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无耻
孟子曰: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
耻之于人大矣!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所以然者,人之不廉而至于悖礼犯义,其原皆生于无耻也。故士大夫之无耻,是谓国耻。
钱小愚是宿鸭村的‘村耻’。
放眼宿鸭村,上五百年无古人,下六千年都不一定有来着的小流氓曾沉思后觉得这一切的根源都是,穷山恶水出刁民,跟自己毫无关系。
钱小愚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虽说他也在学堂待过半年,并且也曾信誓旦旦地对着夫子的画像上香说,要做一个懂礼义廉耻的好少年,但骨子里他依然是个睚眦必报的山野小人。
此刻他便蹲在墙角,眯着眼看着宾客往来不绝的醉生楼。
钱孔半日前便把醉生楼以及那个女人的相关消息打听的清清楚楚。他知道杜清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这里。
“你真想找那女人的事?”钱孔斜眼瞅了下钱小愚道:“不过以你如今的实力根本就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钱小愚道:“夫子说,君子有仇也得报,梁子结下了至少要记十年,我这种小人自然不得不报。如果这个人只是打我一顿,或者羞辱我一翻,我或者可以转身忘掉,但若是她想杀了我,那么我就必须咬她一口。”
钱孔从怀中摸出一块烧饼啃着,道:“你若想找她报仇我不管,但是你得提前把那些偷来的银票给我,你若是真的被那女人杀了我也有点钱可以活下去,而且我也可以给你修个好点的坟墓。”
钱小愚眯眼看向身后的钱孔。
钱孔嚼着烧饼道:“我知道你跟钱大山你们兄弟俩杀得了狼,也猎过虎和熊,但是我告诉你真正的修士和那些畜生不一样,他们根本就不是人,我知道你现在也算是个修士,但你根本就不知道踏入凝灵境修士的真正恐怖,那根本不是人力所为。”
钱小愚沉默了,他想到在落云崖那个所谓的仙师所放的巨大火球,那种破坏力的确不是凡人所能抵挡的,凡人不论武功再高,终究不过是**凡胎,真要是被那火球击中恐怕瞬间便被烤焦,化作一撮灰烬。
“杜清月,她是什么人?”钱小愚靠着墙,双手互插在袖筒中,和钱孔并排蹲在墙角。
钱孔道:“他是玉笥观的人,并且似乎跟朝廷也有很大的关系。当今朝廷,老百姓知道朝堂上有个皇帝,其实不过是个傀儡罢了,整个大魏国真正的主人是玉笥观的观主。”
钱小愚突然站起来就走。
钱孔一愣,仰着脖子喊道:“你去哪?”
钱小愚头也不回道:“不知道!”
钱孔站起来,拍掉屁股上的黄土赶紧跟上,问道:“你怕了?你怕什么?”
钱小愚道:“女人的心思谁猜的准,也许这回那女人正合计着怎么弄死我呢!”
钱孔想了下,点头道:“也是。这世界上最可怕便是修士,即使是一个刚入门的小修士,成长也有无限多的可能。所以你还真的很危险。要不你还是把钱给我吧,你真的死了我还能厚葬你!”
钱小愚扭头道:“真是这样,你从我尸体上找吧!”
······
天微亮,月西悬,远处村落鸡鸣隐隐,洛口镇外一家茅店,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两个人哈着寒气从里面走了出来。
客栈门口斑驳的黄土泥墙角落处,覆露的青草中长着一朵野花,花有三瓣,指甲盖大小,洁白若雪,望着那朵沐浴在月色里的野花的钱小愚突然有些想念宿鸭村,钱灵儿,还有隔壁那双洁白如莲的脚。
钱小愚并没有走官道,而是沿着一道山野小路随意向前走,山道上落满枯叶,踩在上面有些湿滑,发出咯吱咯吱如踩雪一般的声音。
钱小愚胡思着,但就在这时他原本眯着的睡眼骤然睁开,双目一凝,望向前面那座木桥。
就在刚才他突然感觉到一种冰寒彻骨的冷意贯彻全身,但旋即这股冷意又如月光一样悄无声息笼罩着他。
桥面上有一个头戴斗笠,披着蓑衣的老头,老头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握着一跟细长竹竿,竹尖处系着一根鱼线,垂落在桥下的小河里。
老头见两人在桥头停下。
身子微微一动,扭头朝两人看过来,他的面容和乡下老叟没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他的瞳孔微白如草霜,双眼微眯。
那张苍老的脸上带着笑。
钱小愚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握在手中,这时他在洛口城买的最好的杀猪刀,他和钱大山一样喜欢那种厚实的感觉。
老者盯着钱小愚手中的那把刀,憨愚的老脸上浮现张狂出阴冷的笑,他张狂地笑了起来,笑声响彻荒郊野外,听上去有些诡异。他慢慢站了起来,手里的竹竿也提了起来,鱼线上系着一枚明亮的绣花针,微微跳动。
钱孔望着那枚银针似想到什么,脸色大变,他后退一步,声音干涩颤抖:“你是润笔阁的杀手垂首?”
老者咧开嘴笑了起来,随着他笑意在脸上扩散,那枚银针剧烈地跳动起来,最后在化作一根根银线融入月光中消失不见。
竹尖微动。
钱小愚举起手中的那把杀猪刀挡在面目处。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刀面上亮起一点火星,钱小愚只觉手臂一麻,如上千银针钻进手臂,带来一股剧痛,同时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把他的身体向后滑行两三丈,脚一顿这才勉强站稳。
钱小愚吐出一口白气,活动一下胳膊,突然身形一动,如一头狼一般朝那老头冲了过去。老者手指微动,竹尖一摇,晨辉中一道明亮的银线刺向钱小愚的眉心。
钱小愚瞳孔微缩,眼睛眯成一道如刀刃般明亮的细线,这时他肩膀一侧,手中那把刀擦着那枚银针而过,这时手突然一扭,刀身急速旋转缠住那根鱼线,旋即钱小愚一脚重重落在木桥之上,那原本就腐朽不堪的旧桥轰然坍塌,而他的身子确如扑食的山狼一跃而起,手中那把缠着鱼线的杀猪刀化作一道冰寒的白光落到老者的颈间。
老者此时脸上的笑意终于收敛而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老头的身体猛然一缩,身影鬼魅地消失在原处。
钱小愚手中的刀划破空气,诡异地溅起一丝血,这时他似乎心有所感,双瞳猛然一转,左手猛然握拳,拳头在空中微微一顿之下,骤然击出。
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
在他的拳头前面浮现出那老头的身影,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心脏处,他双目爆睁,身体却如一块石头落入冰冷的河中。钱小愚却借力身体倒射而回落在河岸。
钱孔怔怔地望着河里漂浮着的尸体,许久才缓缓吐口气道:“你竟然杀了他。”
钱小愚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颤抖不已的手臂道:“如果是在十天前,他杀我或许比我杀猪还容易。但现在我却能轻而易举杀掉这样的凡人。修士的力量果然不是凡人能够想想的。”
“唉,没想到那女人真的派人杀你,这下日子真的不好过了。”钱孔叹息一声,旋即他看着那断掉的木桥愁眉苦脸道:“现在我们怎么过去?”
钱小愚指着一侧另一条山道道:“这条路通往哪?”
钱孔望着路尽头那轮刚刚升起的太阳道:“薄京。”
“那就去那里吧。”钱小愚用刀撑着身体站起来,眯眼看向那轮笼罩在河畔草上薄雾里并不刺眼的晨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