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韩延凌头上戴着一顶破帽子,身上穿着棉衣棉裤,那棉衣里面的棉花也不知道用了多少次了,棉袄都发硬了,上面还满是各种污迹,还有不少刮坏了的口子被细密的针脚缝好后留下的痕迹,不过背后仍有几处小窟窿没来得及缝补,露出些许发了黄的棉花套子。
斌子的造型跟韩延陵的差不多,也是破破烂烂的,两只袖筒因为经常用来擦鼻涕已经变得油光发亮。两个的人的棉衣都格外臃肿。是因为杨秀英心疼俩孩子,给他们的棉袄里多蓄了不少棉花。家里没有余钱,两人的棉衣都穿了两冬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俩人的袖子裤腿都短了一截,露出****的肌肤。冷风直从库管里往上窜,韩延凌觉得裤裆里都凉飕飕的,跟穿着开裆裤一样。
“好怀念哥的波司登!”韩延凌缩着脑袋仰天长叹。
“哥,你说啥咧?什么灯?正月十五才有花灯看呢,还早呢!波司灯是外国的花灯吧!嘿嘿……”斌子接茬自作聪明的嘟囔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板牙。
“……”
昨夜的一场大雪悄悄而至,整个庄子被皑皑白雪覆盖,一大早兄弟两个出了家门,经过冷清的街道,踏着积雪伴随着咯咯吱吱的声响,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庄门走去。
今天轮值的是王长贵,今年四十七八岁,在太爷家里当长工,本是河南人,跟着他老爹要饭来到韩家庄已经二十几年了,并在此娶妻生女,算是彻底扎下根了。今年开春,王长贵的老爹便生病死了。
韩家庄的土墙上每天都有人轮番值班守夜,以防宵小,不过因为韩家庄的人,人人会武,而且是个上千人的宗族庄子,异常的团结,附近的盗贼流寇在经过多次行动却被打的头破血流之后便大多对韩家庄敬而远之,因此还算安定。也因此韩家庄几十年来也招来了不少逃难来的人,这些人在庄里大多能吃饱饭,也便落户下来,不过因为韩姓是主流,虽然民风淳朴少有人去欺负这些外姓人,不过像值夜打更这样的苦差事,一般都是这些外姓人干的活计。
王长贵正猫在土墙上面的小屋子里打着盹,一旁的铁盆里的木炭早就烧净了,此时根本没有一丝热气。就听墙下面有人大呼:“开门开门,俺们出庄!”斌子在墙下头对着值夜的小屋扯着嗓子大声嚎着。
“斌子叔,凌子叔,你俩老人家这么早出去呀!”王长贵一边顺着墙边的木梯子往下下,嘴里一边说着,满脸堆笑。
当初老老老太爷给这些外姓人定下的规矩,想要在韩家庄里安身落户,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见人矮一辈,当初王长贵的老爹管斌子和韩延凌的老爹叫叔,王长贵按着这个往下算,也得管斌子和凌子叫叔。
斌子老气横秋,长辈架子摆足了,突然似又想起了什么,转脸又变得和蔼可亲起来,笑道:“老王……昨夜你当值啊!俺兄弟俩上集转转买点年货,快点开门吧,这天冷的怕人,你在上面熬一宿也不好过,早些回家喝点酒烤烤火歇歇吧,反正现在歇冬也没什么活计要干。”
王长贵一边跟斌子絮叨着,一边哆哆嗦嗦开了锁落了栓。
“吱呀……吱呀……”厚重的庄子门打开了,门轴因为缺少润滑而发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
两人跟王长贵招呼一声,便出了庄子。
庄外这条通往县上的土路也是韩家庄的人修的,两旁栽种了许多柳树,此时光秃秃的柳枝上挂满了雪霜,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异常的晶莹,身后的玉皇山高不过千米,在这四周空旷的田野的衬托下也显得异常高大。
路上没有脚印,这大冷天的要没啥重要的事情,乡下人可起不了这么早,睡到晌午头再起床的比比皆是,说起来生活还算比较舒服的。
“你怎么对王长贵这么客气?”从刚才斌子对王长贵的态度上,宝玉就感觉这小子肯定有事。
斌子把手使劲往袖子里伸了伸,脸上竟有些微红,吭哧瘪肚的说道:“那个……这个……王长贵家的二闺女,嘿嘿,就是燕儿,跟俺挺好……”
原来如此,这是想给人家当女婿啊,怪不得笑的那么****。
走了约莫有一个小时的样子,便到了县城,今日的县城是大集的日子,因此早早的便开了城门,有那税吏就在城门口旁放张桌子,七八个兵卒手握一根一米多长的棍状物,腰间挂着雁翎刀,三三两两的在税吏旁边摇头晃脑待跺脚的说着话,不停爆发出阵阵笑声,无非聊得便是昨夜****时候的种种下流情节罢了,不过当兵也不容易,这大冷天的早早跑来挨冻,也却是清苦了些。
由于两人是空手进城的普通百姓,并未携带货物,是以并无人上前收税,那些进城卖货的人们则是很自觉的排起了长队等待交税,秩序井然,是以那些税兵们显得异常悠闲,与一旁忙的不可开交的两个税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韩延凌很好奇的看着高大的城郭,一个明朝小小的县城的城门都足足有五六仗高,都说大明一朝不和亲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确实有这个实力。
待两人从那些税兵旁边经过,韩延凌忍不住问斌子。
“斌子,那些税兵手里拿的黑黝黝的棍子是啥玩意?”
“那叫三眼铳,威力足着呢,挨近了被它一轰,准给你打成筛子。”斌子拉着韩延凌紧走了几步,明知道那些税兵不会拿三眼铳打他们,但斌子还是跟避瘟神似得赶紧走开。心中对火器有种天生的恐惧感。
韩延凌心中此刻的震惊非同小可,大明王朝,连县城里收税的税兵配的都是威力巨大的三眼火铳,火器普及率之高可见一斑,怎么就败在了满洲八旗兵的大刀弓箭之下呢?
“凌子哥,你别愣候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咱快点转悠着玩玩吧。”
两人在县城的东西大街上转悠了一上午,斌子看见什么都稀罕,这个看看那个瞅瞅,而韩延凌起初也满怀好奇的去观察,可是慢慢的他的注意力已经从那些卖货的摊子上转移了,他现在琢磨的是怎么才能弄些钱,他不想再当土鳖,不愿意再受穷,看着年纪不大却一脸苍老的杨秀英,韩延凌心中有种不忍,也许是因为自己这个身份是人家的儿子的关系,血浓于水,虽然在精神层面上,自己与那杨秀英本无关系,可是从实际出发,自己现在扮演的,却是真真正正的人家的亲生儿子。十六岁的身体里面却藏了一颗二十七八岁的心灵,所思所想当然与还是个半大小子的斌子肯定大有不同。
看看天近正午,两人腹中饥饿难忍,早晨兄弟两人出门的时候就没吃饭,此时斌子的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噜噜的抗议了。
“咱们买点吃的,赶紧买些江米粟米红枣,早些回去吧,免的让我娘担心!”韩延凌对斌子说道,斌子忙不迭的点头,一脸憨厚。
正巧前面有一家临街的烧饼小铺子,老板围着油渍麻花勉强还算白色的围裙,用笸箩将新出炉的大油烧饼端了出来,用手飞快一一凉在了门口柜子上面的竹篮里,一个个金灿灿,圆溜溜的烧饼冒着腾腾的热气,香味顺着风飘进了兄弟二人的鼻子里。
“哥!俺想吃烧饼……”斌子咽了口唾沫。
“老板。烧饼怎么卖的?”韩延凌上前问道。
“一文钱俩!两位小哥,你们要几个呀?”烧饼老板见有生意上门,满脸堆笑的说道。
“四个!”韩延凌说完,从怀里摸出了两枚铜钱,轻轻的放在了柜上。
烧饼老板麻利的用油纸包了四个烧饼递给了韩延凌,韩延凌看了一眼一旁眼泪汪汪的斌子,脸上一抹微笑,拿了两个给了斌子。然后把剩下的两个用油纸包好了,小心的藏到了棉袄里面的口袋里。天实在太冷,就这么一小会,刚出炉的烧饼已经不是那么热了,烧饼热乎乎的虽然还有些烫,不过并不是不能忍受的那种。
两人准备再买些做年糕用的食材就打道回府了,一旁正好有个红枣江米粟米的摊子,年关将近,集上摆摊卖年糕食材的比比皆是。卖红枣的是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无情的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就在两人准备上前买东西的时候,路上打着横的来了六七人,领头的是个油头粉面的小子,衣着光鲜目中无人的样子,很明显便是电视剧中经常出现被猪脚狂虐的的纨绔子弟的嘴脸,这青年二十岁上下长得还算帅气,只是过度的酒色早就把他的身子掏空,瘦的仿佛一阵风便能吹走似得。
“老刘头,考虑的怎么样了,只要你答应,我家少爷马上送上聘礼,你家丫头能被我们少爷看上做妾,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可别不识抬举!”纨绔公子身后,一个狗腿子模样的家伙嚣张的大声嚷道。
“大爷!小女年幼,确实高攀不起,您行行好,就别再难为小的了……”那个卖米枣的被称作老刘头的老人点头哈腰的冲着纨绔公子哀求道。
纨绔公子鼻孔朝天,看也不看那老汉,轻蔑的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还想不想在这县城里混了,给我打!”
纨绔公子一声令下,身后五六个打手立马如狼似虎的上前,踢翻了老刘头的摊子,把老刘踢倒在地,开始了拳打脚踢,老刘头的女儿十四五岁年纪长得很是俊俏,见老父被打,哭喊着上前阻拦,韩延凌看着眼前的一幕,让他想起了后世的城管。
一笸箩大红枣撒了一地,咕咕噜噜的滚到了韩延凌的脚下。
“住手!”
“住手!”
两声义正辞严的呵斥声几乎同时出口。一声是韩延凌自己说的,而另外一声却是不远处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说的,声音虽然饱含愤怒,却如仙音一般悦耳动听。
韩延凌忍不住循声忘了过去,只见那女子面蒙白纱,只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露在外面,眸正神清,净面淡妆,身穿牡丹花绸子小袄、葱绿色的百褶裙,虽然看不清面容,却是身段窈窕,肤色洁白剔透,犹如周围的积雪一般白玉无瑕。后面立着两个侍女打扮的丫鬟。韩延凌鬼使神差的冲着那蒙面的女子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立即感到自己的举动有些唐突了,急忙将自己的视线从那女子身上转移的纨绔公子身上来。
女子身后的丫鬟采菱见刚才韩延凌的举动,嗤儿一声笑出声来,说道:“小姐,你看那个乡下人,还冲你点头呢?真是土包子。”
蒙面女子没有理会,见到她之后有这样的表现的男人他可能见的多了,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凤目含怒的瞪着纨绔公子。
纨绔公子瞅了一眼蒙面女子,顿时惊为天人,于是出言调笑道:“小娘子别着急,等我料理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土鳖,咱们再好好聊聊。”脸上充满了淫邪的笑容。
“哪来的土鳖,敢管本少爷的闲事?活得不耐烦了!给我揍他!”纨绔子弟声嘶力竭的吼道。
那几个正在殴打刘老汉的打手闻言,瞬间便如猎狗一般,朝韩延凌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