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翡影女鬼（5）
在何崽的意识中，这个游戏也许只是好玩，能够体现他的力量，让他呼风唤雨。
但他承受不了呼风唤雨带来的后果。
风雨之大会失控，将他卷起、撕得粉碎。
闵莉的紧张是对的。我也很紧张。
我没想到何崽已经滑到了失控边缘。
鬼王？
闵莉担心的正是我所担心的：何崽从事的这项黑暗事业，以及他凝聚的意念，会引来真正的鬼王！
我另一个没想到的是，何崽的意念并不是普通人那种散乱的意念，之前被我忽视了。
“何崽，你听我说，放弃这个游戏。”闵莉的声音传出来。
我集中注意力盯着监控视频。
闵莉的神情和声音让何崽感到惊讶。何崽说过，闵莉在他面前从来不发火，永远都是温柔的，什么事都让着他，他说什么都不反对。但这次，闵莉非常果断。
“闵莉，我想让你过好日子，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何崽说。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不在乎钱。钱，随时都能得到，我只想和你安安宁宁过完一辈子。我不想再担惊受怕。”
“什么担惊受怕？”何崽意识到什么，马上问道，“你是不是以前遇到过什么事？”
“算了，不要说了。”
“闵莉，告诉我。”何崽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他去求我帮忙，也是因为这些问题让他痛苦，现在闵莉无意中说出的话，何崽便死死地抓住了，“你只要告诉我，你以前受过什么苦，我能为你报仇。我编的这个手机代码，随时可以进入别人的手机，只要进了他的手机，不用吸他的手机费，我会用其它办法惩治他。”
“等你过完生日，我再告诉你，好么？”
“生日？”何崽一愣，似乎忘了自己还有生日。
“下个星期不就是你的生日吗？”
“你怎么知道？”何崽怔怔地看着闵莉，“我没告诉过你吧。”
“嗯……你的QQ上不是有吗？”
“是吗？我怎么……”
闵莉打断何崽的话，神色恢复到温柔，轻声说：“何崽，我喜欢你，一生一世只爱你，你不要让我伤心，好不好？”
娇柔的嗓音还有那楚楚动人的神色，使得何崽的心瞬间软化。他把电脑关了。
……
我暂时松了口气，但闵莉能不能让何崽彻底打消意念，这很难说。
第二天上午，我打电话约何崽见面。何崽还在睡觉，被我吵醒，匆匆忙忙洗漱一下，便赶到了我约定的小饭馆。
“大路哥，你是不是发现了闵莉的新情况？”
“你马上把那件事停了。”
“啊？”他一愣，没反应过来。
“手机吸费的事，别玩了。”
“大路哥，你也这样讲。”何崽的脸庞涨得通红。
“闵莉说得没错，你那样很危险。”
“我真不明白，那有什么危险的？我昨天对闵莉解释得很清楚，你肯定也听到了。一个手机，我一次只扣2块钱，一个月最多扣10次，就算机主发现问题，谁会查？再说，如果机主发现不对，卸载了应用软件，我不过丢失一个宿主，再重新找一个就行了。我感染的手机，天南海北，散乱在全国各地……”
“你要是相信我，就把那件事停了。”
何崽耷拉着脑袋。这对他的自尊心是个打击。除了他引以为傲的技术，他一无所有。但他最信任的两个人，一个闵莉、一个我，却都否定了他最擅长的事情。
何崽抬起头：“大路哥，我请你监视我家，是为了发现闵莉的反常，我想知道我白天睡觉的时候，她是不是来过，她对家里的什么地方最感兴趣，还有她是不是偷偷在厨房哭过，因为我以前听见过哭声。”
“嗯，目前还没发现。”
其实那两件事都发生过，只不过何崽自己看不见，他盯着视频也没用。有一次闵莉进屋时怕吵醒何崽，没用钥匙开门就进去了，坐在床边凝视何崽熟睡的模样，然后悄悄退去。她这样做的时候，是以鬼影的形态出现的。包括那次在厨房哭。
“大路哥，那请你继续监视吧。”何崽准备告辞了。
“你小子还挺聪明，一下就把话题岔开了。”我笑了笑。
“大路哥，抽烟。”何崽掏出皱巴巴的烟盒，这是五元钱一盒的香烟，他应该抽得起更高级的香烟，可他对他自己的生活真的不在乎。
“我不吸烟。”我说。
他自己点起一根烟，用力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烟雾。烟雾缭绕中，他说：“我从小跟舅妈长大，舅妈不喜欢我，觉得我是克命鬼，我爸妈死得早，舅妈的身体也不好，就说是我妨害的。她的孩子吃什么好的，我就只能看着，但我习惯了。有一次，舅妈的儿子闹着要戴手表，舅妈就买了一块，我也很喜欢，就用圆珠笔在手腕上画了一个，为这事儿，他们全家嘲笑了我几个月。我上学的时候，被同学欺负，逆来顺受。直到我学会了编程。原先我不知道自己会这个，偶然看到了，觉得那些代码很亲切，像老朋友一样，马上投入进去，眼前的世界全变了。程序和代码不会骗人，错了就是错了，对了就是对了，只要你做对了，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它都能让你满足。强大的程序和代码让我感到自己很有力，但也很无聊。真的，总是重复做一些事，而且知道结果一定是什么，这样挺乏味的。直至遇到闵莉以后，我突然发现自己活着的价值和意义，也明白了为什么老天让我掌握了这门技术。”
何崽肯定是把老天爷的意思理解错了。不过对他来说，人生不就是将错就错吗？
“总而言之，你把那件事停了。”我说。
何崽呆呆地看着我，他刚才说的一大堆全都白废了。
“大路哥，你是怕我太贪心？”何崽说道，“我向你保证，我一共只感染一万个手机，永远是一万个手机滚动操作，每个手机每次只扣2块钱，每个月最多……”
“行了，兄弟，我不是跟你谈条件。”
“五千个手机。我只感染五千个手机。这样行了吧？”
我叹口气：“你要是我亲弟弟，我真想扇你一巴掌。”
“三千个……”
“醒醒吧！”我吼道。
我很少对人吼叫，吼声把何崽吓住了。他脸色苍白，瑟缩着坐在椅子上。
我说：“你跟我谈条件有什么用，你是想和……”
——“鬼王”两个字，我终究是无法出口。
“你是想和自己的良心做交易。”我只能说出这种话了。
何崽不安地看着我，愣愣地说：“大路哥，你一发火，眼角上扬的样子很像关公呀。”
我真想踹他一脚，这傻孩子把我能气死。
告别时，我问何崽，那次他送闵莉回家，走的哪条路？何崽想了半天，只能记得是韩森寨一带。
……
与何崽告别后，我回住处收拾了一下，洗了个澡，净衣净面，去兴善寺看望七孤路爷。
七爷住在一间禅堂里，神色平静。但他一定在忍受着体内的痛苦。鬼皮瓮因下“苦循咒”而受的恶疾，分作十二种，我不知道七爷正在遭受哪一劫，他没有告诉我。
我把何崽的情况对七爷说了。
七爷说：“那娃就算停一段时间，还是会做的。”
我点点头。闵莉的劝解和我的吼声，只能阻挡何崽一时，过不了多久，他还是会偷偷干那件事。因为他实在无事可做。
“师父，闵莉这个鬼，和我以前遇到的女鬼不一样，从目前看，她就是来帮助何崽好好生活的。”
七爷沉吟良久，说：“你说的是一种状态，可是鬼都有执念。执念是一个具体的目标，打个比方说，状态就像一片海，执念就是海上的灯塔。你还是没发现灯塔。”
“我明白了。就算那女鬼是为了帮助何崽好好生活，也要完成一个重要的目标，而不是每天扫扫屋子、做做饭，陪着何崽谈恋爱。”
“是呀。找不到她的执念，没法对症下药，就算把她送入阴间，她还是会想尽办法回来。咱是救鬼救人，不是灭鬼伤人。”
“嗯，我原打算一个礼拜解决，看来不行了，这事比我预想的复杂。”
“你急啥嘛，慢慢来。我也好好休息一阵子。”七爷的苦瓜脸上露出笑容。
这时，我的手机忽然来了短信，是何崽的。
何崽留言：我搬家了，闵莉非要搬，我也不知道原因。
我盯着短信，脱口而出：“搬家！”
“小何搬家了？”七爷问。
“是啊，他也很意外，我们上午见面时一个字都没提。”
“搬到哪儿？”
“短信上没说。”我想了想，“会不会搬到韩森寨？他俩第一次见面，何崽把闵莉送到了韩森寨，可是韩森寨大了，具体的地方……”
七爷摇摇头：“假如闵莉的巢窝子在韩森寨一带，那按她的路数，只会带着何崽远离，不会靠近。”
“我发条短信问问。”
我的短信刚发过去，何崽的回复就来了：在路上，具体地址不知，闵莉很紧张，我不能多谈，回头联系你。
闵莉为什么突然要搬家，而且这么紧张？我有些不安。
“师父，我得出去了。”
“嗯，到了外头多留神。”七爷艰难地坐起身，目送我出门。
我回到住处，把该拿的法器带在身上，然后到了街上。
我找了个街心花园，打开笔记本电脑，接通监视器。房间里当然没有人了，家具都还在，那是房东的家具，何崽带走了自己的全部电脑设备，连监控探头都没来得及拆卸，那倒不要紧，反正房租没到期，他想什么时候回去都行。
闵莉搬家如此仓促，无疑是遇到了麻烦。
目前我只能等待，以不变应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