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可造之材
隐蔽者解除了隐身术，一身褐色夜行服，二十几岁的相貌，留着稀疏的胡须，目测身长比丹原决高一个头。
面对丹原决的提问，神秘男选择性地回答了关于称呼的问题，说：“你可以叫我融哥。”
融哥切入正题，谈起为什么要救他。谈完丹原决身体存在的问题后，融哥说，之所以想到给丹原决施加妖气，是看他正气太足，缺乏调剂补充，三魂七魄至今残缺而不稳定。由于融哥有炼神器的偏方经验，就准备套用此法来医治丹原决。当然，他之前没有试过在人身上做类似的试验。
突发奇想是融哥多年形成的职业病，不过在此时它是可以接受的:一方面能达成融哥的意愿，一方面也使得丹原决借助外力治愈身体的损伤出现希望。
融哥跃跃欲试，丹原决思考了一会，他想，此人与我非亲非故，能拒神而救我，不应是敌对者，安全性上有保障。另外，而其功力深不可测，击退奚伯吉几大走狗，技术上可操作，就算失败了，凭此人修为，至少不至于把我弄死。可以一试。只不过此人面相清朗，应是得道高人，怎么会使妖气，掌妖道，这一点他很困惑，问又似乎不妥，则把疑问放在心里。
“开始吧?”
“嗯。不过我怕我这嗜雷兽如果突然惊醒，会伤了你。”
融哥摆摆手，表示不要紧，也表示不用管。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手帕状的布头，往地上一丢，方圆数丈的范围内沙子被覆盖了，看上去像是青石铺在了上面。丹原决随融哥一同席地坐下，却发现质地厚重，与天庭御用地毯云锦近似，在软度上稍逊，但接触面上的支撑力要大许多。丹原决暗赞，是块好垫子。
两人坐定，八边形的坐垫在各个角上生出蜡烛，只生烟，不见火。头顶三尺处显现一个半透明的八卦图案，初如斗大，在空中缓慢扩展。
起势过后，融哥沿丹原决的天突穴-华盖穴-玉堂穴一路点下来，再抓起他的两条手臂分几次摁下来，有些在穴位上，有些则没有。经过一通准备动作，融哥抓住他的手，轻轻往上一抛，他整个人便飞了起来。
丹原决感觉自己像一个巨大的羽毛，两只手就是伸入羽毛的硬管子，这两根线索一直往他的身体里生长，以充满力量却又和煦的方式贯穿他单薄的身体，然后他的身体就被撬动了，浮起来了。之后，他看到了更多的景象，五彩斑斓，还有过去经历过的人事。他对自己说，这些都是幻象。现在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之后，他感觉自己从头顶被切开了一道细长的口子，之后是自己从自己的身体里跑了出来。过程中没有一丝痛楚，只是感觉不真实。
清醒过来时，丹原决躺在地上，仿佛看见头顶八卦图案犹如剧烈爆炸一般急速扩大，而后水平划出一圈强光，定睛再看，已是了无踪迹。
融哥站在他身旁，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欣慰地拿出一块记满了特殊符号的小方巾，做了记录。
“你的魂魄已经完整了。我对你注入妖气，凝成精魂，妖气乃上古天地三大灵气之一。性柔，易融，善变，可续人性命。只不过，仙妖不两立后，断了仙术的衔接，妖气之潜力无法发掘，终于背上邪道污名。如今你魂带妖气，是难以去除的了。”
“丹原决能捡回一条命，就很感谢了。多谢恩人再造之恩。”
“别叫我什么恩人，你我都明白，这只是一场合作与交易，各取所需。”融哥说道：“这次试验结果很让我满意，累是累一点，还是值得的，不错不错。那么，年轻人，我们就此别过吧。”
丹原决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点点头。
“对了……”
这位融哥嘴炮功夫了得，他要杀个回马枪什么的，丹原决是有准备的。
融哥指了指丹原决的左后位，丹原决回头去看，他的嗜雷兽小飞虎安静地站在沙地上，睁大着眼望着他们，一声不吭。嗜雷兽竟然如此安静，且没有攻击陌生人，不知融哥又对它做了什么。
融哥简单解释了一下：他给丹原决治疗过程中，嗜雷兽苏醒了，他设法制服了嗜雷兽，然后它就一直躲在后面了。丹原决相信，融哥说得过谦了。嗜雷兽的威力，丹原决是知道的，能制服清醒过程嗜雷兽就属不易，更何况是在他都没察觉到的情况下制服了它，并使它畏惧不前，这位神秘的名为融哥的男人实在是深不可测。
虽是初次会面，看在两人合作愉快的情面上，融哥走前嘱咐了丹原决三点：其一，如若可能，找到吸他血的妖族少女，因为他的血可能给她带来了巨大伤害；其二，包袱里的书还有神器都很有价值，应当多加修习操练，他还说那个棋盘正名为避世盘，神力浩瀚，需要潜心研究，才能发挥其最大功效；其三，要注意嗜雷兽。嗜雷兽虽然能护主，但其邪恶力量容易带主人入歧途，要小心。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尽管它被封印了一些天性，但要视封印者实力而定，他也不能知晓它今后会怎样。
与融哥道别后，茫茫天炎大漠，又只剩了丹原决一个人，所幸还有嗜雷兽陪着他，不然肯定要孤独死。
按照融哥指点的方向，他朝这东面走。他回想融哥的一些话，回忆来到这世间后的种种。
“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你的经络异常洁净，血液的温度比常人高。所以你应该去找寻你自己的来历。”
“那个吸了你血的妖族女孩，可能以后的生活会受到影响。如果你能碰到她，帮帮她。”
“天地千百年，躲不过一劫。人生百十载，能有几回搏。如今你同涉多道，人间道、神仙道、妖道都有沾染，还望日后再见，你能有大成。”
……
融哥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丹原决望着空无一物的远方，有些出神。他想起当日初见灵宝天尊的情形。他平时不多想，并不表示他不在意。相反，他很在意，只是没有更多的因素去推动他，才使得他一再回避去深究这个问题：身世。
那日，丹原决见过道德天尊准备赶往天庭朝觐天帝，却在半路上被一身黑衣的灵宝天尊拦走。灵宝天尊与其师兄道德天尊风格迥异，穿一身干练的夜行服，身手矫健，动作利索，说话利落，甚至都不带随从，亲自来拦人。
他的法力绝对不低，甚至可能比道德天尊高——他给丹原决留下的印象就是如此。他将自己缩成一个光亮耀眼的点，也把丹原决变成同样的光点，轻易穿梭于周围复杂的时空，这令丹原决感到大大的震撼。此外，上清境大殿外截教弟子修炼的场景也令他目瞪口呆。与其说是修炼切磋，不如说是厮杀。就连此地的气氛也与仙界其他处不同，到处弥漫着紧张冲突甚至于血腥的气氛。
“这，是在做什么？”丹原决忐忑地提出疑问。
“是我的弟子们在进行日常修炼。”
“这就是贵教的修炼方式？”
“不错。本教强调挖掘人的潜能，将每个人的能力发挥到极致，组合起来当然就是最为强大的组合。”
这种强调个体能力修炼的方式在其他地方难以见到，就连初入仙界的丹原决也感受到了截教人士与仙界其他人士的格格不入，这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毕竟，今天行程的重点是朝觐天帝。如今，还没见过天帝，却跑来这种莫名其妙的境界，如果发生什么意外，这难得的机遇就是付之东流了。
因为有此心结，尽管灵宝天尊屈尊与小小年纪的丹原决对面饮茶，还和蔼可亲地与他聊天，丹原决还是保持着怀疑的态度对灵宝天尊的话采取了全部听进去、基本不吸收的策略。
灵宝天尊问了他成长途中的点滴往事，甚至还问起那把五弦琴奏过哪些曲子，仿佛他通晓他的一切。在那种亲切的环境下，丹原决几乎确信灵宝天尊与枯木老师之间一定存在关联，不然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
又因为对这位大天尊的怀疑，有些话他没听进去。比如，天尊给他看了面相后说他不仅有南方赤色大陆的血统，还应有西方金色大地的血统，他的祖庭，或许往西方找更有意义。当时他没有太在意，只当是这位天尊认为他在修仙方面天赋较高，可以成为拉拢对象，才说些亲热话来拉近距离的（尽管他在心底里根本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从拜枯木老师修道，到上仙界入紫微门下，再到被除仙籍，甚至于子洛失踪，自己被妖女吸血，还有将时间推知一切开始前，他的亲生父母丢弃了他，如此种种，现在想来，这些构成他生命的各个重要阶段，几乎全是莫名其妙。就算拜入紫微门，是因为老师黎录错爱，但是最后多少因为自己的原因，原紫微门惨淡收场、不得不远赴北方苦寒之地另辟道场啊，也够匪夷所思的。
回顾以上，他甚至怀疑起自己存在于世的意义是什么了。同时又有一股巨大的懊恼与愤怒在升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自己却一点都把握不住，不知道前因后果！谁也不愿意被愚弄，就算是冥冥中不可捉摸的命运也不行。丹原决捏着紫微星君送给他的下半部棋谱，决心要靠自己的力量，将一个个谜团全部解开。对此，他很有信心，毕竟，不论是灵宝天尊，还是神秘男融哥，这两位高人都曾对自己的未来进行过预言:是个可造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