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满盘皆输(2)
李治、晋阳焦急地在院内等候。李恪从树上翻落,晋阳、李治迎上。李恪从怀中掏出鸽子:“鸽子直飞乾祥宫,我逼问珍珠才知,这鸽子竟然是韦妃与宫外互传讯息的通道。”
晋阳急道:“这么说,韦娘娘背着父皇与人私通?我现在就去找父皇参她!”
李恪按住晋阳:“莫急,情诗只是掩人耳目用的,实际密信,都会用蜡丸藏于鸽子腹内。”李治方道:“我说呢,韦娘娘并非心思缜密之人,如何布下这样的奇局?看来珍珠此前并非知无不言。”
李恪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晋阳,你转过脸去。”晋阳立时明白李恪要做什么,眼中含泪,但目光坚毅地点点头。李治用胳膊揽住晋阳,遮住她的双眼,李恪举刀便剖。
“啪——”沾满鲜血的蜡丸丢在长案上,李恪捏碎蜡丸,取出另一小纸条,把纸条递给李治,自己用布帕擦拭手上血迹。
李治款款念道:“假孕之像不可持久,散血药方已转交周太医,圈禁萧蔷,审时度势伺机嫁祸武徐。”李恪笑道:“春盈所言不虚,这张纸条就是最好的物证了。”
李治更是心细:“看这字体,似乎是摹的虞世南的行楷。”
晋阳:“走,我们去告诉淑母妃,让她给拿个注意。”
杨妃看了纸条,合上,又打开看一眼,再度合上:“恪儿,依你之见,这宫外之人是谁?”
“儿臣的确想到一人,韦妃之父勋国公韦圆成爱鸽成痴,朝野尽知,虞世南大人生前又与其交好……”李恪果然想起一人来。
杨妃却道:“正是这朝野尽知,本宫颇有疑虑,飞鸽传信,并不高明。高明的是除鸽腹蜡丸,还有情诗为障。这设计传信之人心思缜密可见一般,若真是韦圆成,倒有些直接了。”李恪问:“那母妃之见?”
杨妃心下决断:“不管是谁,对救武才人而言并不紧要。紧要的是,你速带证物禀告陛下,若父皇要你查案,你一定要想办法推脱,举荐大理寺的戴胄。”
李恪:“好,儿臣这就去甘露殿等父皇下朝。”
杨妃神色犹豫:“慢着,这事儿太过冒险,区区一张字条,孤掌难鸣,很难扳倒韦妃,要给她定罪,洗刷武才人冤屈,还缺人证。”
晋阳提醒:“不是还有珍珠。”“珍珠人微言轻,不足为证。”李恪话音刚落,杨长史一把将陈公公扔了进来。杨长史:“娘娘,殿下,人证在此。”
陈公公双手扶地,抬起头,勉强露出趋炎附势的笑脸:“奴才要将功赎罪。奴才手里的证据,一千个韦妃也得倒下。”
杨妃见状摆手示意:“恪儿、青玄,你们先出去,本宫和陈公公有事要谈。”杨长史出言阻止:“娘娘,此人阴险狡诈,手段很多。娘娘莫上他的当。”“恪儿也不放心这老狐狸单独和母妃共处一室。母亲难道还有什么事要瞒我二人的吗?”
杨妃:“放心出去吧,我自有分寸。”杨长史拉着李恪闭门退出:“奴婢就在屋外,有事娘娘随时叫我。”
杨长史和李恪侧立门外。杨长史低声:“咱们俩的事,他知道了。”
李恪:“什么?难道他要用此要挟母妃,我这就进去灭了他。”杨长史一把拉住就要闯入的李恪:“你就省省吧,他现在是此案唯一的人证,武才人的命你不管了吗?”李恪忍下怒气,一拳砸在墙上。
杨妃表情由阴转晴:“这可是伤害龙体的大事,她竟如此大胆?”
陈公公:“放心,奴才都留了证据。”
卧睡着的李世民醒来,似头疼欲裂,可仍呼道:“来人,是何时辰?”
王德入道:“陛下。已是卯时。”李世民伸手:“ 扶朕起来。”说话间,宫婢已送进热汤水,王德亲手搓了锦帕,请陛下净了脸。李世民仿佛随意而问:“潞国公呢,他去了哪儿?”
王德:“回陛下,潞国公也醉得很,乱闯乱撞的,好象是去了东宫。”李世民脸色微变,道:“着人去东宫看看,要是潞国公还在太子那儿,就说是朕说的,让他即刻回府去将息。”王德问:“陛下,要是潞国公醉得不省人事呢?”
李世民:“那就着人抬他走!”
侯君集起身道:“臣猜陛下也该醒了,他一定会查问我,臣该告辞了,借殿下的抬舆一用。”承乾道:“潞国公仍精猛着呢,为何用抬舆?”侯君集眯起眼:“臣不是早醉了吗,啊哈哈。”承乾也会意大笑:“潞国公回朝,本宫才真有了主心骨啊。”
深秋,雾浓露重。王德率着太监往太子宫而行,刚好碰上一架敞式抬舆,抬着侯君集出宫。抬舆上的侯君集四仰八叉,打着雷声般的鼾,被太子宫的仆人抬过了王德等人的面前……
承庆殿政务堂,李世民顺手捡了份奏章翻看,看着看着已怒,于御案上又猛击了一掌。李世民怒呼:“去把侯君集给朕召来!袁公瑜给朕上了奏章,侯君集破高昌时,竟纵容手下将士掳掠珍宝!除此之外,他还敢私纳高昌美女而充填自己的后房!”
王德想说一句,却找不到合适的说法,“潞国公,潞国公……”
“什么潞国公?朕要问问他,如何就敢蔑视朝廷所颁的法度!”
王德正待离去通传,李世民又叫住王德:“朕不问了,将他拿了,先关两天再说。”
朱雀大街春雩坊,侯君集在雅座内灌着酒,灌着灌着,酒壶一扔。一名美人已明白,忙着趴下了身子。侯君集高大的身躯轰隆一翻,后脑勺正好砸在美人的屁股上,并就那样枕着,酣然醉睡。大理寺的胥役们正成群结队手持兵器涌来。
春雩坊的姑娘们吓坏了,呼喊声响成一片……
狱门外侯君集竟醉着,是被胥役们抬来的。这时,忽有侯君集的多名侍从涌上,拦住了抬舆!大理寺的胥役呼着,拔出佩刀:“他是钦定犯臣,谁敢阻拦?”
侯君集的侍从们都是铁血军汉出身,见此阵仗根本不怕,将脖子迎着刀刃,纹丝不动!对峙了片刻,领头的纥干承基道:“大将军即使坐牢,也得醒着去坐!”
大理寺胥役呼:“犯臣醉成如此,恐三天三夜也醒不过来!怎样醒?”
纥干承基挥了挥手道:“谁说醒不了?!”另一名扛着一坛酒的侍从已挥手一把拍抓开了坛盖,将酒朝躺着的侯君集兜头兜脸地浇去!一会儿后,本死了般的侯君集嘴里竟喷出一口干净的酒来,已一把坐起问:“怎么回事?”
纥干承基道:“大将军,他们说你是钦定的犯臣。”
侯君集眯眼问:“什么?”大理寺胥役:“若不是陛下钦定,我们敢与将军过不去吗?”侍从们:“大将军,属下们不信!”
侯君集愣了愣后,仰了脸望着天幕而微声道:“我睡惯了军帐,却从未睡过天牢!”侯君集抬了抬手,“我累了,就让我进天牢好好睡上一觉。”侍从们再不敢多言,沉默而悲愤地让开了。
承庆殿政务堂, 端立着的太子李承乾:“儿臣诚心请求陛下治罪,而潞国公不该受儿臣的牵连。”李世民忍无可忍,拍案怒骂,捡了份奏章往李承乾怀里一扔,道:“混账!你自己看!”
李承乾看过后道:“父皇就因为这些所谓的罪责而治他的罪?”李世民道:“你好大的口气!多年前朝廷就颁布了行军攻城的例律,如有触犯,将治以重罪!这些例律上记载得很清楚,侯君集一直带兵,他这是明知故犯!”
承乾道:“汉之李广利、陈汤,晋之王浚,隋之韩擒虎,皆负罪遣,人主以其有功,仍受封赏。儿臣不明白,父皇为何唯录潞国公之过,却遗其功?”李世民轻哼:“这会你倒是出口成章,搬书用典起来?早干什么去了?朕该说的可都说了,你若还有疑,朕可是给了你好老师,你该问你的老师去!”
谁知承乾竟一跪而道:“父皇,魏大人教过儿臣,古之人君,出师命将,克敌则获重赏,不克则受严刑。如今侯将军平一国,还触天子大嗔,何能抑排?父皇!儿臣愿为潞国公顶罪!”李世民伸手一指宫门道:“王德,朕还有政务要忙,请太子出去。”太子只好倒退而出:“请父皇三思!”
长孙无忌从屏风后踱出,缓缓道:“陛下,为自己,太子可以负气多日不面圣;为臣子,太子一言一行,句句有理,均在人心,太子胸襟,如此一试便知。”
李世民略点点头,长孙无忌:“那侯将军?”
“去了他的将军封号,让他在朝中做吏部尚书,消停消停。过几日就放了吧,袁公瑜所奏不虚,他虽有军功在身,吃点苦头也是对的。”李世民此举颇有深意。
长孙无忌:“臣明白。”王德入:“陛下,吴王有事求见。”
魏王府别院,李泰一指鸽笼里的几十只鸽子,对杜楚客说道:“事发了,赶紧处理,统统杀了埋掉,做得一定要隐秘。”“王爷放心,保证一丝线索都不会留下。”
李泰:“韦家之事,查得怎么样了?”
杜楚客:“韦妃之叔韦圆照,要修一条连运河的通道,以便搬运从各地送来的商盐。通道沿途的几家商铺都需动迁,恰巧有一家店铺是朝官李仲仁家人所开,动迁之事略有延误,韦圆照便遣人烧了铺子。”
“好。就用此事,我要亲自参给陛下。”李泰道。杜楚客进言:“韦妃与王爷毕竟曾经结盟,这样对韦家是不是太狠了点?”李泰阴下脸:“动作不快我们就会被反咬一口。再说,父皇想动韦家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们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属下明白了。”
侯君集在牢狱里酣睡,呼声震天。狱卒打开牢门铁链。二人入。其中一人道:“潞国公睡得很香啊……”侯君集睁眼一看,立时翻身跪下:“不知陛下驾到,臣失仪了。”原来那乔装探监的二人竟是李世民与太监王德。
李世民:“快平身,这几日委屈你了。”
君臣二人在牢内对饮,二人都略现醉意。李世民:“潞国公。朕用你为吏部尚书,你不会不情愿吧?”
“陛下啊,臣打了大半辈子仗,不说困顿劳碌,单说那风沙雨雪之苦,就早够臣受的了。赶回头从这出去了,能在宽敞明亮的房子里坐着,有小吏拍着臣的马屁,想喝口水撒个尿的,都可顺手拈来。这等舒坦的差使,臣可是早就想要了。情愿啊,哪会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