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付了钱,掌柜的连声道谢。
出了门又走了一段,陆言之开口说道:“你们说,假如小二刚才所说的话就是那个六爷教的……”
“呀,我们被算计了!”沙延祺叫喊道。
“小姐,注意形象。”小云提醒道。
“你更像小姐,我更像丫鬟。”
“小姐,你可别取笑我了。”
“小云,你家小姐说的可是大实话。”陆言之笑道。
“陆言之,我看你干脆叫‘陆不言’算了,省得惹人讨厌。”沙延祺佯怒道。
“‘言之’、‘延祺’,听着还真像是兄妹俩。”陆勇笑道。
“你别胡说!”沙延祺这回是真生气了。
“勇兄,你难道忘了孔夫子的忠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王谷笑道。
“难养怎么了,又没让你养?”沙延祺顶了一句。
王谷不语。
“好了,咱们出发吧。”陆言之说。
“我想去看看婚丧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沙延祺说。
“小姐,小二不是说了吗,就是两件事一块办。”小云说。
“这还不够奇怪吗?”沙延祺反问。
“我也想去会会那个六爷。”陆勇说。
“婚丧事同办,纲常人伦何在?天下竟有此等事,本王如何能坐视不理?”王谷义正词严地说。
“那好吧,咱们就去一探究竟。”陆言之说。
“大哥,要办婚丧事的邓家在哪?”王田好不容易拦住了一个人,问道。
“没空!”那人急急地走了。
“这里的人真是……跟野兔子差不多!哎,大……”有一个人走近了,王田正要上前去拦。
“闭嘴,你没长脑子,不会去想?没长眼,不会去看?没长腿,不会去找?没长屁股,不会去……不会去等?看你那傻了吧唧的样!”
遇到这样的主儿,王田算是彻底傻眼了。“李修,你来。”
李修站了一会,选了一个看起来比较文静的姑娘,上前问道:“姑娘,要办喜事的邓家怎么走?”
“用脚走啊。”那女子轻轻一笑,翩然而去。
“李修,你拦住一个年轻人,就说邓家现在人手不够,六爷喊他过去帮忙呢。”陆言之说。
李修依法照做,拦住了一个拎着锅的年轻人,急切地说道:“终于找着你了,邓家现在人手不够,六爷喊你过去帮忙呢。”
那人一听此言,锅往地下一扔,撒开脚丫子就往邓家跑。
“李修,跟上去,找到邓家在哪,再回来接我们。”王谷命令道。
“是。”李修赶忙跟了上去。
“这里的人可真好骗。”沙延祺说。
“如果人的身体长期处于在高速运转的状态,那么思维将变成一道敞开的防御之门。我怀疑刚才那个人根本就没去细看李修到底是谁,当他听到一个确切的指令后,身体比思维跑得还快。”陆言之说。
“要是这样说的话,那六爷肯定早就成了他们眼中的素衣神佛。”陆勇说。
“正因为渺小,人才渴望强大,而强大又终将成为人的负担。”王谷说。
没多久,李修回来了,众人一同前往邓家。到了邓家大门前,看到的是张灯结彩的喜庆画面,好几个下人在不停地跑来跑去,忙个不停。
“咱们进去该怎么说啊?”沙延祺问。
“就说咱们是来感谢六爷的。”陆勇说。
“会不会太假了?”沙延祺又说。
“言之刚才不是说了吗,这些人的大脑是敞开的防御之门。”王谷说。
“但愿吧。”沙延祺说。
陆言之等人往院内走去,有一人见状赶紧迎了上来。
“几位是女家的亲戚?”那人身着便服,四五十岁的年纪,应该就是邓家的主人。
“噢,不是,我们是来找六爷的。”陆言之说道。
“加上你们,今天不止十拨人来找六爷。我真是过意不去,但家里这情况要是没有六爷在场,那可真要天塌地陷了。”
“别误会,我们不是来找六爷帮忙的。我们就是道谢来的,一会就走。”陆勇说。
“是这样。六爷在后院,我叫人带你们过去。”
在一个下人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后院。后院设有灵堂,白布白幡、棺木花圈都已备好,下人们也都身着孝服。
“六爷在那呢。”下人拿手往人多的地方一指,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院子中央站着好几个下人,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这下人也太没礼数了,事还没干完就走了。”王田说道。
“他们这里的人不都这样吗?”李修说。
“明天一早你们几个穿着孝服先在这边帮忙,等灵柩一出门,你们赶紧到后管处换上喜服,去前院帮忙,具体分工就按刚才我给你们说的办。好了,各自去忙吧。”那个小女孩指挥若定,令人惊叹。
“小妹妹,你好厉害啊!”沙延祺上前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然后拉住了小女孩的手,没想到小女孩怒目而视,还一脸的反感,“怎么了呢,姐姐带你去买好吃的吧?”
“延祺,她就是六爷。”陆言之提醒道。
沙延祺傻了眼,痴痴地望着小女孩……只见小女孩翘起了嘴角,露出了很奇怪的笑容——那笑里有得意,有鄙视,还有嘲笑。
“没错,我就是六爷。”小女孩说。
沙延祺“呀”地一声扔掉了小女孩的手,身子猛然后缩,差点没摔倒。
“你是人精吧?”沙延祺问。
“就算是人精也不该叫六爷啊。”王谷说。
“都人精了还分什么男女?”沙延祺说。
“‘六爷’代表的是一种身份,总不能叫‘六奶’吧?”陆勇笑道。
“为什么不能叫‘六奶’?”沙延祺问。
“因为如果叫‘六奶’的话,人们会想,有‘六奶’肯定就有‘六爷’,‘六奶’肯定也得听‘六爷’的吧,那‘六爷’岂不是更厉害?‘六爷’又是怎样管住‘六奶’的呢?……再往下想就不可细说了。”陆言之说。
“还有这说法?”沙延祺说。
“各位,你们很想让我听你们聊天是吧?你们觉得我很闲吗?”六爷说。
“我想问你,小二说的那些话都是你教的?”陆勇问。
“我说的有错吗?”六爷反问。
“错是没错,但……”
“没错就行了。”六爷将这句话直接扔给了陆勇。
“我也有话要问你,百行孝为先,儿女出生后三年方离父母之怀,故圣人定下儿女为父母守丧三年之制,孔圣人曾亲言‘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如今邓家婚丧同办,敢问孝何在?礼何在?”王谷义愤不平。
“婚丧嫁娶,一语四事,有如一门四子,是你们曲解了圣人的本意。圣人定三年丧制,本意是为劝孝天下,尔等墨守成规,实为陷圣人于不义。父母生时,敬亲、孝亲、事亲以礼,此为大孝;死,备棺椁、着孝服、哀而不伤,此为至孝。若因固守孝期而坏子女之大好姻缘,实为陷至亲于不义。人生苦短,白驹一过。若能上无愧父母,下不负儿女,足矣。邓家大喜之日半年前已定,邓父丧后,下葬吉时恰巧也在明日。婚约不可毁,葬期更不能改,若能换个角度视之,红白二喜双至,迎来送往,也可谓人伦之至。”六爷似乎并未使出全部功力。
“一派胡言!”王谷怒斥道。
“六爷,没想到你如此年纪竟有如此能耐!”陆言之说道。
“我也没想到你们如此多人竟如此少思!”
众人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离开了。
“咱们晚上就住在这,明天非见识见识不可。”沙延祺说。
“对,得看看事情的结果。”王谷说。
“她才拳头这么点大,这里的人怎么会对她如此敬服?”陆勇说。
“还用问吗,你听她那口才,恐怕连如来佛祖都不一定能说得赢她。”沙延祺说。
“这下遇到高手了吧?”陆言之笑道。
“我们根本就不是同一门派。”沙延祺回笑道。
“这里的人干什么事都想着超前,连偶像都找了一个特别‘超前’的。”陆勇笑道。
他们又回到了刚才那家客栈,安顿好了住下。晚饭的时候,他们干脆叫小二把饭送到屋里去吃,还把门给闩上了。小二心里也明白,并未去打扰。吃了饭,洗漱后他们就睡下了。掌柜和伙计们一直在下面忙个不停,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
大伙正睡得香,突然,鸡鸣开始了。听起来那些鸡离得很近,好像就在门口,好像楼上楼下都有。群鸡斗鸣,一遍接着一遍,前一遍还没结束,后一遍已经插足进来了,屋里的人根本不可能睡得着。大家出去一看,原来每个房间门口都放了一个小鸡笼,里面装的是一只只精神抖擞的大公鸡。王谷和李修将鸡们全拎到了楼下,但是几乎没什么效果。一座小楼,好几十公鸡,叫声简直要破楼而出。
终于天亮了,世界总算恢复了平静。吃了点饭,他们便朝邓家去了。大门前,迎亲的队伍正在集结,乐队欢奏,喜气洋洋的。迎亲的队伍走了之后,后门哀乐响起,哭声震天。随着声声炮响,灵柩被缓缓抬了出来,儿孙们哭倒在地。
“好了,咱们走吧。”陆言之说。
“看来那六爷还真有些本事。”陆勇说。
“我原以为‘行乐须及春’乃颓废之语,如今看来,乃警世之语也。”王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