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满盘皆输(1)
李世民眼中隐隐有了泪光,噗通一声,一甩手将残笛丢入身侧鱼缸。李世民内心暗恨:“不是你一人,朕也看错了她。”出言问徐慧:“你告诉朕,她心上之人是谁?武才人又为何要舍他进宫?”徐慧平静地答道:“回陛下,姓甚名谁,臣妾不知,臣妾也曾多次追问,但她不肯说。”
“哼,恐怕另有隐情,朕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挖出来。”李世民对武媚娘用情不浅,徐慧的话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院门外,王德侧耳偷听。小端子要进去,王德摆摆手叫他闪开。
徐慧见李世民神情痛苦,一时心疼,忙回道:“陛下,陛下乃九五之尊,何必为此情伤,臣妾只劝陛下忘了她,忘了这段情,不要再为此伤心费神了。”李世民捏徐慧的手道:“不用说了,朕自有分寸。”徐慧被李世民碰到伤口不觉痛呼出来。
李世民见她手上红肿,仔细端详,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慧结巴道:“给萧婕妤熬药,臣妾不善伺候,不小心打翻药罐烫了手。后来又……后来又……”
李世民:“你但说无妨。”“韦娘娘叫臣妾给婕妤弹琴解闷,手伤因此一直未愈。”徐慧的确心疼自己的一双手,此时泪光点点,令人不忍。“韦妃果然如朕所料,想必对你二人百般折磨,恐怕这也是武才人心怀恨意的缘故之一。周旋在她二人之间,真是难为你了。”李世民安慰道。
徐慧不语,一时泪光盈盈。王德引吴王李恪入。王德:“陛下,吴王求见。”
李恪单膝跪下:“父皇大喜,征高昌军凯旋回朝,侯大将军生擒高昌王鞠文泰二子,已至城北门。”
李世民情绪略微转圜,表情却仍严肃:“好,连日心烦,终于有一件事让朕精神一振了。”
徐慧还欲问:“陛下,那武才人……”
“正如你所说,朕还有那么多军国大事要处理,这后宫的是是非非,朕现在不想理,也不想管。恪儿,你现在就随朕上观德殿亲迎凯旋之师!”李世民抛开心中念头,大跨步而去。李恪只好恭敬道:“是!”
徐慧望着李世民等人远去背影,神色由阴转晴。
观德殿外的城垣之上,猎猎旌旗顶风而立!神策禁卫军早已持枪佩剑,森森昂立!火把通明。城垣之下是方城,偌大的砖铺就的场地已清空,显得空旷而威严。
李世民率李恪、文武百官步上了城垣,凭空起了一声:“开献——”方城内,瞬时鱼游般涌进无数的带甲军汉,然后押进的,是众多被绳索甚至铁链串成的俘虏。
高昌王二子也在其中。
望着方城内的俘虏,李世民赞道:“好! 王德,传。”王德拖着长音呼:“传——侯大将军觐见……”着一身战袍的侯君集自台阶趋身而上,振着一身盔甲而至皇帝之前,单膝跪地而高呼:“交河行军大总管侯君集献俘陛下!”
李世民嘴角上扬道:“免礼。潞国公万里征战,为朕为朝廷再立新功,可喜可贺。朝廷会按律,对众将士论功封赏!”侯君集叩首后,昂身而起:“臣恩谢陛下!”
李世民已向前数步,拉住了侯君集的一只手道:“君集啊,你没忘吧,得胜之后,要与朕对饮九觥?”
侯君集道:“岂能忘记!陛下,臣就念着这九大觥御酒,才打了胜仗的。”
李世民与侯君集对视,强颜大笑:“好!传诏下去,朕请众将士大酺三日!”
吴王李恪拱手:“恭贺大将军得胜回朝!”侯君集看了看他:“怎么不见太子,要不吴王也来凑个热闹?”李世民揽过侯君集:“承乾不提也罢,恪儿一个小辈,又无战功,瞎掺和什么。惟有你我二人对饮才好。”李恪望着李世民欲言又止,只好在一旁拱手陪笑。
两个时辰之后,李世民已醉,他被王德以及另一名太监搀扶着而回甘露殿寝宫。
“错了!”李世民道,“朕该去政务堂。”王德:“陛下可是与潞国公连饮了十二觥酒,该歇息啊。”李世民执拗道:“朕要处理政务。”
王德仍将李世民扶上了寝榻:“陛下先歇着,待会醒了,奴才把奏章搬寝宫来。”沾了寝榻的李世民仍不想歇,却觉着有些力不从心,只好歇下。
观德殿外,侯君集也已醉醺醺的,他步出观德殿,身子略摇晃着。贴身侍从纥干承基要扶侯君集,却被他一把推开道:“本大将军会被几觥御酒拿翻吗?”
纥干承基不敢再扶,但小心地一旁护着,与摇晃着的侯君集一路行走。
侯君集撞一般闯进东宫,贺兰楚石一见,忙向前相扶道:“将军,你醉了。”
侯君集醉骂道:“也不看看我是谁,会醉酒?混账!”太子闻声而出。侯君集醉眼朦胧道:“太……太子殿下,臣与陛下还未喝尽兴,就被一群好管闲事的阉人给劝住了,臣来找太子接着喝。”太子承乾面色大喜道:“好!”
侯君集随太子进了东宫膳房后,脚步一下稳健了起来,对太子道:“放心,其实臣清醒着呢。”承乾立即高兴了,去取过酒壶与酒觥,高举道:“原来如此。既未尽兴,本宫与潞国公再痛饮三觥。”
侯君集一把打掉太子所递酒觥:“喝什么喝,你知不知道你这东宫已经危如累卵了!”
李承乾一愣。
侯君集正色道:“臣率兵打仗多年,几番得胜回朝,见龙颜不爽这还是头一次。更何况,今日向陛下呈捷报、立城垣、迎战兵之人本应是殿下你!”李承乾长叹一口气。
今夜,未眠的不止东宫,魏王府书房,杜楚客禀道:“侯将军从观德殿出来一路往东宫去了。”李泰听了,脸色阴沉,道:“长孙无忌、褚遂良等重臣摆明结为一党向着东宫,称心园刚刚事发,原本以为太子气数已尽,没想到这手握重兵的侯君集又大胜而归……”
杜楚客:“是啊,文臣向着东宫还不要紧,大将军若与太子阴结,那就很可怕!”
李泰计上心头:“不怕,你忘了太子举荐侯君集为征高昌之帅时,父皇有意告诉侯君集,荐他为帅之人是长孙大人而不是太子。这其中大有深意,就是有警告侯君集不要与太子走得太近。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只要手里有他们私下传信的证据,侯君集与东宫走得越近越好。”
杜楚客听得连连点头。说着李泰踱步至案前,拿起一些珍玩:“况且自古凡将军征战在外,几乎难有洁身自好的。侯君集为人阴贽狠辣,可他的将士们都对他忠心耿耿,这其中一定是大有名堂。要奏,我们也要从侯君集这里下手。”
杜楚客忙心领神会地道:“属下明白了,这就吩咐下去,竭力找到侯君集的贪欲违例罪证……”
陈公公从太医院出来,走过一长廊拐角。杨长史飞身而下,掐住陈公公后颈,将其拽到大树之后。杨长史在他耳后低声道:“跟我走。”陈公公还待强辩:“走去哪里?韦妃暂不追究你和吴王擅闯掖庭狱之罪,你倒想罪上加罪了?”
杨长史冷笑:“陈公公莫要装作不知情,我们已得线报,所谓婕妤的龙嗣,都是圈套。你们设计陷害武才人,日后圣上查究下来,你才真的是死罪一条!我现在就带你回贤灵宫面见杨妃,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陈公公心念一转:“且慢,婕妤怀嗣真假暂且不论,但你和吴王私情却是真的。”
杨长史见被陈公公道破,顿时一惊,将他顶在树上:“你胡说什么?”
“自从草滩狩猎,咱家就对你们二人上了心,一个侍女与王爷偷情,好大胆子。”陈公公眼神中带有威胁意味。杨长史这才想起:“那日藏在树林里的人原来是你,你……意欲如何?”
陈公公这才回道:“你带我面见杨妃娘娘。”杨长史略加思索,一掌劈在陈公公后颈上,陈公公登时晕厥过去。
晋阳在窗边逗弄着笼里的鸽子,哀声叹气,李治站她身边安慰,看似已劝说半天了。晋阳求父皇碰了钉子,一筹莫展:“现在倒好,这么多天,连武姐姐的面也见不到了。”
“武才人晕倒前曾说过一切问春盈,想必是对此人非常信任。”李治分析道。
李恪则在房中踱步:“只可惜她也没证据,只说要我们从萧婕妤的龙嗣上查起。
不瞒你们说,我真的开始担心了,自打从徐才人那出来,连高昌捷报都未能让父皇真正开怀大笑,唉,不知道徐才人跟父皇说了什么。”
“不会吧,武姐姐可说过她们二人是好姐妹。”晋阳道。李恪摇头:“我也琢磨不透。况且父皇今夜与侯将军对饮,必然一醉方休,根本没有机会和父皇提及武才人之事。”
李治忧心忡忡:“父皇那日连晋阳都顶回来了,我看三哥你就算张了口估计也于事无补。韦妃这一石二鸟之计,丝丝入扣,铺排甚久,定是要治武才人于死地。如果我猜得没错,三哥,她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淑母妃。”
提到杨妃,李恪更是关切:“谁说不是呢,从逼迫武才人吞金一事看来,韦妃手段的确歹毒。只是现在我们几个能有什么办法?”愤愤不平之余,李恪一拳打到几上。鸽子扑棱棱的扇了扇翅膀。
晋阳泣声道:“鸽子啊鸽子,想当日,我们四人在习武场一同立下盟约,共同调查这飞鸽传讯之事。如今鸽子都养好伤了,武姐姐却……还要这鸽子作甚,”说罢晋阳打开笼门,竟将鸽子赶了出去。只见鸽子瞬时遁入一片薄雾之中。
李治:“啊!晋阳你真是任性。”“一个小小的鸽子还让它跑了不成,刚好看看它到底飞去哪个宫殿!”说完,李恪一撩衣袍,塞入腰间,平地跃出窗外寻鸽子而去。
大雾之中,鸽子若隐若现的掠过,李恪翻过一个高耸顶栏,侧身沿着斜檐滑下,一会又在屋顶上施展轻功,身形潇洒,与鸽子的距离保持在三米开外。
鸽子咕咕叫着,盘旋一圈径直落入乾祥宫院中。李恪眉头一皱:“又是乾祥宫!”他身形丝毫不怠慢,一个鹞子翻身也落入院中,鸽子受惊正待飞起,被李恪一把抓住塞入怀里。
见有人来,李恪随即一个翻身藏到花丛中,两名宫娥持灯走过,李恪看得真切,其中一个正是珍珠,李恪悄悄尾随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