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江上孤城（中）

“若是外无救兵，内无粮草，这可怎么办？”葛明吃惊道。黄毓祺道：“江阴民众豁出性命，戮力同心，誓死保卫江阴。”葛明赞道：“江阴满城忠义之士，因而能据守孤城抗清一个多月。”

黄毓祺道：“可惜城内没有人在大明军队当过将领，亦没有人会领军打仗。陈明遇深以为忧，因而想请阎应元来主持守城事宜。众人皆赞同，便推举老夫去请阎应元。老夫带领十六个壮士从水门出来，沿途行得还算顺利，可在前方大桥遭遇清狗。壮士们拼死掩护老夫逃跑，多亏葛公子出手，方才逃到此处。”

“阎应元是大明军队的将领吗？以前怎么没听到他的大名？”葛明好奇地问道。黄毓祺道：“阎应元只任过江阴县典史。”葛明感到更奇怪了，急忙问道：“典史是知县下面未入流的属官，只是负责缉捕盗贼，维护地方治安，怎么能显示出阎应元有统兵之能？”

黄毓祺敬佩地说道：“英雄莫问来路，民众中不乏才智卓越之士，只是没有机遇发挥，故此默默无闻，埋没于民间。阎应元调任江阴县典史时，正碰上海盗驾船数百艘，乘涨潮从海上驶入长江，进犯江阴黄田港。而本县县令又不在，县丞、主簿为之胆怯，一时束手无策，城内居民惶恐不安。阎应元带着刀箭赶出来，在街上策马呼喊，身边很快就集聚了上千人。众人来到竹行前，每人拿根毛竹，排列在长江岸边。但见毛竹如长枪林立，人群像一堵长墙。阎应元取出长弓，骑马来回奔驰射箭，每发一箭，便能射死一个海盗，一连射死三人。百姓信心大增，敲起锣鼓，发出震天的呐喊声。海盗心惊胆战，不敢贸然上岸，慌忙逃走。江阴百姓感其恩德，在社学中为他画像留念。”

葛明赞道：“阎典史胆识过人，又深得人心，振臂一呼，民众自然群起响应。”黄毓祺道：“阎典史义薄云天，具有大将之才，老夫佩服得五体投地。”

“黄先生准备到何处去请阎典史？”葛明问道。黄毓祺道：“弘光帝即位后，朝廷曾调阎典史转任广东韶州英德县主簿，只因他母亲病重，没能赶去赴任。又逢清虏南侵，战乱不断，阎典史便在附近的砂山脚下闲居。”

葛明赞道：“阎典史如此有威望，号召力又非同一般。若请他来领导江阴抗清，民众定能齐心合力，痛击清虏！”黄毓祺忧心道：“现今时局混乱，各地战火不断，也不知阎典史是否还在砂山？”葛明道：“只要有一丝希望，总要去找寻。”

黄毓祺道：“葛公子武艺高强，不若先陪老夫去请阎典史。”葛明敬重坚持抗清的江阴民众，点头道：“请阎典史抗清之事甚为重要，我们赶快出发。”黄毓祺抚摸着花白胡子，微笑道：“多谢葛公子！”二人起身走下山，沿着小路，急急地向前走去。

行约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稻田，里面的禾苗长势旺盛。二人默不作声，沿着田间小路行走，来到一条宽阔的河边。从河边柳树后突然钻出四人，手持刀枪围拢上来。

一个大汉喝道：“你们两人鬼鬼祟祟，要到何处去？”黄毓祺忙施礼道：“我们急着赶路，请好汉们给个方便。”大汉摇头道：“看在你偌大年纪的份上，俺们不难为你，还是顺原路返回吧。”

葛明气愤地说道：“我们自已走路，与你们何干？”大汉举起钢刀，喝道：“你莫把老子惹火了，一刀劈了你。”葛明举起铁棍，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先赢了这根铁棍再说大话。”大汉怒火中烧，挥刀砍了过来。葛明舞动铁棍，与他打成一团。大汉不敢用刀与铁棍硬碰，打得甚是小心吃力。葛明把铁棍使得开合纵横，愈来愈是得心应手，猛然一声断喝，铁棍直向大汉头上劈去。大汉躲闪不及，吓得闭上了眼睛。

只听“咔喳”一声，一截树枝掉了下来。原来葛明使得是虚招，把铁棍劈向旁边大树上，打断了树枝。大汉睁开眼，兀自惊魂不定。另外三个汉子挥舞着锄头，齐向葛明攻来。

大汉拦住三人，冲葛明抱拳道：“多谢小师父手下留情！”葛明微笑道：“我与你无怨无仇，没有伤害你的道理。”

黄毓祺问道：“各位好汉，我们可以赶路了吗？”大汉摇头道：“请二位见谅，俺们确实不能放你们过去。”葛明奇怪道：“为何还要拦住我们？”

大汉犹豫片刻，说道：“实不相瞒，俺们是附近的乡兵。前些时日，背着武器和粮食到江阴打仗，多有斩获。若是能献上清狗首级，还能得到赏银三两。清虏大军包围江阴后，汉奸刘良佐派手下清剿乡兵，烧杀抢掠，昼夜不停，伤及男女老弱无数。俺们气愤不过，便准备在此伏击清狗。因怕暴露了目标，故此拦住二位。”

“你们怎么知道清狗从此处经过？”葛明问道。大汉道：“最近几日，清狗到乡间抢掠，都要坐船经过这里。俺们在此埋伏，准备打最后一条船，打完便跑。”黄毓祺点头道：“江阴能支撑到今日，乡兵亦出了大力，骚扰伏击清狗，搅得其无法安宁，减轻了城里的防守压力。”

“你们如何打清狗的船？”葛明又问道。大汉从柳树下摸出块石头，说道：“俺们在此备下一堆石头，投掷到船上，把清狗打个头破血流。”又向前走了十多步，从稻田里抽出一支两丈多长的竹竿，前端削尖，说道：“俺们还要用竹竿刺杀清狗。”

黄毓祺抚顺微笑道：“你们如此打仗，有如儿戏，杀不了清狗。”葛明看着稻田，忽然有了主意，说道：“可以拔出田里的禾苗，连着湿泥投入船上。既能蒙住清狗的眼睛，又能因泥滑而不可驻足。”大汉喜道：“清狗大多不会游泳，若落入水中，必死无疑。”立即与三个汉子到田里拔来带土的禾苗，堆在河岸旁。

过了一顿饭时间，前方驶来十多条船。众人急忙伏在河岸的草丛中，观察着来船。待船驶到近前，只见每条船间隔数丈远，船上满载着物资，有七八个清兵，或坐或站，饶有兴趣地谈论着抢掠之事。

前面的船驶过后，大汉抓起一块石头，奋力向最后一条船上扔去，打在清兵身上。又冲出来，指着清兵，高声辱骂。清兵们大怒，撑船向河岸驶来，准备擒杀大汉。

众人纷纷抓起带有湿泥的禾苗，迅速掷到船上。如同下了场泥水雨，清兵身上和脚底下都沾上泥水。众人又掷出石头，打得清兵东躲西藏，互相碰撞，脚底踩中滑湿的禾苗，五人落水淹死。众人拿出长竹竿向船上乱刺，余下的两个清兵抵挡不住，跳入河中，向岸上游来。

一个清兵登岸后，跪下举刀投降，被汉子们用锄头打死。另一个清兵游到岸边，被葛明用铁棍打入河中。前方船只上的清兵发现后面出现变故，急忙掉转船头驶来，众人迅速撤退。

葛明与四个汉子道别，陪黄毓祺向前走去。登上一个小山坡，二人不觉吃了一惊。只见山坡下有十多个清兵，挥舞着武器，驱赶着百姓向前行走。

这些百姓被绳子拴着，有四十多个青壮年，还有六个年轻女子。青壮们背着包袱，木然地走着。年轻女子边走边哭泣，还不时受到清兵们的喝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