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北关.破衣
赶了一天多的路，毕乌宿来到了北方天与中央天在第一重天的边界关卡——北关。北关是一个驿站式的简易型关卡，总共只有三个工作人员，关首是个名字为单字“顼”的男人，管着两个懒散的属下。
毕乌宿远远望见北关，就散了骑云，早早下到承载北关的北关天岛上以步代飞。这是他第二次经过这里讨取通关印了。与上一次一样，北关大门依然大开，外面依然不见守卫。他进到驿站中，掏出上次天庭发放的特使锦卷，准备找人盖上印赶紧走。连喊了几声，才有人从内堂慢悠悠出来，来者是关首顼。
毕乌宿没有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有锦卷在手，自然是过得了关的。中间只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上次他经过这里的时候，顼不在场。这次顼见到毕乌宿，觉得面生，打量了一番后与毕乌宿对峙着，久久也不说话。
毕乌宿注意到顼着了冠，料想对方便是这关的关首。关首也不过这般萎靡懒散，天庭再不整治是不行了。
毕乌宿捧着锦卷做拱手状，准备跟顼说明来意，被顼打断了。
“小兄弟，看你一身朴实，是刚成仙要去天庭报到入籍呢嘛，前途无量啊。”
顼笑盈盈的。在毕乌宿看来，那微笑是如此的淡漠。顼说他是一副刚成仙的朴实模样，无异于在对他进行大肆嘲笑。谁都知道，仙界自天庭创制，进入制度化发展时期以来，等级愈发森严，又愈发追求浮夸。在这种环境下，上至身世背景，下至服装打扮，都成为攀比炫耀的筹码。那些在这场比拼中没有胜算的人，一般会进行自我隔离，万一碰上了盛会之类躲不开的情况，就只能保持缄默。通常，那些优势的神仙会表现出有修养的一面，他们要的是出彩，以及别人的臣服。像顼这么直白地说话，等于破坏了大家默默遵守的规则。
毕乌宿声音陡的一下洪亮了起来：“不好意思，我是北方天玄武元神的弟子毕乌宿，奉天帝遣使令出使后复命，难道你不认得这锦卷吗？！”
毕乌宿胸中有气，恨不得把眼睛瞪得裂开来，自治不合适，只好竭力压制怒火，语气就变得格外低沉阴冷。
顼之前喝高了，由于是与北方天对接的关卡，平时难得有人来，更难得有冒着穷酸气的人前来，顼狂妄之气上来，就昏了头，压根儿没注意看对方手上的东西。经毕乌宿提醒，他腿脚一软，还好控制住没表现得太过丢脸。顼暗暗念诀使出一招隔空取物，想要印证一下是否真是天帝御签的锦卷。口诀念完，那锦卷纹丝不动还是留在对方手上。顼怕是自己喝多了，搞错了，再加了个焚火真诀。口诀还没念完，他的胸口已是滚烫绞痛。顼赶忙停了下来，一边默念罪过罪过，一边给自己念了一贯定风祛火诀解去痛楚。
顼信了毕乌宿手上拿的锦卷是个真货，所以那焚火诀才会立时被反射到念诀者身上。好在他早有心理准备，否则念得越多，反射得越厉害，这是附着在锦卷上的天帝的法力，用以惩戒所有想要破坏锦卷的人。
这下顼的酒醒了一半，他知道四方天各有一位——其他组织一般也都出一位，少数像灵宝门、兜率宫、紫微门等大门大派的弟子可随意报名——被任命为天帝特使，既知眼前这位瘦削酸气的年轻人是北方天特使，就没什么需要刁难的，赶紧放他通关呗。
这插曲还没结束。顼厚起脸皮，当前面的事没发生过，以仙界大使的规格接待了毕乌宿。顼行过长揖大礼后，请毕乌宿到右手边偏堂去饮茶等候，自己请过昊皇锦卷去后厅找属下盖印。
顼是喝醉酒了，完全指错了方向，右边门出去，穿过折廊，其实是个开放式马厩。
毕乌宿走出折廊，看到几匹红色马匹没有在意，他以为是会客室在马厩的另一端。他喃喃道：这关首真是个怪脾气，哪有让客人第一次来就抄小路捷径的。虽有些许疑惑，他还是准备直接穿过马厩。毕乌宿此时的心情是不错的，毕竟这次受到了关首的高规格待遇嘛，还能坐下来喝杯茶，之前的不愉快也就不计较了。
毕乌宿不知道，他闯入了天马的领地。马厩之所以做成开放式，是由于这些马极有灵性，它们能嗅到马厩边缘的标志性气味，知道马厩才是它们呆的地方，不会闯入其他地方。本来进来也就没什么，只是不凑巧，这几匹马是从前天刚从总厩里分出来的，还没适应这里，性格暴躁得很，毕乌宿这时凑上去——尽管他认为与马保持了安全距离——无异于送羊入虎口。那马狡猾得狠，待毕乌宿快走过去了，突然有一匹马冲过来踩住了他的衣服下摆，还有一匹马则过来蹬了一脚……
马，当然是被毕乌宿打飞了，撞到墙上昏了过去。毕乌宿衣服的下摆却撕开了一道。他怒气冲冲折回去准备找顼算账。毕乌宿本是性情深沉之人，经过魄惹教一事，开了眼界，肚量大了不少。只是这次连连遭辱，复仇之心迅速燃起，不跟北关这群酒囊饭袋大战一场是不行了。
“杂碎们都给我出来！”
毕乌宿站在庭中大喊，怒目圆瞪，昂首挺立的样子好似立马横刀，杀气腾腾。他正要变出法器东壁寒星——一颗长满荆棘、摄人魂魄的阴星，却被疾奔而出的两个守卫止了动作。
两个守卫奔至毕乌宿身前一尺处扑通、扑通往下跪，一个把锦卷捧过头顶，一个把一个托盘捧着，上面有酒有果有点心。两人一齐喊道：“上仙爷爷！上仙爷爷！我们印章找不到印油了，刚刚在放血给爷爷盖章呢……”
“我一个司星官，可算不上什么上仙。”
“您是特使，就是上仙！上仙爷爷，您就饶了我们罢。”
两个守卫身上满是酒气，毕乌宿扇扇鼻前空气，摆出庄重姿态双手捧过锦卷，查看锦卷，印章盖得端端正正，无可指摘。于是，一边收起，一边说：“你们用什么血盖的章？这种荤腥污秽之物，怎么可以用在天帝御签的锦卷上。”
“噢噢，这不打紧。我们顼爷有化血为朱砂的秘功……也因为如此，我们顼爷现在耗费太多，现在在卧室休息，命我二人招待好上仙爷爷。”
毕乌宿大概知道个中原委，冷哼一声，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听说这原版的印油是生物质地，可是酿酒的好东西，莫不是你们把它全喝到肚子里去了吧。”
两守卫一惊，面面相觑，又对毕乌宿讨好地笑笑：“仙爷是个明白人，就饶了我们这回吧。要不，您也尝尝这酒？这可是人间尧酒的精英升级年份典藏版，我们北关出品，品质绝对保证。诸天之内，都趋之若鹜呢。其实啊，中央几重天喝的啊……”
“行了行了，讲到酒，就来精神头了。你们先起来吧……看看我这上朝冕服，被你们后院的傻马给弄坏了，我还要赶着去觐见天帝呢，你们说，怎么办啊。”
“哎呀呀，被撕了这么长一道口子啊……那我们帮你缝缝？不过我们手没那么巧，可能缝好还是有点瑕疵，您就将就一下吧……”
毕乌宿考虑了一下，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毕竟，他的手也不巧。
“……对……对了，后院的九天赤骝没死吧？”一个守卫小心翼翼地问道。
毕乌宿坐着饮茶，享受着一个守卫的敲打按摩，斜眼看了看问话者，说道：“那几条不长眼的畜生，我只是教训了一下。昏过去了。”
闻此回答，两个守卫均长舒一口气。一个捏按地更殷勤，另一个急急去寻金线、云丝、金刚针来为毕乌宿缝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