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两个包子
钱小愚眯着眼,微仰起脸,双手互插在袖筒,蹲在土墙角,秋日清澈的阳光落到他那张特别黝黑脸上,钱小愚暗自想,小白脸就不一定有自己这张黑脸吸热。
钱小愚向来不喜欢思考,因为小时候他看到钱大山因为贫穷和无奈,独自蹲在门槛上,那双闪着狐狸一样狡诈有带着凶狠的目光时,总觉得有些害怕。
但他知道如若没有钱大山那些诡计或者阴谋那么他们俩不是饿死,便是被村里人给打死。钱大山曾冷嘲热讽说,人其实和山里那些野兽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比它们想的多那么一点点。现在想想,这个半天书没念,斗大的字不识的家伙总喜欢说一些歪理。
钱小愚从醒来后蹲在墙角想了很多,甚至他把那只孔先生给他的破毛笔都拿出来瞧了瞧,然后又塞进怀里。
靠墙坐在钱小愚旁边的钱孔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白嫩,冒着热气的包子啃着,他的额头正往外流血,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满脸幸福地吃包子,这时他斜眼瞅了下钱小愚道:“凉了就不好吃了。”
钱小愚手中拿着钱孔刚偷来的包子,为了这两个包子他头上挨了一棍,屁股上被人踢了一脚。钱小愚突然站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温淳的笑意,望着对面的朱门高院,就像望着望着宿鸭村的那些大山。但钱小愚瞬间就收起那张笑脸,又蹲下来和钱孔一样极没出息地小心翼翼地啃着包子,甚至他怕包子里面的青菜豆腐馅掉出来,一只手还在下面托着。
钱孔吃完后,舔了一下手指,咂咂嘴与犹未尽,但依旧嘴中发出极其舒服地一声长叹,靠着墙歪着头盯着正专心致志吃包子的钱小愚。
钱小愚没有看他,而是紧盯着手中的包子道:“现在有没有觉得跟着我错了。”
钱孔嘿嘿一笑道:“小愚,你别忘了,虽然我也富贵过,但我穷的时候比你们兄弟俩还穷,老子想当年连树皮都啃过。”
钱小愚听到他说的如此凄惨,屁股稍微向一旁挪了挪,似乎生怕这个饿疯了的救命恩人一把把自己手中才啃了一半的包子给抢了回去,钱小愚小口小口地吃着包子,不急不缓,他似乎很享受这短暂且难得的欢乐。
钱小愚直到吃完手中的包子,把从指缝间漏掉的豆腐屑都舔干净这才瞅了一眼钱孔道:“像我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你跟着我不觉得很傻?甚至刚才我都还在想,要不要把你手里那个包子也抢过来,后来我想了下,虽然你受了伤,但是我现在的身体也虚弱的很,万一打不过你反被你揍一顿就吃大亏了。”
钱孔却看着街上的人流,靠则墙,如丧家之犬一般的身上竟突然升腾而起一种得道高僧看芸芸众生的味道,略一沉吟才道:“昔年我跟着一个人,他是个英雄,光明磊落,我也很佩服他,我甚至把赚到的大部分钱都浪费到他身上。可惜后来他被人打成了狗,并且那些人还痛打落水狗,追着他打,他逃了,我也一无所有了。后来我就在想,像他这样的人才是真的该死,他没挨过饿,没受过一点苦,却把我辛辛苦苦所得全部都毁了。我知道你不是英雄,甚至你吃肉都不一定会有我的汤喝,但我知道朱门的酒肉总会放臭的,即使这些臭了的酒肉也比那些树皮好啃的多。”
钱小愚嘿嘿一笑道:“我却是想成为英雄呢!”
“你不会想的,而且你也成不了。”钱孔道。
“为什么?”
“英雄都很穷,而且从来不会抢别人的钱。”
“那看来我真的成不了英雄。”钱小愚笑道。
钱孔从墙上扣了块土块用手指捏碎然后按在头上的伤口上,他扭头看着钱小愚道:“其实我刚才吃完那个包子的时候我就有些后悔分给你一个了,我本来也想着把你的那个抢过来的。”
钱小愚道:“那你怎么不抢?”
钱孔道:“我怕你为了那半个包子杀了我,因为从你吃包子那眼睛里我看到一丝让我害怕的杀意。当然还有你望着对面宅院时那股狠意,我想只要把你喂活了,你总会咬人的。”
钱小愚笑了笑,闭上眼,心神沉静,他开始按照道经中的修炼方法从认真修行,空气中无形的灵气顺着他胸口的气海穴一丝丝钻进去,这种修炼速度可以说比水滴石穿还要缓慢许多,但这次钱小愚却显得不急不躁。
一连半个多月,钱小愚每日间就坐在那个墙角暗自修行,期间甚至有个好心的少妇施舍他三个铜钱,这让两人喜出望外。钱小愚接下来的日子也暗自惦记起那少妇,想着她那温暖的笑意,便暗自发誓将来一定报恩,但转念一想,小民似乎无以为报,唯有·······,好吧,还是算了吧。
随着日渐一日的修炼,钱小愚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发生着惊人的变化,首先就是原本受损的神魂开始慢慢痊愈,接着是身体机能的改变。他在某一日甚至惊奇地发现能听到对面那座府邸里的声音,有天夜里那大夫人和管家私下偷情的呻吟清晰异常,而钱小愚在问钱孔的时候,那厮却揉着睡眼骂骂咧咧道,什么都没听见。并且随着修炼钱小愚发现不仅仅自己的听觉而且视觉,和其它各种感官都变的异常敏锐起来。
钱小愚靠着墙,看着自己的手掌,这时一只绿头苍蝇从墙头飞了过来,钱小愚猛然变掌为拳,一拳击出,那只苍蝇刚一接触拳面嗡嗡声便戛然而止,径直掉落下来。
钱小愚看着掉落在脚下那只苍蝇,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断寸拳,这本武功秘籍是他在他老爹书房发现的,本来他也就是修炼一个皮毛,据书中记载断寸拳有几种境界,最皮毛的只是蛮力,而最为神秘的则是寸劲,据说此拳练到最高境界能在方寸之间出拳之后在拳外形成一道尖锐如刀的气旋,拳如刀,这也就是刚才那只苍蝇被钱小愚一拳打死为什么会笔直下落而没有飞出去,因为他的一拳并不是作用在苍蝇全身,而是打在苍蝇腰间,一拳如刀,割断其腰。
钱小愚没想到原本神秘异常的断寸拳如今在他看来竟突然变的简单异常,随着道法境界的提升,在进入道玄境第三层时他对自身各各关节的控制变的更加敏锐,并且在凡人眼中根本无法控制的元气对他来讲却是得心应手。
有次夜晚他趁着四下无人之时按照道经里超控水系的基础道法,甚至凝聚出一个米粒大小的水珠,虽然这颗水滴只是刚一形成便掉了下去,但钱小愚依然为自己感到深深的欣慰,暗自敬佩自己果然是个人才。
月黑风高夜。
钱小愚在这个黑的不见五指的寒夜睁开双眼,他的眼如新磨的刀面,泛着如霜的光。钱小愚从墙角站了起来,他踢了一脚缩在草堆里的钱孔,那厮竟然没一点动静,钱小愚把手伸到他鼻孔处,草堆里这才传来钱孔微弱无力的声音。
“还没死,不过也快了。”
“没死就好。”黑夜里钱小愚不冷不热的声音。
草堆里钱孔咧开嘴笑,心中骂道,娘的,再等等就死掉了。
钱小愚如夜风一样悄无声息地越过高墙,背着手,闲庭信步走在宅院子里,在轻松避开几个护院之后来到一个单独的小院,小院挂着锁,不过他只是轻轻一跃便飞过围墙落在小院之中。
小院里种着许多花,漆黑的夜里看不见,但却嗅得到随着冷冽的风暗香浮动的花香。
钱小愚在小院略一观察后,便转身向那间厢房走去,他的手落在房门上却没有推门而进,事实上钱小愚知道这扇门是虚掩着的,他甚至在三日前已经从陈家大少奶奶嘴里听到,今天陈府陈大老爷要宠幸这个平时并不怎么受他宠爱的小妾。
但有一件事是陈家大少奶奶都不知道的,那就是陈家最为神秘的银库就藏在这个小妾床头的一块青石板下箱子里。
钱小愚之所以没有直接推门进去是因为这个小妾正是当日施舍给他三个铜钱的那个美妇,不然以他山野草民的心态虽说干不出先奸后杀,杀人掠货这等残暴之事,也会趁机揩油,调戏一下良家妇女。
这种淫邪的思维虽然在钱小愚脑袋中翻滚了数下便偃旗息鼓,但钱小愚还是忍不住扼腕叹息一声。最终一想,还是进门后一拳打晕,拿了钱直接拍屁股走人。
房门轻轻被推开,屋里面有股檀香的余味,钱小愚伸出一根手指揉揉鼻子然后走向那张床。
“老爷,您来了。”
钱小愚刚走到床边扬起手,一个温热光滑的手臂便拦住他的腰,同时一个香软的娇躯便贴了上来。
“嗯。”钱小愚含糊地回应了一声,举着的那只手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拍下去,这时突然一双柔软湿润的唇噙住他那两片干裂的嘴,最终钱小愚心中一横,抱着有便宜不赚非好汉的市井无赖心态抱起女人,扑倒在床。
天方鱼肚白。
风渐息,墙角的草上落了一层露水,草堆里那个男人勉强睁开双眼,望着面带春风,不知昨夜梅开几度已落英缤纷的钱小愚,张口骂道:“你个没良心的。”
片刻后,和钱孔一起大口吃肉,喝着烧酒的钱小愚没有想到,那个西风弄凋了碧树的昨夜,陈家那个小妾在十个月后生了白胖小子。
这小子甚至在将来考了状元,光了宗,耀了陈家的祖,娶了皇帝的女儿成了驸马爷。
如若钱小愚知道,定然会感慨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但如今他只是在一个早市的小饭馆吃饱喝足之后,抚着肚子眯着眼,满足地叹息一声,一脸惬意,还不知想到什么嘿嘿贱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