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恩与怨

第七章怨与恩

秋风萧索，已是秋末，万顷青莲枯黄殆尽，昔日碧湖荡漾的清莲湖早已浑浊。

一灰衣少年背负双手，无悲无喜的看着湖心，淡漠的眼神中并没有焦点。

寒风中，少年瘦弱的身型依旧挺拔，一动不动，不状如山岳，却如剑似枪。

一只白鹭从天空俯冲下来，贴着湖面滑翔，快若闪电。

突然。

灰衣少年星眸闪动，嘴角的玩味笑容一闪而逝。

少年动了。如同猛虎扑羊，迅猛、刚毅、果决。

灰色身影，踏波而行，一步三米，直逼湖心，身影快到只剩下一条真空的残影。

灰衣少年后发先至，一人一白鹭同时到达湖心，并非逐鹿。

白鹭惊恐异常，正准备展翅高飞，少年坏坏一笑，喃喃道：“你这扁毛畜生也想欺我？来了就躺下吧。”

刹那间，少年单拳蓄力，凝聚真元，毫无保留的往湖面砸去。正是鹤夫人口中大路货‘屠龙拳’中的第三式‘斩龙’。

少年体内真元高涨，如同大江潮涌，又瞬间决堤千里。真元和湖面接触，三丈方圆，湖水瞬间便暴涨一丈，湖面也出现一个龙卷漩涡，漩涡一直向下蔓延，直至湖底才消失。

可怜白鹭还未振翅，便已在浪涛中折翼。

倾力一拳后，少年体内真元十去七八，少年堕入湖水中，借着龙卷漩涡下沉之势，直至湖底。

湖水并不寒冷，而且少年一到湖底，胸口处八部浮图胎记便会欢呼雀跃的跳动，几欲破体而出，心底更诡异的涌出一道沁人心脾的复杂亲切感，就像是远嫁他乡的妇人，第一次回乡省亲前的急切、胶着、期盼、和甜蜜憧憬。

没有了化龙青莲的清莲湖，湖水浑浊，水中方xiang难辨，少年索性闭上眼睛，向着熟悉的湖底摸去。

入手处，依旧是一尊熟悉的奇怪雕塑、囚禁雕塑的五根铁链和五具或男或女的人形雕像。

三男两女？五根铁链锁住，全身鳞甲包裹，且雌雄莫辩的雕塑？铁链不锈，雕像出淤泥不染？

少年心思百转，下水数十次，眼前触手可及的景象在脑中越来越清晰。万千条有着丝丝联系，却又不能考证的思绪在心中萦绕，逐渐汇聚成一线，就像是一副画轴，闭卷前谁都不知道画的是什么，刚刚平铺开来便会有一种一目了然的感觉。

那山、那水、那人，虽远，又如同在即。

少年刻意噜了噜嘴。

憋气的极限后，少年身体上浮，顺势在女雕像的某处摸了一把。

到了湖面，少年仰泳蓄力缓缓游回湖边，嘴角弧度诡异，喃喃道：“啧啧！真大！比邹寡妇的都壮实。按宋三儿那娃的评语，小娘你就是生男孩的坯子。”

湖底雕像突然五指动了，紧拽铁链，少年当然并不知情。

湖边小屋。

陆放洗浴后换了一套青色长袍，准备修习‘八莱子引气术’，心却平静不下来。

陆放拿出笔墨纸砚，素手研磨，在宣德纸上用小楷默写静字，一炷香后，笔尖由钝转圆润，心由浮躁转空明。心平静了下来，陆放没了再修习‘八莱子引气术’的意思。摊开一张颇大的宣德纸，换了一只照样是廉价的狐尾软毫，下笔临摹。

数十次下湖底摸索到的影像在笔尖凝聚、成型。

陆放吹干墨渍，平摊宣纸，看着宣纸上自己临摹的画面，出神。

湖水中，一个鳞甲包裹的雕塑模糊不清，被五根铁链锁着，手脚上各两根铁链，还有一根铁链竟然诡异的锁在雕塑的长发上，五根铁链的一头被三男两女圈在手中。而用铁链锁着雕塑长发的女人，正是陆放顺手揩油的那个女修士雕像。

笔下，女修士鼻直唇红，弯眉大眼，无媚态，却美态横生，陆放有种似从相识的味道，不知道是少年刻意为之，还是本该如此。

陆放见过不少漂亮女人，儿时觉得最诱人的无非是街角小弄巷，入门就死了相公的邹寡妇。之后印象最深的便是如若天人的知微小姐，和绿袍儿一一。湖底那个女修士的样貌竟然和陆知微有着八分神似，只是胸口那两坨肉明显有着青葱少女羡慕不来的壮观。

陆放观摩了一阵，收好画卷，收敛心神，盘膝坐下，修习起‘八莱子引气术’。

灵气丝丝入体，少年缓缓入定。

少年来了清莲湖半年有余，白天练屠龙拳，晚上修习‘八莱子引气术’，日复一日，不曾间断。没人追逐，没人督促，少年不曾懈怠。从白发鹤夫人赠书，少年盲人摸象的修习揣摩，再到绿袍儿一一画龙点睛的相助，突破桎梏之后，少年心胸豁然开朗。

陆放知道，明年五龙山收徒，就如白发鹤夫人所言，自己多一分实力便会多一分机会。目前自己一步先天，入内门铁定没问题。

‘八莱子引气术’不是凡物，走的是引气筑体的仙家路线。‘屠龙拳’却是反行其道，以力证道，招式大开大阔，全力一击竟然是毫无退路、玉石俱焚的路线，少年怕死，却依旧喜欢这种拳拳到肉的感觉。

清晨。

陆放从入定中醒来。感觉到体内增添了一分真元，少年心中便再次安实了一分。

七十二地煞窍穴洞开后，少年陆续冲开了二十天罡窍穴。体内气机磅礴，成就了先天武夫体魄。先天武夫究竟有多厉害，少年问过鹤夫人，鹤夫人只是淡漠的说：“在世俗军中，便是百人敌。”

当时少年心思雀跃，鹤夫人当场泼冷水道：“武夫九品，练到极致也就是擒龙掷象，下三品。”

少年问：“那先天武夫与小长生的仙家如何比？”

鹤夫人冷漠道：“一合之敌。”

少年咂舌。

鹤夫人便是先天武夫之上的小长生境界，究竟是，涅槃、般若、菩提、洞虚、还是半神，少年无从得知。一来，鹤夫人除了挥手切石碑，便再也没有出过手，二来，就算出手，少年也无从区分。

只是那时，陆放明白了，武夫后天跨先天是一个分水岭，万中选一，大毅力者终究可以循序渐进的跨越，也有人能像自己一般顿悟，一步先天。但先天入小长生门槛，却是毅力、天资、功法、和福源缺一不可的根本。

少年没敢好高骛远，依旧是保持着念头通达。

陆放收起思绪，起身洗漱，整理衣装。

青莲湖边的这幢小茅屋，却有着一个常客，不是绿袍儿一一，而是那白发鹤夫人。

自从陆放引得天地共鸣，天雷助兴，一步先天之后，绿袍儿一一再也没有来过，少年心中多了一丝念想，却少了执拗的奢望。

白发鹤夫人却是每天必到，鹤夫人神情依旧淡漠，不多言语，每次都会留下陆放一天的吃食。

风雨无阻。

少年心中感激，也不表达。两人见面后，陆放躬身行礼，鹤夫人点头回应，继而离去，仅此而已。

市井出生，体味过生活酸、甜、苦、辣，又坚强活着的少年心中有一杆称，出生了近十三年，少年就衡量了十三年，心中准则一直不变。

知微小姐的两月情谊，白发鹤夫人赠书，到现在的衣食住行打理，究竟是有所图还是其它，少年不去深思，但这却是恩。

必报。

鹤夫人三番没由来的要斩杀自己，那便是是怨。

恩与怨当分开来断。

怨，也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