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云压寨欲摧城
“什么白养了啊？”堂下三人笑语晏晏的时候，冷不丁一个声音从檐下传来，却是娇俏可爱的冼衣裳，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饭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的脸上淌着因灶上的热气熏出来的腮红，颀长的身形在凉风中犹如一朵洁白的水荷花，不胜娇羞。
顾铭义笑呵呵的看了一眼这个儿媳妇，真是越看越喜欢，冼平朝却在女儿面前犹如老小孩一般诉苦到：“我在说你呀，爹爹辛辛苦苦养了你十五年，结果却白白便宜了这个老东西，你说说爹爹是不是该多找他要些补偿？”
“什么呀！”冼衣裳跺了跺脚，脸上迅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一转头嗔媚的跑进了大堂中。
眼看着就要到用饭的时间了，两个老不羞这才停止了调笑一双小儿女，举步走进了房间中，分宾主坐下后，冼平朝难得的恢复了正色，向顾正宗问到：“守节，再过些日子就要秋闱了，你准备得怎么样，可有把握？”
顾正宗忙应道：“侄儿不敢怠慢，一直在勤学苦读，相信这次秋试，一定不会让伯父和父亲失望。”
“好。”冼平朝赞道：“守节自幼乖巧懂事，天资过人，相信这次秋闱，定能一举夺魁，为你顾家光耀门楣，哈哈哈哈！而且秋闱过后，你又要迎娶衣裳过门，到时候双喜临门，真是羡煞旁人啊！”
顾正宗只能抿嘴轻笑，他老父顾铭义却喜不自禁，摸着自己的长须说到：“得此佳儿佳婿，人生又复何求，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笑了片刻，冼平朝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顾正宗到：“对了，守正呢，怎么这几日都没看见他？”
顾正宗苦笑一声，正要答话，顾铭义却冷冷哼了一声，愤愤的说到：“别提那个小畜生了，我就当他死了，懒得再去生气！”
顾正宗摇摇头，忙劝慰老父到：“爹爹，您千万别生气，二哥这些日子一直在外打听江北的战事，他也是在为大哥担心，不是您想的那样，在外面惹是生非。”
“打听，有什么好打听的？”顾铭义两眼一瞪，气咻咻的说到：“他要真关心国家大事，就学他大哥投笔从戎，在南京城里跳来跳去算个什么事儿？西边儿打仗，他够得着么，要他去打听个甚？我看他根本就是不想念书，找个由头在外面游手好闲，这个畜生，我看他秋闱的时候怎么办！”
顾正宗不敢拂老夫的怒头，冲冼衣裳使了个眼色，冼衣裳立刻扯住顾铭义的衣袖，撒娇般劝到：“顾伯伯，您真的别再生气了，正阳这么大个人了，他懂得分寸的，您要是气坏了身子，过些日子还怎么给我们办婚礼？您老安安心，平心静气的吃饭吧，正阳那边，我们会去劝他的。”
顾铭义如以往一样，对这个视若己出的准儿媳同样没有半点脾气，闻言只好郁闷的撇撇嘴到：“就知道你们会替他说话，这个小畜生，要是能有你一半懂事，老夫何至于如此操心？唉！”
正叹气间，门外突然嗖嗖冲进来一条人影，看到四人坐在大堂内正在用饭，立刻高兴的欢呼了一声：“还好，刚好赶上吃饭，来来来，先给我来一大碗白米饭！”
顾铭义一听这声音，当即就要暴起，幸好冼衣裳一把拉住了他，赶紧冲那条人影喊到：“正阳，快去洗把脸，你看你浑身脏兮兮的，别影响了我们的食欲。”
那冒冒然冲进来的正是一脸风尘的顾正阳，他听到冼衣裳的喊话，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马上二话不说钻进了隔壁厨房，须臾便传来哗哗的水声，片刻之后他收拾妥当，重新变回了那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这才走回了大堂之内。
顾铭义依然虎着张老脸，看也不看他，硬邦邦的问到：“又去哪儿了，搞成这幅模样回来，你是把这里当成客栈还是行脚店了？”
顾正阳吐了吐舌头，笑嘻嘻的自己搬了张凳子坐下，然后一边拿起筷子在盘里挑来拣去，一边眉飞色舞的说到：“我昨儿去了趟江边，你们猜怎么着？朝廷的大军已经过江了，听说第一仗就干翻几千北梁军队，旗开得胜啊！”
“哦？”他的话引起了顾铭义等人的兴趣，也没人再去管他这几日的去向了，只听冼平朝好奇的问到：“是在哪边干的，唐州还是沂州？”
唐州就是南阳府所在，是朝廷这次的主攻方向，襄阳防线十五万大军全都在这边，而沂州则是水射胡骑的牵制方向，南陈军队投入了大概一共**万人马。
“是桐城。”顾正阳答到。
桐城与淮阳隔水相对，是沂州重镇，驻有守军数千，没想到却被南陈的军队一鼓而下。
不过听到这个答案，顾铭义等人还是难免有一些失望，毕竟沂州方向只是牵制，唐州方向才是主攻，再说了，顾正武正在襄阳大军之中，沂州这边打的再热闹，与他也没有关系。
只是小小的失望了一下之后，顾铭义很快又振作起来，对他来说，朝廷主动北伐，已经是天大之喜，他毕生的愿望，就是能够收复故土，如今朝廷首战得胜，正该他欢欣鼓舞，于是他拍了拍手，对众人说到：“也好，沂州这边战果越好，对梁人的牵制就越大，崇义他们那边的压力就越小，这是件好事，来，让我们为朝廷旗开得胜干一杯！”
冼平朝等人心头自然也高兴，跟着他举起了杯子。
干完杯后，顾铭义又朝顾正阳问了一句，这次脸色却是好了一点：“还有什么其他消息？”
顾正阳很清楚自己这个老爹的性子，看他一副好奇却又强作镇定的表情，嘿嘿一笑，回到：“还有个消息，是关于大哥的，不过……这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哦？”顾铭义顿时紧张起来，连忙按住筷头问到：“快说！”
顾正阳回到：“据说大哥他们没有跟着大军一道去攻打南阳，而是被派去牵制信阳方面的援军，据说他们只有七千人不到，恐怕这次大哥会很麻烦。”
“怎么回事，这是谁下的命令？”顾铭义一听就急了，他虽然不是太懂军事，可也知道，仅凭七千人去牵制援兵，这绝对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顾正阳摊手道：“是襄阳都政使吴焕隆吴大人下的命令，这次出征，吴大人是监军，实际权力比三军统帅袁狄袁将军还要大。”
“唉。”顾铭义叹了口气，闷闷不乐的说到：“朝廷就是这样，总是喜欢用文官监军，这些文官屁都不懂，怎么能指挥的了三军？真是糊涂啊！”
他站在父亲的立场上，自然认为这是吴焕隆不通军事，胡乱指挥，可冼平朝却比他更客观一些，在一旁劝慰他到：“季东你这就是关心则乱了，吴大人久居襄阳都政使一职，说起来恐怕比你我更懂用兵，他这样做，定是有他的道理，季东何不再看看再说？”
顾铭义想了想，有些动摇的说到：“也对，吴焕隆此人，官声倒也不错，或许是他另有打算，我们得再等等再看。”
“这就对了嘛。”冼平朝笑呵呵的说到：“来来来，咱们不说这些了，让咱们为了朝廷这次北伐成功，共举一杯！”
“举杯！”顾正阳最是心急，美酒佳肴，让他饥肠辘辘的肚子早就闹开锅了，从坐下来开始，他就不停在往肚子里塞东西，冼平朝一喊，他也是第一个举杯响应的，看他猴急的模样，让其他人也不知不觉增大了胃口。
只可惜有句话叫做乐极生悲，顾铭义虽然一时被他转移了注意力，可放下北伐的事后，立刻又重新注意到了他，看他一副急吼吼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突然重重顿了一下就被喝到：“还喝，再过几天就要秋闱了，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吃晚饭给我滚回房去，好好温习，再秋闱之前你要是再敢跑出去，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顾正阳如遭雷击，哭丧着脸看向周围，结果包括顾正宗在内三个人都抿着嘴悄悄扭过脸去，一半是在憋笑，一半却是在躲避他的眼光。
这边顾正阳惨遭禁足，那边他的大哥顾正武却正步履维艰。
襄阳大军在七月的最后一天渡过了长江，出人意料的是，一路上都没有遭到太大的抵抗，听闻南陈入侵，北梁的军队好像害怕似的一路后撤，大军所过之处，梁军如冰雪瓦解，几乎连一场像样的战斗都没有。
襄阳城和南阳城本就隔河相望，如果赶路顺利的话，两日一夜就可以由一座城赶到另一座城，然而梁军意料之外的不抵抗，却让****的统帅袁狄与监军吴焕隆同时留了个心眼，两人一合计，决定暂缓大军前进，先在江北架设浮桥，整饬营寨，等到防御稳固之后，再进军南阳城。
两人都认为梁军的后撤，其实是想合兵一处，在南阳城下和****决一死战，若是如此的话，****可不害怕，因为按照他们的预计，梁军最多能在南阳城下聚集五六万人，而且他们短时间内等不到任何援兵，以十五万大军围困五六万人，虽然困难会大一些，可也并非不可攻克，如此一来，就避免了急进可能造成的损失。
但计划到这里却出现了偏差，均州都御使蔡继知，原本受命领七千人马掩护大军的右翼，阻挡由信阳方面可能派出的援军，可是蔡继知抢功心切，在渡江之后立刻丢下了两千兵马给他的副将顾正武，自己领着五千人马昼夜不停的沿唐河一线杀向了南阳。
结果蔡继知的行军比正面的十五万大军还要顺利，当正面的大军还在沿途巩固防御的时候，他已经率人急吼吼的杀到了南阳城下。
可一到南阳城蔡继知就傻了，为什么呀？因为大军还在沿途观望，整个南阳城下只有他率领的这孤零零的五千兵马，南阳城的北梁守军可不傻，十五万大军大不了，打你这五千人总该没问题吧？于是梁军守将立刻就带人冲出了城，把蔡继知的五千兵马团团围住，蔡继知吓得手足无措，领军左冲右突，想要突围，可毕竟实力有限，还是被梁军困在了南阳城外的一座小山头上。
不知为何，梁军在占了绝对上风之后，并没有急着歼灭蔡继知的这五千兵马，而是派出重兵将他们一层又一层的围了起来，蔡继知贪生怕死，令人连夜突围给中军报信，让吴焕隆速速带人来救他。冲出重围的信使一路狂奔，哭嚎着跑进了中军大营，得知蔡继知被困，吴焕隆和袁狄大吃一惊，连忙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救或不救这是无需考虑的，蔡继知是当朝太傅蔡循的大公子，如果不救他，就算这仗打赢了，两人也多半要被捉拿问罪，问题是该怎么救他？
吴焕隆与袁狄都不是庸人，两人从梁军对蔡继知的围而不攻中，嗅到了一丝与众不同的味道：在南陈十五万大军虎视眈眈的情况下，梁军还敢把重兵放在城外围困一群残兵，这绝对不可能是北梁的守将昏了头。
梁军，一定在玩弄什么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