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焦龙胸口异常烦闷,呸地一口口水吐在他的脸上。讀蕶蕶尐說網那人刚待缩头,已是不及,脸上顿时现出一股怒色,焦龙狠狠瞪视着他,但此人居然用袖子抹去唾沫,复又放慢了声音,道:“早闻‘西凉巨寇’焦龙用兵如神,深谙兵法,今日特来拜望。却不知阁下何以如此不客气呢?”
焦龙冷哼一声,道:“一丘之貉。你们要杀要剐,随便好了。想套出我焦龙的口风,却是作梦!”
那人听得似乎一怔,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你还有何口风可套?康明早已将你的人马带到庞太守面前,俯首称臣了。怎么你还蒙在鼓里?可笑之至。”
焦龙只觉嗡地一下,眼前一黑,脑子顿成空白。心道:怎么回事,是谁出卖了我焦龙?是谁出卖了我焦龙!是他,原来是──他!康明!他竟然是这样的人?刹那间,所有念头都纷至沓来,他跟从自己时那冷酷、不屑的表情……他提出不带妇孺时的语气……他反对黄巾起义的怀疑神色,以及焦龙责备他时那隐约的不满……到最后他听说焦龙去南郑时的沉吟态度:焦龙还以为他真的关心自己,可没想到那是他在肚里谋划毒计!一桩桩,一件件,原都有蛛丝马迹可循,却俱被焦龙忽视了。
那人又喋喋不休地开始打击焦龙,焦龙一点儿也没听见。那时,一个可怕的念头袭上心来:哎呀,灵儿……灵儿在队伍里!康明素知我焦龙对她好,若其事不成……难道他还要……不觉汗流浃背,只觉天地之大,确无灵儿可逃之处。她若被康明拿着,肯定是完蛋了。
那人笑声突然一敛,又复冷冷地道:“阁下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闻听汝以区区五十之众力克贼群千人,后又复克雍、凉军马五千余,其势如虹,连西京亦是震恐,不禁为汝之才干,深为钦佩。如今,庞太守巧设计谋,把汝擒来,却不费一兵一卒,哈哈,何等地容易。”
焦龙咬牙切齿道,“恨不能生啖此贼!”
那人愣了一愣,方知焦龙未听他的讲演,“阁下深具大将之材,怎地明珠暗投,做了背叛朝廷的事呢?真是可惜。”叹了口气,又道:“好在方今刺史宽大为怀,既往不咎,若你能弃暗投明,领兵收服黄巾余寇,则乃我朝之幸,社稷之幸也。”
焦龙抬头看了看他,道:“你是谁?”
那人脸上露出了变幻不定的神色,半晌方道:“鄙人乃当朝待中,你若有什么话,对我焦龙说也一样的。”
焦龙怨怒交加,心头重击之下,已无力再行痛骂。冷哼了几声,抬首向天,颇有些不屑地道:“黄巾之事,并不是一朝一夕间而起。恒帝以来,宦官专权、朝政日败;小人当道则大肆残害忠良,以至于不巴结阉党,便无以为官从政。各地乱征赋税、迫害百姓,弄得民不聊生、万灵涂炭。若无此状,黄巾怎会起事,怎会有百万人数,怎会旬月之间,就威震中国?又岂能让堂堂二千石大员个个闻风丧胆呢?”心里只觉一阵丧气,又低沉道:“今日被汝等擒住,不过是老子运气不佳罢了,想让我焦龙投降,却是痴心妄想!”
那人瞧着焦龙的眼神,霎时变得十分古怪。瞪视良久,方轻叹一声,道:“没料到小小羌地,也有阁下这等人材,难怪会让朝廷束手无策。”言语之中,竟似对焦龙的话还极为赞同,“鄙人在朝经年,每每看到因为宠络宦官而飞扬跋扈之辈,便深耻之。可当朝竟无一人,可与阉徒分庭抗礼!李膺李大人,海内共仰,名声卓著,亦惨死其手。以今观之,则朝政日非,奸谀之徒屡屡干政,卖官鬻爵,亦是不足为怪的了。唉,皇帝不早图之,反恭称章尚之辈‘阿父’……难怪黄巾要起,难怪黄巾要起。”以手试泪,显得悲伤不禁。
李膺的名字,焦龙倒也曾听说。其为恒帝时颍川人。曾任司隶校尉、太常等职。与太学生郭泰等人结交,反对宦官专权,极有威信。但其最终没能斗过太监,因除阉大计失败,死于狱中。时人称之为“天下楷模”。
那人又自叹息了片刻,这才敛容道:“适才言语,不过相戏阁下尔。鄙人姓皇甫名郦,乃安定朝那人,在朝数年,也自料到天下将乱。此次黄巾蜂起,普天响应,反贼众以百万,虽卢植、张奂之流亦难抗敌,而贼寇占据州郡,以至海内震恐,人心大乱,天下岌岌可危矣。由是鄙人才想到蜀地来做个小官,以避乱世。不想刚出南郑,便听说阁下遭擒之事。”
焦龙心道:此人既知是谁出卖于我焦龙,对于其他人的事情,恐怕也知道一些。如果能问出翠儿、段颎、灵儿的下落,那就好了。转了片刻念头,道:“黄巾起义,一如陈涉、吴广故事;而其众远远胜于张楚,所以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一般。朝廷为剿灭黄巾,必定会委以地方军、政权力,那时强州、郡而弱中央,朝政不免于操纵于少数武夫之手。天子便如傀儡一般,州、郡刺史,皆是握有重兵,形同战国……哈哈,哈哈!”
皇甫郦被惊得脸色数变,待焦龙笑声一起,更大退了一步,哽着喉咙道:“你……你说的什么?”
焦龙猛然一省,暗道:我焦龙讲出这些话来,岂不令人见疑?俗话说:言多必失。于是垂头不语。
皇甫郦将焦龙的话又回味了几遍,问了几声,焦龙不回答,不由大急。“请阁下详示,我等鄙吏,爱惜性命,自以为乃父母所赐,不可弃也。方今乱世,益州外绝强寇,内治有术,州富民强。敢问阁下,我等可否长居此处?”
焦龙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三十年之内,还可一居,三十年以外,则大有起伏。”心道:三十年以后,曹操灭了袁绍,鲸吞荆、襄,虎视江东,有一统天下雄心;其后赤壁战败,刘备遂得入蜀。益州之地,看来一段时期内战乱甚少。焦龙问道:“我焦龙行将就死,放心不下的,只有拙荆和我焦龙的几个部下。请问他们现在还活着吗?”
皇甫郦毅然决然地,似是打定了主意。道:“待阁下答在下一问,则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下深受法真大人之恩,愿为他效犬马之劳;法大人性谦而厚重,如能听到阁下这一番高论,定能重用。在下有一事相请,敢问阁下是否能从我为法大人效力呢。”
焦龙不知道他又在说什么,冷冷道:“我焦龙不会投降,但如果你家大人愿意助我焦龙救出兄弟、妻子,则我焦龙感激不尽,如果有什么事情,就算帮他的忙罢了。”
皇甫郦大喜,突然一揖到地,低声道:“汝妻子、兄弟暂且无事,庞义说将押往城西看管,只要法大人求任益州刺史,便立刻会想办法放他们出来。鄙人现还有一问求教:我受托于法真大人,微服出京巡察;但他为避大乱,欲求交阯刺史,不知阁下以为如何?”
焦龙诧异地看着他,心道:难道我焦龙还有生存的希望?不会罢──庞义得我焦龙,恨不得生啖我肉,夜寝吾皮,怎会轻易放我焦龙出去,除非他真的不是庞义手下。法真……他是谁?急得一头汗,却不知交阯哪一点不好,脱口道:“交阯交通不畅,益州有天子之气,法大人若不来此地,可真是没有眼光。”
皇甫郦不禁瞠目结舌了一阵,但听到焦龙大赞益州,还是显得喜不自胜,连连点头,道:“阁下之言甚是。法大人十分爱才,能得将军,乃前世修得!此次南郑庞义,捉阁下而欲报朝廷,无非求赏尔。我素知其郡高沛与之不睦,可以挑拨二人,从中用计保得阁下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