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祖孙三人
“德吉布叔叔，德吉布叔叔！”德塞奇向石室里面大声喊道。石室角落里坐着一个胖老者和一个弹琴的小姑娘，那胖老者应声扭头，见是德塞奇，又惊又喜，扶着手杖，起身相迎。小姑娘却未起身，只是抬头冲着德塞奇微微一笑，继续低头拨弹琴弦。
巴赫鲁图曼和克洛泽丹从未来此，便四周环顾打量。
石室算是间餐厅，灯光有些昏黄，空间还算宽敞。墙壁和地面上印迹斑斑，是以往泼洒的油渍污物，经过清洗，但油脂渗入岩石中，留下难以消除的渍迹。即便干净，但餐厅里充满了一种古怪的鱼腥味，还微微透着酸味，克洛泽丹掩住鼻子，屏着呼吸，一脸嫌弃神情。
餐厅对面及两侧的岩壁上开了几处壁阁，里面设有长条的石桌、石椅，餐厅的空地上还摆放了几张水族甲壳和兽骨制作的桌凳，供人使用，只是现在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再无其他客人就餐。
餐厅里面左侧的岩壁凹进一大块，设了一处简陋的壁柜和吧台，柜台右边还有一扇小门，用一块兽皮做门帘遮挡着，那兽皮油污斑驳，近手处更有一大块黑印，想必是后厨所在。
那胖老者已经蹒跚走近，德塞奇连忙上前几步与他热情拥抱。
“哈哈哈哈，是德塞奇啊！哎呀，涅瓦神灵保佑！可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你了！”那跛脚的胖老者正是德吉布，见到德塞奇甚是热情高兴。
德吉布与德塞奇身形相仿，褐色的须发已现花白，面色黝黑，由于上了年纪，身上肌肉松弛略显肥胖，身穿一件旧皮袄，印迹斑斑。打了补丁的皮裤被污渍浸染的又黑又亮，右腿残缺，残肢下连着一根粗鱼骨做的假肢，假肢端部已磨短了一些，以致德吉布行走时拐动的幅度更加显著。右手扶着一根及肩的手杖，是用干枯的海藻枝条做成的，也是歪歪扭扭的，着手处已经把磨得光溜溜的。头上、脖颈、手背处大大小小地留着许多疤痕，记录着他沧桑的人生。德吉布虽老又残，但精神矍铄，说话声音洪亮，与德塞奇如出一口。
“是啊，是啊。德吉布叔叔，最近生意好吗？您和萨娅婶婶身体都好吗？”德塞奇扶着德吉布问候道。
德吉布紧握着德塞奇的手，答道“涅瓦神灵保佑，托你的福，我们都很好。”又拍了拍德塞奇的肩膀，笑着说道：“你萨娅婶婶总是念叨，说好久都没见到你啦，要我去特兰巴特亚给你送“洛哥波鱼酱”（注1），说你最喜欢吃了。我告诉她，说你现在是特兰巴特亚的牯犸战队队长，是我们阿都纳塔人的大英雄，公务重要，怎么好去打扰你呢？她却说，‘牯犸水兽迁徙万里，总要回到出生的港湾下崽；阿都那塔的男人驰骋大海，也总是想念自己的家乡。德塞奇打小吃惯了我做的“洛哥波鱼酱”，你不给他送去，他想家的时候，就该嘴馋啦。’哎呀，真是拿她没办法！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德塞奇笑道：“你们一直疼爱我，照顾我，萨娅婶婶做的美味我永远也忘不了，我经常想念你们。瞧，这不是来看望你们了吗？萨娅婶婶呢？”
“她还在厨房里忙活，准备明天客人的食物，我这就去喊她出来。”说罢，德吉布转身准备向后厨走去，德塞奇连忙拉住他，说道：“德吉布叔叔，先别着急。还有两位朋友一起过来，我们还都饿着呢，烦劳你们先给我们做点热食，我们只待一天，后天就要动身起程。”
德吉布这才注意到德塞奇身还有两个卡塔人，连忙收敛神情，向着巴赫鲁图曼和克洛泽丹鞠躬行礼，二人也同样微笑着回礼。
这里原本是班卡纳塔星球生命保障管线上的一处维修站点，归属于特兰巴特亚管辖的海区，卡塔人授权德吉布经营管理，做为航线上的驿站，供人休息，补充淡水和食物；除此之外，德吉布还要兼做维修站的看护工作和预警通信工作。
由于特兰巴特亚地处偏僻，辖区内人口最为稀少，因此德吉布的驿站生意清淡，特兰巴特亚的卡塔人偶尔过来查看一下管线和设备都是搭乘潜航船，也不会过多逗留，现有卡塔客人突然光顾，德吉布自然大感意外。
德吉布错愕地望着德塞奇，问道：“哎呦，涅瓦神灵保佑，这两位贵客是……？”
德塞奇答道：“这两位是巴赫鲁图曼和克洛泽丹，就是我们牯犸战队里的那两个卡塔人，这次随我一起到莫斯利特采办些货物，顺便练习远海航行。”
德塞奇之前曾经向德吉布提过有卡塔人加入牯犸战队，练习驾驭牯犸水兽，德吉布心下释然，点头赞道：“难得，难得，真是了不起。”
德塞奇又说道：“德吉布叔叔，赶快整治些好饭菜，我们都饿一天了，吃完了咱们再慢慢聊吧。”德吉布连声应好，领着三人落座，一瘸一拐地向后厨快步走去，边走边朝里面大声叫道：“萨娅，赶快做饭！涅瓦神灵保佑！是德塞奇来啦！还有两位贵客！”
这时，石厅内安静了下来，只有阵阵琴声从那小姑娘手中抱着的竖琴传出。她一直专注于弹琴，琴曲并没有因德塞奇等人的到来而中断，巴赫鲁图曼听出这是一首古曲。
传说远古时期有一位卡塔人姑娘跟随远征的队伍来到班卡纳塔星球，她原本期待父母家人能够随后赶来团聚，可惜母星卡塔星球突然毁灭了，她再也无法见到自己的亲人，便作此琴曲，以表达对父母亲人的思念之情。
那小姑娘弹奏这曲子虽然熟练，但火候明显不足，曲中韵味并没有表达透彻，还有几处曲调也有偏颇。
巴赫鲁图曼再仔细看那竖琴，好像在哪里见过，甚是眼熟，细细回想，正是早几年送给女儿的礼物。后来女儿不喜弹琴，闲置一旁，好像正是德塞奇拿了去，原来是送给了这个小姑娘。
曲子弹罢，三人拍掌鼓励，小姑娘欣然一笑，放下竖琴，走过来向三人行礼问好。小姑娘大约九岁左右，衣着简朴干净，长发编成许多细小发辫，用一串小珍珠轻轻束着，清澈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忧郁。
小姑娘缓声说道：“德塞奇叔叔好，两位尊贵的客人，你们好。”
德塞奇回应道：“啊，许久不见，小娜璐又长高了，这首曲子弹奏得可是越来越好听啦。”
听到德塞奇当众夸奖她，小娜璐腼腆一笑，说道：“我天天都练习这支曲子，只要爷爷奶奶不需要帮忙，我就练习弹琴，现在总算能将曲子完整地弹奏出来。他们很喜欢听，奶奶说琴声可以穿透大海，传到涅瓦海神的圣地，爸爸妈妈就能听到我的琴声，他们就会不会忘记我和爷爷奶奶。”
德塞奇叹了口气，安慰道：“是的，爸爸妈妈一定可以听到小娜璐的琴声，涅瓦神灵会保佑他们安详的。”说罢将小娜璐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发辫，讲述起德吉布一家的遭遇。
原来德吉布叔叔和萨娅婶婶还有个儿子和儿媳妇，一家人本来居住在一个叫“瓦泰札摩”的阿都纳塔族部落，过着传统的渔猎生活。
有一次德吉布和儿子去远海赶渔期，结果遇到一种叫“隆巴塔”的远古巨兽。“隆巴塔”巨兽吃掉了德吉布儿子和他的牯犸水兽，德吉布虽然逃脱了巨兽的攻击，但他的牯犸水兽却受了重伤。在返航的途中，受伤流血的牯犸水兽又引来了肉食性鲨鱼的围猎，最终德吉布不得不丢弃牯犸水兽，只身逃回部落。德吉布虽然侥幸捡回性命，但是身负重伤，更是失去了一只右腿。当时儿媳妇正值怀孕待产，突闻噩耗，又惊又悲，动了胎气，小娜璐提前降生，而母亲却产女丧命。
德吉布家中连遭横祸，又折了两只成年的牯犸水兽，一时间无法下海捕鱼，顿时生活艰难，难以自足，勉强靠着部落族人的救济糊口度日。
后来德塞奇得知情况，便向巴赫朗杰说明情况，帮德吉布讨了维护站看护员的差事，顺便经营驿站，以此维持生计。虽说日子过得清苦，但总算让这祖孙三人生活上有了着落，因此德吉布一家对德塞奇感恩戴德，更是视作亲儿子对待。
德塞奇对这一家人也很是眷顾，只要巡逻经过，总是到客栈中补给休整，探访慰问，顺便也了解附近阿都纳塔部落的情况。德吉布不忘德塞奇的恩情，也总是帮着留意过往人员的言语举动，打探消息，如有特别异常，便会向德塞奇通报情况。
听完德塞奇一番讲述，巴赫鲁图曼和克洛泽丹对这祖孙三人的不幸遭遇甚为感动，对德塞奇扶危济难的义举更是大加称赞。
小娜璐听着父母遇难的往事，倚在德塞奇怀里黯然落泪。巴赫鲁图曼见小姑娘伤心，便岔开话题，教她弹奏的技法，音准的拿捏，还讲解了琴曲的意境。
小娜璐天资聪慧，对于琴道本是无师自通，再由巴赫鲁图曼指点调教一番，果然将那首思念亲人的古曲弹得更加婉转悠长，感人肺腑。既获明师指点，琴艺又明显提升，小娜璐破涕为笑，气氛便又活泼起来。
“真是涅瓦神灵保佑!我的德塞奇呦，你可算来了！”
只见一位肥胖的大婶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鱼肉，从后厨的小门里走进来。
注1：洛哥波鱼酱，阿都纳塔人传统食品，用海虾、贝类和小鱼腌制的一种风味肉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