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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鸳梦重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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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慈恩寺,晚霞嫣红灿烂,布满苍穹,红日西坠,大雁塔顶绽放佛光。

玄奘开坛讲经、水陆法会。长安城倾城出动,寺外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将慈恩寺围的水泄不通。王德搀扶重病缠身的李世民下御辇,二人入寺。

玄奘法音:“一切众生皆有佛性。本来不生。本来不灭。只因迷悟而至升沉。何以故。众生长迷不觉。所以永劫堕落。诸佛常觉不迷。所以永成佛道。”

大雁塔前,坛下三千佛家弟子青色袈裟,盘坐闭目,双手合十,念诵心经。玄奘身披袈裟,手持戒刀为高阳剃度:“……若有男女求佛道者。进道功程权分四级。一曰空身。二曰空心。三曰空性。四曰空法。”

跪在玄奘面前受戒之人,正是高阳公主,武媚娘侍立一旁。玄奘:“云何空身?”

高阳与众僧:“身是父母所生。亦具父母息气。九孔常流。种种不净。四大假合。终须败坏。有智男女知身是幻。未死之前。当死一般。借此幻身学佛修行。名悟身空。”

媚娘忽见身染沉疴的李世民向坛前走来,两鬓染霜,步履蹒跚,与两年前英姿飒爽判若两人,登时流下泪,心酸心痛。

玄奘又问:“云何空心?”媚娘与众僧:“复观自心。非生非灭。最圣最灵。遇境似有境灭还无。今悟真心常觉不昧。不随妄想流转。但依真性主行。名悟心空。”

李世民经过众僧直至慈恩寺主殿,先是为高阳皈依佛门而落泪感怀,又陡然看见媚娘,炙热目光再也不能移开,泪逐渐模糊了二人的双眼。

玄奘三问:“云何空性?”

李世民与众僧:“复观自性。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变化无穷。威灵莫测。明明了了。自觉自知。灵灵寂寂。无为常为。名悟性空。”

玄奘四问:“云何空法?”

众人:“复观如来所说经法。皆是方便引导法门。如水洗尘。似病与药。今证心空法了。病退药除。名法空。四句偈也。”

千僧一起诵经,佛法声中,身心纠葛的李世民终于得到了心灵的平静。

大雁掠过苍穹,雁塔佛光普照。

也许是被高阳的决绝触动,也许是佛法清明了心智,又或许是李世民深感自己将不久于人世,那日水陆法会后不久,一辆马车,悄悄将媚娘从会昌寺接回了禁宫。最后的那些日子里,媚娘再不过问朝政,半步不离左右,为他侍药更衣。太子李治晨昏定省,入殿请安,媚娘都旋即避开,以免二人尴尬。

将作监的宫人们都身着青色布衣,正各司其职,忙于手中活计。各式各样的三彩马俑、骆驼、仕女、宦官、飞禽走兽、生活用具一应俱全,栩栩如生。有工匠塑胎、有工匠调彩上釉、又有工匠在给烧制好的仕女人物开脸。

武媚娘好奇地一个个看过去,捧起一个三彩仕女俑仔细端详,见人俑衣裙翩翩、花纹绮丽,十分喜欢:“陛下,你看,这赭、绿、白三种釉色浓淡变化、互相浸润、斑驳淋漓、花纹流畅,竟比我身上的泥金织锦还要漂亮许多呢。”

李世民笑笑:“可不是么,原本这陶俑泥胎只能上单色釉,形貌单调,时间一长,还容易剥落。朕和你一样,喜欢色彩鲜艳、富丽堂皇的东西,将作监烧制的陶俑,朕一直不满意。多亏闫家兄弟,费了几年功夫,反复尝试,才想出分次烧窑的法子来,形成了这许多色彩。”

武媚娘:“这么好看的釉彩,只用作冥器,实在是可惜了。”李世民拿起一匹天蓝青白三彩马:“可惜?人世间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值得欣赏、留恋,你还不满足?”旋即叹了口气,“也许不用很久,朕就只剩这些俑人俑马在昭陵做伴了。”

媚娘一时心酸,上前捂住李世民的嘴:“在我这里,不许你提什么昭陵。”

一时间情绪又陡然伤感了起来。”

李世民在窑场中踱步,仔细观察每一样制作工序,阎立本在一旁不厌其烦的讲解。媚娘趁李世民不注意,在刚刚上釉尚未经烧制的侍女俑底部,用蝇头小楷书上“媚娘”两字。

阎立本指挥众工匠有条不紊的将一批新俑进窑烧制,媚娘也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那个人俑放置其中。片刻之后,衣玦翩翩的彩俑在熊熊火焰中逐渐成型,

火光灼热了二人的脸颊。媚娘依偎在李世民身边,心里道:“陛下,有媚娘陪你,不管在哪,你都不会孤单。”

天高云淡,一树红叶在枝头摇曳,秋风微微吹过,一片红叶翩然落在净初池凉亭边。琴声动情,循声,抚琴者正是李世民。

萧瑟秋风中,李世民双目微闭,沉浸在柔和的旋律中。一个间奏,不觉一件镶金边黑色斗篷已经披在了自己身上。李世民抬头寻去,笛声悠然响起,旋律接着刚才的琴声,与之浑然一体。

武媚娘身披大红斗篷,立在李世民身边,唇边一支竹笛。

琴声与笛声相和,正是《凤求凰》。

一阵秋风吹过,吹落无数红叶。

李世民吟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吟罢面带笑意向武媚娘望去,两人四目相接,脉脉不得语。凉亭外,红叶落了一地。

一片红叶被风吹落,地上却是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孤零零的红叶在银杏叶中显得很是扎眼。红叶被人拾起,是太子李治。琴声和笛声悠扬地传来,李治站在银杏树下,望着不远处一片灿烂的红色,凉亭内,李世民跟武媚娘相和相成。

李治一副心痛悲戚的神色。李世民的声音隐隐传来,声音不大,却听得真切:“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李治将金雀钗贴在胸口,嘴唇微微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嘴型却分明是:“媚娘。”李治左手一松,红叶落在地上,被银杏叶映衬得格外殷红。

东宫内院,一个圆形石桌上放着一盆松柏盆景,太子妃王玉燕正坐着细心修剪盆景,侍儿陪同,立在一旁。陈公公入:“老奴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太子妃放下剪刀笑道:“陈公公不必多礼。前日里让你寻的东西,可否找到了?”

陈公公答道:“回娘娘话,老奴依娘娘的意思去找了,可就是没见过实物,不知找的合不合娘娘心意。”太子妃说:“呈上来。”

陈公公从袖中掏出一红布包交给侍儿,侍儿呈给太子妃,太子妃打开红布包,是一个金雀钗。太子妃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慢慢攥住手掌,微笑道:“有劳公公了。”

陈公公说:“娘娘若能给老奴看看实物,长安城内能工巧匠无数,定能做出一模一样的来。”

“一模一样怕是不能了,不过是希望拿这个新的替了断的罢了。”太子妃复又叹气:“唉,不提了。”陈公公见状问道:“娘娘最近又添新愁,多半还是为了太子吧。”

“国事繁忙,陛下又精神不济,就常常召他入宫议事,可每次回来都心事重重,郁郁不欢。”

陈公公不免心中思量,想必当朝皇帝已是日薄西山。太子妃摆手示意侍儿把盆景拿下去。

陈公公道:“太子殿下定是担心陛下龙体,娘娘倒不必为此事烦扰。”太子妃说:“不瞒公公,陛下的身子的确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不过也熬了这两三年,原本也是意料中事。但是近日非比往常,太子愁烦的原因似有不同。”

夫妻二人朝夕相处,自然能看出些不为外人道的端倪。陈公公问:“有什么特别的迹象吗?”太子妃望着手中的钗说:“也没什么。不值一提,对了陈公公,你能否打探到甘露殿最近添人了没有?”

陈公公心中一动:“甘露殿用人一向谨慎,增减都由王公公亲自安排,不知太子妃想打听的是谁?”太子妃无奈的一笑,摆手道:“也没有谁,可能我想多了吧,你下去吧。”陈公公拱手道:“老奴告退。”

一片枯叶孤零零挂在枝头,越过枯叶,是“晨夕宫”三个字。

侍儿伴徐慧出,徐慧神色黯淡,双颊凹陷,形销骨立。一只乌鸦飞过,两声凄凉的呼号。徐慧循声望去,脸上露出愁容,她微微叹口气,有气无力地对侍儿说:“把鹦哥也带出来溜溜吧,好久没出门,怕是它也闷坏了。”

侍儿返身入殿,徐慧挤出一丝苦笑。一个身影隐匿在宫墙边,是陈公公。

看着徐慧形销骨立的身形,陈公公眉头稍皱,似在思考。

徐慧站在鹦鹉架前逗鹦鹉。徐慧身后,陈公公垂手而立。徐慧冷语问:“陈公公,你刚才所言不虚?”陈公公说:“老奴纵是有几个脑袋,也不敢欺瞒惠妃娘娘,武媚娘秘密入宫已有数月,陛下将朝廷大小事都交与太子处理,整日与武媚娘在甘露殿吟诗作对,抚琴弄曲,形影不离。”

徐慧虽极力克制,仍能看到脸上的嫉妒与愤怒,她依然背对陈公公:“你为何前来告诉本宫?”陈公公看徐慧有所动容,答道:“老奴为求自保!惠妃娘娘贵人多忘事,贞观十一年,武媚娘尚在秀女宫的时候,是老奴第一个对她用刑。如今她飞上枝头做凤凰,常伴君侧,若吹个枕边风什么的,老奴这脑袋……”

徐慧转身,思忖状:“你也知道,本宫这个娘娘是个空架子,有她在一日,陛下都不会听我的。”陈公公见徐慧中计,马上说道:“娘娘已经贵为皇妃,虽说是不能影响陛下,但是别忘了,朝中还有那么多大臣呢。”

徐慧问:“你的意思是?”陈公公表情阴鸷:“武媚娘回宫为什么要瞒着众人,不封不赏,不敢声张,娘娘稍微想想,就知道该找去谁了。”陈公公稍抬眼瞟瞟徐慧,看到徐慧下决心的模样,嘴角出现阴冷笑意。

徐慧眼神阴郁。

长孙冲在府内亲自迎接一灰衣长袍遮面的来客,态度十分恭敬。厅内烛光黯淡,神秘来客四下看了看,确定再无他人后,褪去衣帽,是徐慧。徐慧似有重要的事要说,急切地叫道:“长孙大人。”

长孙无忌作礼:“惠妃娘娘。”心里揣测她的来意。

“大人,本宫知道大人追随陛下多年,忠心耿耿,皇天厚土实可共鉴。陛下身边现有佞人作祟,徐慧担心圣上安危,故冒险出宫,给大人提个醒。”

长孙无忌提神道:“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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