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学成入道
“橘蜜，我想带你去见老师，你也拜老师修道，你的资质胜过我很多，我想你一定会很快入神仙道、得证正果。”
橘蜜没有停下手上的活，她把布巾在陶盆里又洗了一把，拧干递给七公子：“公子，擦脸。”
丹原决擦完脸，仍劝道：“橘蜜，我怕我得道升仙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孤苦无依……”
橘蜜笑得灿烂：“公子，我挺好的。我相信命运，热爱我过的人生。我过的生活，就像你的修仙梦想一样，都牵绊着自己。我想只有身处其中的自己才知道，再不体面，其中也有快乐；再光鲜，其中也有不快，合起来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我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也眷恋我的父母亲，公子成仙后，我也会照顾好自己，公子不用为我担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我以后变得很强大，在仙界有立足之地，再来接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橘蜜脸上泛起红晕，微微颔首，轻缓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
转眼已是正月，原族人的年过得很平静，丹原决仍是关在房内，他对《十二经》的学习将近尾声。这日夜里，丹原决原本要修习三小时《道原阴符经》，却在打坐练习起势时忽然困倦难当，连连哈欠，终于身子一侧，睡倒在床上。
迷糊中，听到有人叫自己，他打着哈欠站起来。醒过神来，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周围云雾缭绕，远处有仙树奇果，头顶有凤凰飞舞，眼前是高耸入云的大山，石阶蜿蜒向上，直到隐没在云丛中。他心有迟疑，脚步却不听使唤，开始向上攀爬。不知爬了多久，只觉得气喘吁吁，手脚酸麻，身前忽然出现了一位长者。
他停下脚步，不知该不该与长者打招呼。对方先开了口：“老道乃现任紫微星君黎录，居北极宫，孩子你从哪来？到哪去？”
听对方名号，应该是个神仙吧？虽然他坚信枯木老师也是个神仙，但是在神妙仙境闪亮登场的正牌神仙还是让他不能免俗地被震慑到了，就是不知道紫微星君到底是什么等级的神仙，自觉已入神仙道的丹原决此刻竟然有几分紧张和兴奋了。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我记得我原本在青丘国上原村的家里重修《道原阴符经》的，后来困了，好像睡着了，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这里……难道，这是梦境？”
神仙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追问：“哦？《道原阴符经》？你都学完了？”
被正牌神仙一问，丹原决措辞更为谨慎：“学是学完了，只是我老师说我就学了点皮毛。”
“哦？你那老师就准备教你一点皮毛吗？”
“嗯。是的。”
“哈哈哈，那他也的确是有趣。你还没告诉老道你这是要去哪。”
对方执着的追问令丹原决心生厌烦，登时又想到老师说过自己最大的缺陷是气量不够，他便压抑下来，告诉自己，说不定就是这神仙带自己来的这梦境，而且要来助他成仙呢。
“回您的话，我目前一心修道，哪也不去。”丹原决回答完后，小心翼翼地等待对方反应，同时揣测对方出现在眼前的真正意图。
“所谓‘阴符一通，天路向东。’你通了《阴符》，就算入了神仙道。入了道，就得去那仙路。不过成了仙后，你在人世的所爱所恨，都成过眼烟云，你就成为无根之神灵。你的使命，就在天道正义，此志不可移，此途不可止。”
“什么，那我不就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家寡人了吗！升仙这么没意思，我不去。”
丹原决话音刚落，天地变色，地动山摇，头顶是乌黑，脚下是猩红，耳边传来凄厉的叫声，混杂其中的还有狂笑声。
有话音传来：“你要么升仙去当无依无靠没人要的，要么历经九九八十一天耗尽阳元，下冥界当差。”
他被这可怖的声音激得怒火中烧，他努力地去找声音的来源，却忽然看见鲜血淋漓的自己，似是面无表情，又似狰狞狂笑，认真辨认，更像是有无数头无数手无数脚的怪物！
“啊！”丹原决猛地惊醒过来，惊魂稍定后，环视四周，是自己的房间没错，耳边还有窗下小虫低低的鸣叫声，一切安静而正常。
他缓口气擦擦身上的冷汗，重新打起坐来。可他越想越不对劲，为何修仙法过程中会做如此凶恶之梦？
思考无解，他还是穿上外衣出门去找老师。枯木老人听了他的话，问清是紫微星君黎录后，大笑几声。丹原决赶忙询问缘由，老师只说听你讲述，好像此人很是有趣。
两人互称有趣……哪里有趣了……丹原决感到莫名其妙。
两人聊了一会，老师说：“我记得你马上要过十一岁生日了，到时候来这里，老朽给你备上好曲好酒，为你庆贺。还有，把你家里的那位聪明的小老师也带上，让老师见上一面。”
老师这么说，就是知道丹原决的通悟道法，是在橘蜜的帮助下实现的。他之前对这一层没有明说，也就有欺骗的嫌疑，他甚感尴尬，只好勉强应允。
回去后，丹原决跟橘蜜说了老师的要求，橘蜜竟欣然同意。橘蜜的落落大方真的是超越了她的家庭在社会中的地位，他不禁又为她感到遗憾。
十一岁的生日来得异常隆重。
一大早，就有仆人来送上全新的青色祭服，十个仆人伺候他洗漱用膳后，领他去祖庙参拜祖宗，父亲则和母亲、小妈、兄弟姐妹们在庙中等候。父亲虽为族长，由于传统所致，主持仪式的仍是女性——他的养母结朱氏。
仪式结束后，父亲留他下来两人对坐喝茶聊天。丹原决开玩笑说这哪是庆生仪式，每个人说一句，弄得像告别仪式。
父亲却郑重地说：“小七，从你第一天来到家里，为父就知你不是凡种，早晚要离开这个小地方。后来，枯木老人来到这里，授你道法，助你成仙，这一切都像冥冥中的定数，或者，一切都早就安排好了……”
父亲告诉他，早在丹原决刚遇到枯木老人的第二天，父亲就悄悄地前去拜会。那枯木老人未等他走近，就弹起一首曲子，那首正是他小时候舅舅常弹的《青丘泽》。曲风清新悠扬，让他一听就忘却了心事。那夜月明星稀，他举头望月，却分明地望见明亮的月盘放映出父亲、母亲、舅舅、外公、爷爷、姑姑等已故亲人的影像。
他很清醒，他所见的不是回忆与周遭现实环境的耦合，而是实实在在的图像显现。当下只有老人与他两人，能制造出如此幻术的也只有老人了。他甚至还发现，老人身边蹲着一只洁白的九尾狐，它随着乐声摇动着身体，不时还发出纤细的嗷嗷声。他原以为九尾狐只存在于传说中，没想到却是真的。
连青丘国的祥瑞之物九尾狐都沉醉于老人的乐声，自己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呢？原族长猜测老人是专为小七丹原决而来，便在老人身前三尺处跪下，三拜后头伏于地，说道：“老神仙降临原族宗地，实为原氏子孙之姓。还望老神仙领小七入道修仙得正果。”
老人微闭双眼，似乎从未开口，他说：“一切皆有缘分。能结识原氏忠烈之后，亦是我生平之愿。来此叨扰了。”
“不会不会。欢迎欢迎。”
原族长还询问老人有何需要，老人回答一切皆有，不需要任何东西。
……
“不管怎么说，为父为有你这么个儿子而感到骄傲。日后倘若大出了，可不要忘了青丘国，还有原族老少们。”
丹原决真切地感受到离别将近，没来由地悲伤起来，眼泪也喷涌而出：“孩儿不会忘记。孩儿叩谢父亲的恩情。”说罢，丹原决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给父亲磕头。
夕阳西下，建成近百年的狭小祖庙，竟有了几分怀旧的味道。
晚上戌时，丹原决和橘蜜如约来到了土地殿前，与枯木老人见面。远远传来了琴音，橘蜜觉得熟悉，但说不名字来，其实就是老人之前给原族长弹奏的《青丘泽》曲。
一曲罢，老人说：“决儿学成入道，今日又得见橘蜜姑娘，让我们三人好好喝几杯。”
丹原决和老师熟悉得紧，橘蜜又大方得体，对饮起来则是气氛热烈。
丹原决询问老师这两年怎么生活的，不要他提供食物衣物，常年单衫。老师说道法修炼到一定程度，能控制机体代谢，不饿亦不冷，只要少许摄入蔬果和水就可以，但是食物一定要干净，才不会损耗修行。
丹原决表示很受启迪，遂询问老师这酒水是否也是特殊之水。
老人神秘一笑：“不仅特殊，还可强身健体。”
丹原决听闻，心想那次醉酒后就修道至今，全程还算顺利，原来还有这酒的帮助啊。他连忙又斟满一大杯。
丹原决喝得多喝得急，胃小酒量小，结果又是醉倒。橘蜜把七公子拉离冰冷的石桌，把他揽入怀中，以腿为枕让他休息。
枯木老人微笑着看金童玉女般的一对，问：“橘蜜姑娘，你与道甚为有缘，是否愿意随老朽云游天地，修习道法？”
橘蜜抚了抚怀中醉得不省人事的丹原决的脸蛋，摇摇头。
枯木老人叹息一声，又问她有什么心愿。
橘蜜仍然摇头，心里却想只要七公子记得我就行了。
老人仿佛会读心术，边饮下一杯酒边说：“神仙不死不灭，跳出轮回，记得旧事容易，凡人如果轮回还要记得事情就实属不易。我这有一瓶往不灭丹，是用冥界荼蘼花汁泡产自东方天无妄星的百重结草，历经七百年而成，分七次于每日采朝露服下，就将永生不忘。”
老人摸出一个周身丹红的琉璃瓶，推到橘蜜面前。橘蜜稍作踌躇，还是把它收下了。
“橘蜜谢谢您了。”
两人虽是第一次碰面，却颇为投机，天南地北地聊到东方泛白，丹原决也酒醒了一些，三人这才道别，橘蜜搀着丹原决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