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翡影女鬼（2）
何崽继续说：“我问闵莉为什么要躲着你，她说她认识你，说你很……”
“很啥？”
“很……坏。”何崽不安地抠着桌面。
“嗯。然后呢？”
“她说你坏，你不生气？”何崽怔怔地看着我。
“那你为啥还要找我？”
“就是觉得怪怪的。我这人有个毛病，觉得不对头就要探个究竟。这两天我悄悄在这一带转悠，寻思着能不能见着你。”
“你觉得谁怪怪的？”我瞥了他一眼。
“你和她都很怪。”
我笑一笑：“兄弟，你怀疑我和你女朋友……”
何崽非常果断地摇头，这是他见到我以后，最笃信的一次：“不会。她和你不会有什么！”
“哎，啥意思，你觉得我根本构不成威胁？”我放下筷子，抹了抹嘴角。
“啊……不是不是，我女朋友很爱很爱我，对其他人没兴趣。”何崽搔了搔头。
“你多大了？”
“十七。”
“你女朋友呢？”
“一样。”
“你们认识多久了？”
“半年多。”
“你认为她很爱很爱你？”
“对。”
“老板，再给我来一碗面，我打包。”我扭脸朝饭馆里间喊了一声。
“好哩！”里间回应道。
“大哥，你要走？”何崽焦急地问。
“我真弄不明白你到底想谈啥？”我站起身，准备去结账。
何崽绝望地坐在椅子上，抬脸看着我。
他的眼神让我有些不忍。“那我看看你女朋友的照片，说不定见过吧。”
“没有。”何崽说。
“没有？”
“一张照片都没有。她从来不照相。这就是我感到奇怪的一个方面。”
“不喜欢照相？”我咕哝一声。
“不是‘不喜欢’，而是深恶痛绝。”
“是吗？”我慢慢坐下来。
“有一次……就是我们刚认识一个月的时候，她对着镜子梳头，我觉得很漂亮，顺便拿起手机准备拍一下，没想到她一把夺过手机，扔到墙角。我被她吓住了，但她也没有发火，她在我面前从来不发火，也不无理取闹，她就是那样看着我，对我说，她很讨厌照相。”
“是有点怪啊。”
据说像这种年龄的女孩，一天不照相会死，恨不能时时刻刻端起手机，冲自己来一下，然后迫不及待跟别人分享自己的美丽。尤其是恋爱中的女孩，不仅自己照得起劲，更要和男朋友合影，晒幸福。
那个闵莉，确实有些反常。
“她还喜欢半夜吃饭，不过我起初没在意，因为我就是个夜猫子，经常半夜吃东西。”
“你在哪儿上学？”
“没有……我是……自由职业者，靠电脑谋生。”初次见面，他没告知自己的身份。
我继续刚才的话题：“你为啥觉得她半夜吃饭很怪？”
“我发现她只是半夜吃一顿饭。我虽然主要是晚上吃东西，可是白天睡醒了，吃吃这个、吃吃那个，嘴巴不闲着。
“那是你自己嘴馋，还说别人。”
“拜托，老大，十七岁的女孩哪个不吃零食？”
“说不定她减肥。”
“她很漂亮，体型标准完美。”
“你是不是专门跑来气我来了？”我想跟他开个玩笑，缓解他的压力，他太着急了，额头上浸满汗珠，生怕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脸颊绷得紧紧的。“大路哥，我不是惹你生气，我是想告诉你，她真的让我担心。”
“你担心啥？”
“我……怕她可能受过伤害，如果你认识她，我想从你这儿了解一些情况。大路哥，我求你，不管她以前遇到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我很想知道。”
“我确实不认识闵莉这个人，你让我说啥？兄弟，既然你那么喜欢她，就不要在乎以前的事，这样下去会很累的，总有一天垮掉。”我注视着何崽，这个少年正在遭受感情的煎熬，超出了他的年龄应该承受的限度。
“我就是因为太喜欢她了，想多一点了解。”何崽嘴唇哆嗦着，脸庞涨得通红。
这个少年，在生活中没有朋友圈，不懂得怎样与复杂的人群沟通，属于智商一百六，情商负十六的类型。
他日夜待在虚拟世界里，围绕他的只有代码程序，眼前只有电脑闪烁的微光。
突然有一天，那个叫闵莉的女孩出现在身旁，照亮了他那孤冷的世界。
他彻底地依恋着这份温情，像冬天的孩子拿着一根火柴。他害怕这根火柴熄灭。
饭馆的服务员从里间出来，将打包的面条放到桌上。
我付了面钱，对何崽说：“我得走了，家里还有人等着。”
“大路哥，求你了。”何崽颤抖地抓住我的胳膊。
“你这娃真犟。”我把他的手扳开。
何崽眼圈泛红，吸着鼻子说：“我越来越担心闵莉，她经常几天几夜不睡觉，有时候我睡了，她假装也睡下，可我偶然醒来，发现她坐在床头。而且她的手脚冰凉，尤其是天快亮的时候，我不敢碰。她的眼睛很深，里面像是有东西，我忍不住想看。还有，她对我很温柔很温柔，可她很少笑，几乎不笑，我本来也不爱笑，可她比我更少。她最喜欢晚上11点对着镜子梳头……”何崽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低声诉说着。
我赶忙做个手势，让他停下来，不然他会一直说下去。
饭馆里已经有了些顾客，疑惑地扫视我们。
“何崽，你说我能咋办？你讲那么多，我根本没见过人，我要看照片，你又说没有……”
“我录了一段视频。”何崽说。
“你不是说她不照相吗？”
“我偷偷录的。”何崽颤抖得越发厉害。
“你用摄像头监视你女朋友？”我睁大眼睛。
“我只有这个办法，用我最擅长的技术。”
我无话可说。这小子本就是个怪才，有点奇怪想法才正常。而且他这样子，确实被自己折磨得没办法，太痛苦了，才会想出邪招。
何崽拿出手机，很快调出一段视频。
“等一下，这不合适吧，你们在家里……”我担心这小子有病乱投医，什么都不顾了。
“没事。我们很纯洁。”何崽把手机递给我。
……
一个漂亮女孩出现了。何崽形容的并不夸张，闵莉的身材堪称完美。
视频的画质不错，超专业级别，两个角度的剪接，同时拍了主屋和厨房。
闵莉走进主屋。
“我两天没来，你又没好好吃饭。”闵莉柔声说。
“呀，没顾上。”何崽埋头在电脑前。
闵莉出现在厨房，蹲在墙角翻捡了一会，起身说：“我出去买点菜。”
“天黑了，随便做点东西，吃饱就行。”何崽说。
“好吧，明天要记着买菜。”
闵莉从墙角扒出几根菠菜，菜叶蔫蔫巴巴，暗无光泽。
同时何崽从电脑前起身，找出两个西红柿。两人挤在狭窄的厨房里，借着昏暗的灯光忙活起来。
“你去躺一会，看你脸色不好。”闵莉说。
何崽乖乖回到房间。
不久，闵莉说：“快接一下，好烫。”
何崽把锅放在桌上。菠菜西红柿汤，里面煮了挂面。闵莉把筷子递给何崽，用大勺子舀了点汤，递给何崽。“你尝一下，好不好喝？”
何崽尝了尝：“嗯，好喝。”
闵莉挽起的袖子下面露出一节雪白的手臂，将碗放到何崽面前。“快吃吧。”
何崽吃得极快，面条在嘴上呼呼响着。闵莉双手托腮，望着何崽出神。
何崽吃掉一碗，闵莉接过来盛第二碗。何崽问：“你怎么不吃？”
“你先吃，我不饿。”闵莉把碗放到何崽面前。
“不饿？”
“我减肥呢。”闵莉抿了抿嘴唇。
何崽苦笑一下：“你哪里胖了？”
“真的不胖吗？”闵莉绕过桌子，站到何崽面前，扭了扭腰肢。
何崽观察了一下，脸红红地说：“不胖。”
闵莉说：“那我更要节食，要控制住。”
何崽很快吃过了第二碗。
看着何崽吃饭，闵莉显得特别欣慰，比自己吃东西还要美妙。何崽吃掉第三碗之后，锅里只剩一点底儿，飘着几片菜叶。闵莉把汤刮到自己碗里，开始吃饭。
“你、你怎么能吃剩下的？”何崽伤心地说道。
“挺好吃的。”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吃那么多。”何崽扭着手指。
“你可真罗嗦。”闵莉嗔道，“是我让你吃的，你吃得越多，我越高兴。”
闵莉喝了一口汤。“再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嘛，我减肥呢。面条最容易发胖，里面有淀粉。”她继续喝汤。汤已经凉了，几片菠菜叶碰着她的唇，像一群小鱼。
之后她收拾了碗筷，走向厨房。
何崽静静望着闵莉的背影，想说什么，喉头却哽着。
闵莉返回房间后，何崽嘴唇蠕动着：“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闵莉望着他。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真是傻瓜。因为我喜欢你。”
“为什么？”
“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谁又欺负你了？”
“小莉……”
“好了，别总是问这问那的，我喜欢你，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最后三个字，闵莉用一种清亮婉转的语调说出来，令人心醉。
……
“大路哥，我还想起一件事儿。”何崽说道。
我没吭声，继续看着视频。
何崽继续说：“我和闵莉认识两个月的时候，有一次上街，遇到我以前一个同学。那个混蛋在学校总欺负我，我被他欺负颓了，见到他很怕，他经常把我堵在学校厕所里，逼我念墙上的歪诗，还把我的声音录下来，在班里播放。那天我在街上一见他，腿都吓软了，特别害怕他欺负闵莉。果然，他见我带着闵莉，就开始戏弄闵莉。闵莉没说什么，拉着我走了。不到一个礼拜，我听说那个混蛋死了，死得莫名其妙，是他回家的时候，被自己家掉下来的菜板砸死的。报纸上都登了，他家住在五楼，头一天傍晚，他爸切完菜，让他洗菜板，他洗完菜板就放在防盗网上控水。他家一直那么干，楼下住户早就提过意见，还是一直那么放，晾干了再拿回来。结果那天，他准备进楼，菜板从防盗网的空隙掉下去，把他砸死了。”
何崽讲完以后，看着我。
我从视频上移开目光，问他：“你有没有找过闵莉的朋友、同学？或者去她家，看看以前的相册。”
“没有。她在西安没有亲人。”
“那她老家……”
“她家人都死绝了。”
“这种话可不能乱讲。”
“闵莉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她家里的人，都死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