亮，比村里最漂亮的姐姐都要漂亮很多。
何长娥困难地皱起眉头。
两个孩子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一脸期待。尤其是尤可罗看她的眼睛。她知道，他一直一个人玩，一直很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孩子。
“我可以帮忙做很多事情的。”晴歌说道。她的声音很好听。让人听着很舒服。
“好吧。”何长娥点头了。
尤可罗高兴地跳了起来。何长娥宠溺的看着他，小小的孩子。幸福如此简单。
三个人又在竹婆子家里打扰了一个多星期便回了尤家村。
小村庄一下子炸开了。
“何长娥从竹婆子家领了个小姑娘回来！”
“那小姑娘可水灵可漂亮了！”
“听说是流浪的姑娘被他家小罗子遇上了便收养了回来。”
“指不定是收着以后给小罗子当媳妇呢！”
村里人一阵窃笑，有善意的，有嫉妒的。而尤可罗有个漂亮的小媳妇的事悄悄地在村里传了开来。
何长娥听见这些风言风语的时候她自己也愣了一下，她当初收养晴歌的时候可当真完全没想到这点。
尤可罗跑来问她小媳妇是什么？
何长娥笑了：“是要跟你一辈子在一起的姐姐。”
晴歌姐姐是要他一辈子在一起吗？尤可罗觉得很高兴，晴歌姐姐真的很漂亮，他愿意跟她一辈子在一起。
有些东西穿越时间与空间，依然残存在两个人的生命里。
那挣扎了数千年的存在，注定要固执地在他们每一次的相遇里发芽。
夜晚，晴歌看着近在咫尺的森林，她生长了千年的地方。而她在遇见他的那一刻，便毅然地放弃了那片生育她的土地跟着他走出了树林。
她感觉地到那片土地对她的不舍。而她，似乎注定随他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