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翡影女鬼（3）
何崽给我提供的视频上，最怪异的就是影子。
何崽看不出来，我却看得清清楚楚。
闵莉在屋里走动时，每到一个地方停住，那里会留下影子，影子不在脚下，而是在身后。等她离开那个地方，影子还会留在那里，就像水印一样，久久不散。从视频上看去，就像房间里有两个她。
二三分钟以后，原先那个影子才会慢慢消失。但同时，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同样还会留下影子。
假如她在三四分钟内，连续走过了四五个地方，那四五个地方都是她的影子，就好像满屋子都是她。
但我没有对视频发表意见。
何崽凑近了，很认真地看着我问：“大路哥，我是不是被鬼缠上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想多了，这世上没有鬼。”
“可是……”何崽虽然还有疑虑，但听了我的话，紧张的神色放松了。
“你年龄小，这叫疑心生暗鬼。”
“可我感觉太怪了。”
“有些事的发生，只是巧合，你心里老往怪处想，就觉得那些巧合有特殊意义。”我看看手表，“今天先谈到这，我得走了。”
何崽听我的口气，马上反应过来，问道：“大路哥，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你把手机号留给我。”
我们互留了手机号，匆匆分别。
……
第二次见面，何崽给我看了新的视频。
为了表示对我的信任，他告诉我，他是个电脑黑客，并讲述了他的工作。
我琢磨，是不是因为他从事着阳间的非法职业，才吸引了阴界的鬼，这个不好讲，有些人确实会遇到这种事，但我还需要对闵莉多些了解。
我之所以没有直接承认，闵莉确实是鬼，是出于何崽的安全考虑。
如果闵莉是在祸害何崽，那么半年来她已经在做了，不在乎这一时。如果闵莉没有祸害何崽，那让何崽知道真相更危险，何崽深深迷恋闵莉，一旦确定了那个女孩是鬼，以他的应变能力，必定露出马脚，闹不好激起鬼的恶念，后果不堪设想。
何崽确实只适合生活在网络世界，一旦回到现实生活，他缺乏自我保护能力。
在网上，他纵横驰聘，在数字的海洋里随心所欲，堪称王者。
但在闵莉面前，他突然没有了自信，将全副身心投入到对闵莉的爱恋。
此事变得非常棘手。轻了重了都不好把握，稍有不慎，首先毁掉的是何崽。
我只能先弄清楚，闵莉的目的。
她为什么来到何崽身边？
何崽说，他是通过网络聊天偶然认识闵莉的，但过后又觉得，闵莉好像就在找他。
茫茫网络，三千大千世界，找一个陌生人，如在恒河中寻找一滴水，比现实生活更难。闵莉却偏偏找到了何崽。
有一点，何崽的说法是对的，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很纯洁。
这从第二段视频能够进一步确认。
他们更像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恋人，从彼此的眼神和接触来看，纯洁得如同清晨花瓣上的一颗露珠。
闵莉的眼神中，没有女鬼用以魅惑人心的那种邪异暗光，因此她不是来吸取何崽精魂的。话又说回来，何崽实在不是吸取精魂的好肉。
在《通冥精华图箓》这本古藉上，专门记载了哪些男子易于被女鬼吸取精魂，其身形、相貌、体态，以及皮肤颜色、行为举止、说话腔调等等，非常详细。
阴行的捉鬼师傅拿着这本图谱，就可以在生活中找到对应的男子，按图索骥，然后守株待兔，自然有女鬼自己撞上门来。
因此这样的男子，有许多人在不知不觉间，竟成了法师捕鬼的诱饵。
如果闵莉以吸取男子精魂为目的，绝对不会选择何崽。
另外，这个年龄段的女鬼，让我有些挠头，不久前才打过交道的罗雯，也是十七八岁。鬼，尤其是女鬼，不一定是越老越难对付，年轻的女鬼有时会格外锐利，让人猝不及防。
当然，有些老鬼会附在年轻女孩身上，或者干脆自己变化成年轻女孩的模样，但不管怎样，都要受制于它所存在的具象。鬼要附身、或者化身，就必须融入它需要的那个年龄。年龄就是年轮，一年一道，唯天地可增之，却不能减。这个谁也改变不了。
不过，虽然同属于一个年龄段，闵莉和罗雯的路数明显不同。
这让我对闵莉更加好奇。
七爷说过，鬼到人间都是带着一个执念，执念没能完成，鬼不会主动离开。
那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
我问过何崽为什么信任我，既然闵莉都说了我是坏人，他干嘛还敢接近我？
何崽告诉我，恰恰因为闵莉说我是坏人，他更觉得奇怪，因为闵莉从来不害怕坏人，何崽发现好几次了，闵莉简直是坏人的克星。
何崽还凭直觉，认定我不是坏人，他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情，但这同情并不是可怜他，而是一种关心。十七年来，真正关心他的，只有闵莉和我。
一个鬼。一个法师。
这小子前世究竟造了孽，还是积了德？
今生他把一个鬼和一个鬼皮瓮连在一起，并让其中一个关心他的人，去调查另一个关心他的人。
我不得不再说一次：这小子确实邪门。
何崽进一步向我承认，他一拿到我的手机号，回去就在电脑上查了，却一无所获。
“我想查一查你的底细，可什么都没查到。”何崽说。
“你想查啥？”
“你的身份。”
他的口气是理所当然的，但我并不生气，因为这是他的本能，或者说是职业病。他习惯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了解别人。
我说：“如果我是在路边随便充值办卡，没有登记姓名，或者用的假身份，你怎么能查到我的底细？”
“不管在街上，还是在超市、银行，只要你打了手机，我就能追踪到那些地方，总有一个地方留下你的影像。然后我再调查你在那里干嘛，你不可能在每个地方都用假身份，总有个地方会暴露你的真实身份。我用这办法追查了很多人，挺无聊的。”
这小子真是个鬼才。但他这样会越滑越远。
何崽接着说：“可是，你的手机号确实没法查。”
“咋回事？”我也挺好奇。
“我在电脑上输入你的手机号，显示的信息是空白的，这并不奇怪。但我用另一个办法再次输入号码时，电脑突然报警。我重新调整系统，又输入三次，电脑死机了。我换了电脑，反反复复试了七八回，都是这样。我认输了，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何崽仿佛遇到了高僧大德一般，眼里充满了崇敬之意。“大路哥，你究竟什么来头？”
那个手机号，是我入瓮门以后，七爷帮我办的，如果不是何崽跟我说这些，之前我还没考虑到，凡是用数字代表本尊的，都要格外谨慎，手机号也会成为厉鬼的突破口。
假如何崽受到厉鬼驱使，要查我的身份底细，一个手机号就行了。
掌握了我的真实身份、名字，包括老家、确切住址，厉鬼的反噬将是惨烈的。
而这一切，七孤路爷——或者说瓮门的高人前辈，早就做了防范。
“我们不谈这个。”我淡淡地说。
“大路哥，你不是一般人。你背后肯定有个组织，我能不能加入你们组织？”何崽热切地看着我，“我的技术对你们有用。”
如果是别人突然对我提出这个请求，我的第一反应，会觉得这是个阴谋，企图打入瓮门的邪恶意念……
但何崽不是。他的言行都是直来直去。
不过我必须加快对闵莉的了解。
“兄弟，你别问那么多。”我说。
“好，我再也不乱问了。”何崽急忙点头，诚惶诚恐，生怕惹恼了我。
我有些不忍，朝他笑笑：“我会帮你的。”
“谢谢，谢谢大路哥。”
他毕竟只有十七岁，又没有社会经验，虽是电脑天才，其它方面却极为单纯，我不能辜负他的信任。
另外，我总觉得和他有些缘分，冥冥中已把他当成了兄弟。
……
第三次见面，何崽给了我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接通了无线网络，可以远程监视他的住所。
何崽和闵莉的小世界，将完全暴露在我眼前。
我没想到何崽会这么干，不过这确实是了解闵莉的最快途径。
“你就不怕闵莉发现？”我问。
“她不懂电脑。”
“你要当心，万一被她察觉了，她会很生气的。”
“嗯，我有数。”何崽说。
我拿着电脑回到住处。
七孤路爷服过了药，正躺在里间的床上休息，见我进来，便问：“小何那边又有进展了？”
我已经把何崽和闵莉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七爷，七爷的想法和我一样，先尽快掌握闵莉的底细。
“何崽让我监视他们。”我把电脑放在外间的桌子上。
“那娃真是豁出去了。”七爷苦笑。
我走进里间，坐在床边，跟七爷商量另一件事。
“师父，事情到了这一步，变数很大，我考虑你还是搬到兴善寺里面住几天。佛心慈悲，佛门讲的是众生平等，咱虽然是鬼皮瓮，只要不带法器进去扰乱佛心，鬼皮瓮借宝地避险总是可以的。”
七爷沉默不语。
我接着说：“师父，这回你得听我的。咱这屋虽然牢靠，总不如兴善寺里安宁，不然我出门在外牵肠挂肚，办事不利索。”
七爷说：“你是担心闵莉为祸。”
“没落实以前，都不好讲。”我说，“咱接近闵莉的同时，就等于闵莉也在接近咱。你还是暂时搬到寺里，我踏踏实实处理这事，顺便锻炼一下。”
一听这话，七爷点点头：“是该让你独自历练一下，最近我确实帮不上你。那你看需要几天？”
“一个星期吧。”
“你要在七天内解决此事？”七爷看着我。
“嗯。”我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