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追杀失败
东海之滨，长滩之尾，一道赤光划破苍穹，天空燃起天火，伴随着膨胀的热与爆炸的巨响，一个类陨石的物件直击地面。
接近长滩地面，那物件忽然慢了下来，悬在了空中。光、热、声都消退了，物件缓缓落到了地上，现出一个人形。
这是一个青年男子。他抬头望着苍穹被劈裂开的伤口，抚了抚稀疏的胡子，抬手一挥，手指在空中一通狂点。收手之时，苍穹之伤已愈，只留了一道细而长的残红。
男子心情大好，变出布和墨块，在布上写了个“回”字。他和东海散仙弃之道人约好，切磋九轮，三轮依凭法术，三轮依凭神器，三轮只能依靠自身体能。九轮比赛，每轮均是从东海之心启阳越海沟出发，绕过四大部洲回到启阳越海沟，看谁更快。两人信任对方是得道之人，比赛只有一个裁判，由上古先圣龙第三子嘲风担任，只记录每轮比赛的结果。
这切磋的两人是多年好友，回字男酷爱神器研制，弃之道人潜心法术修炼，两人前阵子均觉得又突破了一个修炼瓶颈，测试兴致俱高，便约好在人间秋年秋月中秋夜开始比赛。回字男认为自己优势在于耐力，将会在每轮的后半程着重发力，所以约好他到时候在背上贴个“回”字，弃之道人为了区别于他，则将在背上贴个“去”字。如此，比赛过程中，两人若遇上，也可当个辨认记号。
海浪在耳边哗哗地响，回字男望了望不远处的丘陵，矮矮的，不到百丈。小山上植被郁郁葱葱，松树摇晃出风的线条，在这沙滩上，仿佛都能听风穿过针叶的声音。其他的阔叶树也都是绿的，风吹过来有些湿热，现在不是秋月。
他注视着一株山茶花，看到它不远的过去，以及较远的过去，画面不断切换，景色却是缓慢变化。
“所以，这是真相。”回字男喃喃自语。
现在是春月，将到夏月。他来早了，不是正确的时节。
时间还早，他牵挂起正在炼铸的那件神器，不知道炼到什么程度了。他继而想到了韩棋，又开始担心起那个妖族公主来。他身处仙界，从未入仙籍。身为神仙，不持仙妖之成见。之前匆匆别过韩棋，是担心耽误了和弃之道人的会面，现在见时间还早，无所事事，又想去护送韩棋回到故国。
这么好的**熔炉可别损坏了啊。他心想。
他估算了一下，按韩棋的修为，现在应该刚下昆仑虚，或者还在二重天到一重天的路上。他清楚地记得，奚伯吉派了人追杀韩棋，这一趟折返是有必要的，于是，他收好漂亮的“回”字布，又即时启程前往昆仑虚。
当然，他没在昆仑虚碰到韩棋。由于低估了北溟黑蛇的实力，他扑了个空。不过，他遇上了追杀韩棋的神兵一行。
“听那界堡的小子说，那妖女还有点能耐？”
“他挡不住那妖女，是判断上出了问题，不是实力不行。”
追杀者一行七人，全部是银制轻甲，中级武将装扮，他们手中的刀剑叉戟都明显单薄一些，这一方面是因为品级低于大将，另一方面是由于新任天帝昊皇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在神兵方面也锐意进取，天匠们被主要投入于研制新型武器，原有青铜武器的产量降到了低谷。然而，事实上，左丞府下直辖的武将在兵器方面算是得到了很好的保障，若是跟一般的武将相比，高下立判。仙界盛传左丞奚伯吉属下幸福度高，其中包括奚伯吉狼子野心笼络人心图谋不轨，以及左丞体恤下属两个版本，实质上说的都是一个事实。正因为此，这一行追兵才勤勤恳恳，不追到目标誓不罢休，而不是敷衍了事。
“妖气这么重，跑再远我们也追得到啊。”
一个落在后头的神兵发话，马上有人进一步阐释：“说得不错。我们也稍作休息，这样追起来更有效率，抓到了也能轻松斩杀。那妖女就这点能耐，跑不远的。”
神仙也会累啊。另外五个纷纷响应，各扯过几块云，做成毯子垫子，铺在一起，愉快地饮起酒来，一边吹起牛来。
不同等级的神仙消遣时开的玩笑是不同的，不同在语言、内容、笑点等等各方面。那一边，饮酒打诨不亦乐乎；这边，回字男偷听一会，觉得甚是无趣。他拾起一个念头，默默一想，就化作气雾离去了。
他往昆仑虚四周去找，准备找到韩棋后径直送她回家，这样是有点麻烦，不过熟悉了她所处的方位后，到时候找她炼铸神器就节省不少时间了。
他一下出现在北，一下出现在西，几下功夫把昆仑虚附近都找了个遍，没看到韩棋的影子。为了提高效率，他也翘起鼻头闻了闻，确认了韩棋离去的方位，迅速前往。
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特殊的气味，通过专门修习，可以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嗅觉这一感官上，并排除目标以外其他人气味的干扰，从而准确地捕捉到移动的目标。这是修道者的一项基本功，当初枯木老师教授给丹原决的《五识》中的《情俗识》中就有专门修习这项基本功的。可惜的是，锁味捕人这项仙功，除了通晓相关道法，还须结合天行之术和幻化之术，丹原决只通道法不习仙术，当然就不通此功。所以，他此刻与沙砾为伴，而全然不知危险正向他靠近。
韩棋的气味集中在天炎大漠的一处戈壁滩上，那个兜里揣着“回”字的神秘男依凭气味的所在降落在了丹原决身旁。他维持着隐身状态，打量了脚下的少年两眼，不能理解这个局面。
“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看到丹原决垂死的模样，还有他身上团聚的韩棋的气味，以及韩棋气味的线索在此切断——确切地说，线索的终点在丹原决身上，回字神秘男想来想去，不相信丹原决年纪轻轻就能掌握那门秘术。
神秘男身上自然不会有所谓的仙气，他甚至能去除他人身上的活气，而与周围物件融为一体，这是历经千万年，修炼所得的副产品。也就是说，不到超高境界，是无法从事改人气息之事的。
“有趣。有趣。”神秘男觑起眼，往丹原决身上扫去。
原本蜷缩在地的丹原决感到体内一阵滚烫，迷糊中松开了手，嗜雷兽小飞虎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停住了，它还在睡着。
神秘男把丹原决全身上下扫了一遍，三魂七魄凌乱而残缺，比一个普通凡人还不如，有先天不足的嫌疑；其血脉经络又是出奇地洁净剔透，有得道高人之像。如此，实在矛盾。他一眼认出了嗜雷兽，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坐下来端详这个少年，内心盘算起来。
追来的神兵休息完毕，赶了过来，大老远就一片嘈杂，传入神秘男耳朵里，他不为所动。
天边出现一团黑点，黑点不断扩大，颜色变大，最后停在丹原决头顶上，上面站着几个彪形大汉。云往地上降落，带起一阵大风。一时间，风声呼啸，黄沙蔽日。
丹原决呼吸不畅，耳边又是嘈杂声响，他强打起精神，努力睁开眼睛，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一看吓一跳，身边全是黑大汉，带着各式兵器。他的第一判断是神兵，他们会来到这不毛之地，肯定是有任务而来。他想到了之前吸他血穿着透明衣裳的妖女，肯定是来抓她的。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丹原决开始有点后悔不懂拒绝，给那妖女吸了血，连路都走不动了。为寻求心理平衡，他安慰自己，目前自己废人一个，就算拒绝了妖女，她还是能够轻易达到目的。
“大哥，我闻到妖气在此地断掉，还以为那妖女躲藏在这。”
“我们是一起闻到妖气的，不只是你一人的责任。”
“他该不会是哪妖女所化吧，我们不能粗心放过了他啊。”
被尊为大哥的黑大汉，一脚踩上了丹原决的脑袋，丹原决一声交换。他打量一眼，认出了丹原决：“哟，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北极宫里谋反不成的妖孽啊。现在怎么这么乖啊，躺这里凉快的嘛。你这种人居然当了神仙，以前的仙界真是可以浑水摸鱼啊。”
真是冤家路窄，丹原决认识这个大哥，名叫祁戎，为天庭纳宝五将之首，脚力好，跑得快，外号大力鹿将，是左丞奚伯吉的嫡系。纳宝五将都是奚伯吉的嫡系，这是天庭皆知的——就是不知道昊皇知不知道——毕竟还有更多的神仙也是奚伯吉的嫡系。
丹原决眼珠转转，看到来的人不只五个，个个又像一个阵营的，想必是奚伯吉派来追杀自己的。即便虚弱，他的脑子还转得动，他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堂堂左丞劳师动众派来置自己于死地的，难道就为了掩饰那次纵日袭天的事？虽说那事可大可小，总归还是觉得怪怪的……懒得想了，死就死吧，天天过着这种日子，也实在无趣。死了下了阴曹地府说不定还有什么新鲜事发生……
“我说，你小子也够闲的，大难临头还在想七想八。”
丹原决突然听到一声男中音，耳边却是没人，那七个不速之客也在离自己几尺远的地方凑在一起商议着什么。难道是见鬼了？才刚想到阴曹地府，地下就马上派人来接了？
“谁？”丹原决气若游丝地轻问了一句。
“我也是个神仙。我在你旁边老久了，你都没发现，什么修为。哦，对了，你被去了道行。可惜。可惜。”
“是敌是友？”丹原决压住兴奋问了一句。听这隐蔽者的语气，应该不会是敌人。
“你需要我出手帮你？”
“如果可以。”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过看着挺讨厌的，我帮你。当然，忙不能白帮，我要把你身上沾染的妖气固定、放大、加浓。”
“为什么？”
“好玩啊。”
“行吧。”
那边商议已经结束，大哥祁戎命一个略瘦的黑汉来搜丹原决的身，听到丹原决在自言自语，骂道：“有病没病，别耍什么花样啊，搞得老子慎得慌。”
瘦黑汉不孚众望，顺利搜出了丹原决就是那妖女化身的证据：一片中空有人形的桐叶。
“呐，我就说他是那妖女吧。当时是我把她关进囚室的，还扯下了她腰上的一块玉佩，那个玉佩就是雕成和这桐叶一样的人形的。”瘦黑汉得意地分析着。
同伙们纷纷表示赞许，一致认为：妖族果然诡计多端，男女难辨，估计妖女的真身是这样才对吧。
其中有人提出了担忧：“可是听界堡的人说，妖女是乘着一条大蛇走的，蛇呢？”
大哥狠狠地批评了他，警告道：现在没了线索，凭我等修为，你有更好的办法去继续追捕吗？既然有信物吻合，就省得再行劳顿。有了杆子你就爬，杀了他带上首级回去交差吧。信物收好。
听大哥一番话，犹如醍醐灌顶，其余人均纷纷点头称是。说干就干，刚才搜身的瘦黑汉和另一同伴准备去抓起丹原决，让大哥执刑，却见那片桐叶从兜里飞了出来，悬在空中，越变越大。
祁戎回过神来，迅速提刀砍去。他不管这桐叶使什么花样，他想的是把问题控制在严重前。当然，同时他心里也“咯噔”了一下，这不是个好兆头。
“锵——”，宝刀应声折断，两段落地，斜插入沙。
还好没有落到头上。丹原决长吁一口气，同时对隐蔽的那位同仁顿生怒火：至少要保障老子的安全吧！
一片桐叶能扛住大哥的宝刀，而且分毫无损!
这群小伙伴真是惊呆了。大家一时乱了阵脚，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了，眼睁睁看着桐叶越来越大、越变越厚，还闪现出耀眼的金属光泽。
他们不确定是不是躺在地上这个半死不活的男孩干的。有个胆大黑汉尝试着上前去砍丹原决的脖子，才迈开一步，金桐中的小人抬了抬脚，一道金光射来，他顿觉左膝以下一阵炽热后再无知觉。而其他六人则依次伤在右膝、左臂、右臂、左脚、右脚以及左手，无一幸免。这样一来，倒的倒，没倒的吓得赶紧跪在地上请求原谅。
神秘男不想让几个神兵发现他，依旧对丹原决说话，但他说的话只定向让丹原决听到，其他人听不到，就让丹原决当个传声筒，传达他的话：“不想死的就赶快走，桐叶就不能给你们了。如果真的想要，就来跟老子过过招先。”后面那句感情丰富，自然是丹原决自己加进去的。
“不敢不敢。”一行人跪地道歉后，相互搀扶，拖着残废的身体，驾云空手回去复命。
“我说，你还真是仁慈啊，就伤他们到这种程度。”丹原决调侃道。
神秘男现了真身，收了桐叶，放在手心轻轻把玩着，似乎兴味甚浓，答道：“所谓虎毒不食子，上苍有好生之德嘛。”
丹原决真是受够了这人神神叨叨的古怪行为和语言，不想接他话茬，倒是对神秘男的年轻相貌，以及他非要给他加妖气的事情比较感兴趣。他支起疲惫的身体，抱过沉睡的嗜雷兽，盘腿坐着，准备与神秘男深入交换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