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习道求速
启迪于橘蜜之言，通过了枯木老师的考问后，丹原决几乎夜夜前往社庙向老师修道。
枯木老师授予神仙道中的道法，主要是《五识》、《四学》、《三经》，即初修神仙道者所学的《入道十二经》。具体而言，《五识》即《智识》、《德识》、《道识》、《悟识》和《情俗识》，《四学》即《元学》、《运学》、《势学》和《阴阳学》，《三经》即《开物经》、《正道反经》和《道原阴符经》。
老师还给丹原决规划了学业生涯，总共两年，一年修德，一年修道。头一年学《五识》，后一年学《四学》和《三经》，两年后出师，离人间道，入神仙道。丹原决欣然接受安排。
丹原决年少，原族又无人修神仙道，因而对修道没有概念，以为这种安排符合常理。事实上，这种教法，实在是过于求速了，对一般生于昆仑虚的神种来说，修习三五年，大概能习得皮毛。上述道法难易不同，当年南极仙翁还是个小道童时，光修习《道原阴符经》就花了六年八个月。南极仙翁这种资质的老上仙都有如此经验，可知上述《入道十二经》之艰涩程度。
对于生于昆仑虚之外的人类或者其他活物，即便修习十年，也难以融会贯通。究其根源，因为已修其他道，再转神仙道，就得去除原先所学之物，连思维方式也需一并去除，否则修习神仙道只会事倍功半。这对于向来眼高手低的丹原决倒构不成麻烦，因为他根本就没一样会的嘛。
总之，按常理来说，两年的规划表是不现实的，尤其对于一个半路出家的人而言。枯木老师自有他的考虑，而丹原决是一个愣头青门外汉，老师这么说了，他就这么去做。
客观地讲，丹原决修习还算努力。他晚上听枯木老师讲道，回去继续修习，边学边记，刻字石每天都要被他用掉数个，睡眠也被压缩到每天两三个时辰，每日大部分时间都被贡献给了修道。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地方学不懂，练不通。
这样几天下来，他就感觉吃力，听课跟不上老师。枯木老师嫌他不用功，这样下去第一年的计划都会完成不了。老师倒也干脆，见他眼圈发黑、声音嘶哑，早早下课，放他回去。只是撂下一句话：学不了的话趁早说。
老师的做法刺伤了他的自尊心，这次修道是他第一次认真学习，他当然不愿半途而废。他回家后，把头发往前束起，又把油灯移近自己，这样一来，只要看书打盹，头发就会被火星燎到，烧到一两次后，由于惊吓及屋里弥漫的焦味，令他睡意全无，又能提起精神来看书。
为了通晓文意，不眠不休的丹原决还担心达不到老师要求的努力水平。于是，他还把难以领会的语句说出来与机智的橘蜜讨论。可是橘蜜不止有伺候他一个人的活儿，洗刷烹饪等杂事缠身，根本无法拿出太多时间来陪他修习。为此，他专门去找了平日里疼他的母亲。
母亲结朱氏这一阵见小七晚上大大方方出门去进行所谓的“听道”，回来后又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去玩耍，还终日皱着眉头。眼看着小七一天天瘦削下去，脸色蜡黄，心情沉郁，她真的很担心这个平日游手好闲脾气又很倔的小七被带上歪门邪道。但爱子归爱子，她难得见小七对一件事如此认真，实在不忍粗暴掐断他的学习热情。
听到儿子的请求，她不置可否。
也不知丹原决是天生血统所致，还是因为自己是异族小孩，他自记事起就擅于察言观色，这曾经被他当做最大的优点。
当下他见母亲想简单略过这个话题，只好加了把劲，声泪俱下，作势要跪。结朱氏被戳中软肋，一下慌了神，忙制止了他，并抬出丈夫说事，她告诉小七要等询问了父亲才能作数。说一不二的父亲本就是最大的障碍，他找母亲的本意就是为了绕过父亲，目前的情况便是又回到了起点。丹原决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在得到母亲一定会尽力劝服父亲的保证后，他才垂头丧气地回房去了。
结朱氏没有敷衍小七，她当天就找到丈夫讲了儿子请求将家中女仆橘蜜作为专门伺候小七起居修习的仆人。她原以为丈夫会一口拒绝，没有想到丈夫沉吟道：“橘蜜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惜生在奴隶家。如果她愿意和小七一道修习，那就由她。”
结朱氏惊讶于丈夫的平和，她小心翼翼地提起自己对小七拜师学艺的担心。丈夫只说再观望观望，之后便不愿再讨论这个话题。
丈夫性格深沉，有许多话没有跟结朱氏这位正室说，也包括他对那枯木老人的考察。这就使得结朱氏颇为猜忌，以上的谈话使她觉得丈夫越发偏袒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族儿子了。
丈夫鼾声渐起，结朱氏却睡不着，她还在回味刚才的对话，并且不断发散，不断延伸，她认事态照此发展下去，不仅会损害到她所生的四子二女的利益，也会伤及丈夫成为族长后纳的两房偏室的后代的利益。从感情上，她又是真心喜爱这个小七的，最后她选择静观其变，不到万不得已，还是想保护小七健康成长。
一番权衡后，她倒宁愿相信那枯木老师真的是天上下凡的神仙，最后带小七一起升仙。当然，这种概率微乎其微，只不过是她用以转移嫉妒和不安的自我催眠罢了。
结朱氏的自我催眠慢慢起了疗效，她暂时放下心结睡着了。而此时，丹原决正在月光下全身心去体会老师所讲的《道识》。山风时微时澜，树丛摇晃又静止，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就像血脉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就连绵弱静谧的月光仿佛也发出微声从天洒落。他认为自己好像读懂了何为“天人合一”。
在这样天人合一的情境里，他不觉得心是静止的，也不是乱动的，它与思绪与呼吸乃至与血液都随着周边树木、山脉、溪流的运动而发生着，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道别时分，老师难得的摸了摸丹原决的头，说：“好孩子，很努力。最近吃苦了吧。”
丹原决摇了摇头，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去，眼泪却不争气地冒了出来。
老师拍拍他的背，说：“不早了。回去好好睡一觉。照此进度，两年学完这‘入道十二经’还是可能的，往后会越来越难，要更努力啊。”
“嗯。”
斗志愈发高涨的丹原决已不再思考当初为何非要修仙，也不去想未来是否真的能成仙。当下他的愿望和乐趣，全在修习这“入道十二经”中。枯木老人望着这孩子离去的身影，都觉得那背影俊秀了不少。
两人各自回到住处安睡不表。
丹原决追随枯木老人修仙已一年有余，这一年多来，修习也不是风平浪静的，甚至可以说是被严重排挤的。
枯木老人尚白，丹原决追随老师也穿上白衣，还为橘蜜制作了一套白衣。村民族人尚青，所以对此很看不惯，聚在一起没事就说他们的坏话，每逢过节，占据了社庙的场地还不够，还要往外拓展数倍，以此表达对枯木老人等的不欢迎。
丹原决原本很生气，老师告诉他，这正是考验你气量的时候，他只好作罢。之后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枯木老人的待遇。
一夜，老师研究星象研究了很久，交给丹原决一个任务，就是去劝下原村全村搬迁至上原村平行的位置，否则会有大祸临头。很快，下原村认为其妖言惑众，上原村认为其要分割抢占上原村，两村的好事者纠集在一起，在土地殿前将师徒俩团团围住。丹原决的父亲原族长也来了，他在人群后面，没有要出来主持大局的意思，好像只是来看个热闹的。
一阵骚乱后，一个彪形大汉、原族长的胞弟原益充当了话事者，站出来说：“老头！我们也不跟你废话，我们原族人不欢迎你，你马上就给我滚！”
众人一齐喊骂，原族长只顾躲在后面，不发一言。
老人不搭腔，拿出五弦凤鸣琴来为众人奏了一曲。
听了一会，人群又骚动起来，有人大骂他看不起人，几人应和着。然后带着家伙的一拨人中有人举锄头有人举耙子地扑了过来……几人跳跃而起，忽地又飞身离地，倒不是朝枯木老人方向，而是以老人为圆心，向四面八方腾空飞离。
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声源一会儿都转变成了低微的呻吟。围拢的人群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人们望着这个来历不明的老者，突生难以名状的恐惧。
有人悄声挪步察看伤者，那些人除了所摔之伤，竟是没有任何受伤痕迹。正纳闷间，丹原决故意压低了声音，极为沉稳地为众人解惑：“你们被老师的曲锋所伤，并无大碍，只是这几日要少动肝火，恐怕是伤到一些肝了。”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保持寂静。他们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收场。
躲在人群后面的原族长漫不经心地说：“下原村的，来几个人一起去看看建新村的地址。”
其中一拨人赶紧响应，其他人也趁势往四处散去。
原族长对枯木老人恭敬地做了个长揖，看了儿子小七一眼，转身跟着大队伍走了。
后来的日子，原族人在原族长的指挥下忙着运干草、木材，建新村、加固旧村，忙得热火朝天。丹原决已经囫囵吞枣般学完大部分经书，当下已是操练《三经》的节奏。
《三经》能代表第二年学习的水平，不仅需要通悟义理，还要同时操练，属于《十二经》中的高阶道法。丹原决就修炼道法还要学习掌法、腿功、软功、硬功、气功、轻功等向老师提出了疑问，老师的回答是：修习道法，还要有强健的体魄、非凡的意志力和不竭的精力，这些都是为你以后修炼仙术做准备。有了老师点拨，他发现自己的确比原先不那么嗜睡了，一天睡眠一个时辰，打坐一个时辰，就能令他精神抖擞、思维活跃。对此，他暗自欣喜，他仿佛看见将来学有所成、羽化登仙的光辉场景了！
日子静悄悄地过，丹原决在枯木老师的教导下，在橘蜜灵活独特的思维的激发下，一步步踏向神仙道。这在他的个人时间里具有非凡的意义，而在天地人的社会时间里似乎无足轻重。彼一时，天地安宁，天界处于羲皇的统领下，人间处于轩辕氏的统治下，不出逆贼，不出圣人，平静不澜。
……
下原村的人数月后搬到了和上原村地势差不多高的山腰上，又过了数月，一场连下数日的暴雨过后，下原村原址大部分被淹，有些村民利用旧房子当仓储的，损失惨重。
人们终于明白过来，枯木老人救了众多人命，纷纷来朝拜谢恩。老人由此立威。
在此之后，老人的特立独行被认为是西方来的天神应当具有的傲气，又因为长期居住土地殿被认为是后土神祗显灵，大家皆来拜谒。丹原决也被人从心底信服。橘蜜作为丹原决的专属仆人，也由默许状态变为明确认可。
伴随名声而来的，是许多大人小孩前来土地殿拜师。老人也不拒绝，只是讲授《情俗识》的一些内容，让他们去学习和思考。由于内容枯涩无聊，最终丹原决也没有同伴跟他一同修道。
……
日子一晃而过，眼见将满两年。丹原决已将“入道十二经”全数学过，虽不够精深，其框架方向已经完全能够把握，这也已实现枯木老师当年定下的计划。
在其得到托梦证得正果前，老师有意引导他拥有一个神仙应当具有的辨识能力和视野，为其以后发展奠定基础。
老师问：“神仙道和其他道有什么区别？”
“神仙道为匡扶正道、涤清恶邪而存在。”
“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每个修道者都有不同的看法，我也不能告诉你我的答案。你以后要常想这个问题，有了答案后，就要贯彻自己的原则，那就是你的正道。”
“徒儿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