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胭脂泪
第十一章胭脂泪
死,该何往?是长眠,还是搅扰?生,归哪方?是沉沦,还是跳脱?
那些横尸荒野的‘英雄’,于岁月的催促中,总算有所响动,只是其样貌,早已面目全非,不光是血肉模糊的狰狞,还是白骨嶙峋的可怕,似人非人的惨烈,直让人发寒,胆颤。
雪里,有了微弱响动,窸窸窣窣的,好似早已埋葬在荒坟里的死尸,生机虽断,可执念长存,偏要费劲的挣扎着出来,看其架势,两者丝毫不差,而他们目前的这副模样,同那些死尸相比,也算是有过之而不及。
早就裸露于外的头颅,似是吸够外界新鲜,或是受寒惊吓,此时,自个轻微扭动,披头散发的怪样,让他们目有所极,周围景貌,也未能辨识清晰,只能依靠残弱的意念,去操控早已千疮百孔的躯体,也不知能不能成功?
他们举动迟缓,精神萎靡,让人直感岁月的蹉跎,同行将朽木的长者相比,他们才是真的无可救药,仅仅只是挪动自个的双手,他们就耗费了很长时间,更别说爬出雪堆了,看来,他们真应该葬在雪堆一辈子,或许那样,也算是给自己选了个不错的埋骨地,虽说此地地处荒凉,难免有些寂寞,与其身份,也有几分不匹配,可实在于,周围秀丽清新,其风景,那是无可挑剔的,比起那些横尸当场,却无半分埋骨地的杀手来说,这,无疑是此生最大的荣幸。
侥幸残存的人,其生念,是如此顽强,那十死无生的困境,偏偏有人冒死扯开了个缝隙,让为数不多的幸者逃脱,此等壮举,真让人拍手称赞,只是,那些冒死拼斗,却长眠黄土的人,他们又该作何感想?
想要活下去的,只能靠自己竭力挣扎,哪怕自个已气若游丝,也不能轻易舍弃,毕竟,这条命,从现在开始,早已不属于自己,它,被重新赋予了更为深层的蕴意,生路虽坎坷渺茫,可在于有希望,要是不奋力向前,那么,真是对不起那些拼死守护的‘兄弟’,他们,从此只能长眠于此,往后的一切,都托付于生者。
此刻,对他们而言,时间,是如此的流光易逝,才微微挪动自身,天色便已乌黑,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只要稍微溢出点生人气味,那就会招来不必要的灾祸,更何况现在,自个已半死不活,要是真引来什么不测,那就是死无全尸喽。
于是,他们又静默无声,甚是用心的扎在雪堆里,暗自饱尝这别有风情的滋味,或许,这能成为他们今生最好的回忆,也能惊醒过往所沉溺的孽障。
同荒野不同,南宛,此时却是歌舞升平,街道上,灯红酒绿的,处处笑筵歌席,让人醉生梦死,特别是那挂着大红灯笼,牌匾格外大气又异常醒目让人纸醉金迷的风月楼。
此时,正是楼内歌舞满载,凡人踊跃的时候,那些浓妆艳抹的妖媚,正缠绵在来人怀里,而那些醉人的话语,真是似梦似真。
“王少爷,许久没见喽。”“谭姐姐说笑了,只奈囊中羞涩,才不敢到这‘醉花楼’来。”“真是这样吗?”“据我所知,王少你娶了位知己佳人,我们这群旧人,怕是早给忘了,姐妹们,你们说,对不对?”“谭姐姐说的是,你们认为呢?”“就是,往昔,你王少可是挥金如土,此刻怎会囊中羞涩呢?”“我看,我们是人老珠黄,没人要喽?”“嗤~嗤”有人说完此话,便见几人笑语连连。
“呔,你们这群娘们,怎都围在那小子身边,是不是看不起大爷我呀?”“屠大官人,小女子岂敢放肆,这不,都来赔礼道歉哩。”“是呀,大官人,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女子吧。”“哈~哈,这才像样嘛。”说完便左右搂着两人离去,见此晦气的王少,轻啐了口,然后就找个僻静地坐下,独自在那喝闷酒。
“爷,再饮一杯,来呀。”“我,我不会。”便见位环肥燕瘦的女子,从桌上端起个锦绣瓷杯,从不知明的壶里,倒了盅,亲手递到来人嘴间,那人先是有几分矜持,不久后,也融入到莺莺燕燕的享乐里。
笑颜逐开的老鸨,正卖力的吆喝着,她,于人群里窜来窜去,那些所谓的熟客,在她招呼下,都找到相宜‘伴侣’,那些不知明,但有钱的,她就极力谄媚,直到从他们腰包里抠出几锭银子,才善罢甘休的寻找下个。
“哟,王掌柜,稀客呀。”“嘘~嘘,你给我小声点,别让我家的母老虎给听见啦。”“明白,只是?”王掌柜赶紧塞给她锭银子,然后就畏畏缩缩的溜进去,那老鸨先是乐呵笑纳,见他此模样后,转身过来啐了口,然后又笑呵呵的拉客。
此处风月,可谓猖獗的厉害,也许这跟多年战乱有关吧,毕竟在这兵荒马乱年头,娇弱女子要想活下去,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卖身,也就成为她们最终归宿,至少处在这里,她们有活命保障,也能衣食无忧,否则,只要走出去,那就有可能弃尸荒野,毕竟,这是很现实的残酷法则。
外人,也许对她们颇有微词,时不时会谩骂侮辱,所言所做,于她们而言,多少有些以偏概全,虽不说完全不对,但她们其中,难免有些是身不由己,毕竟,这是‘人吃人’的朝代,要是自个的命都没了,其余的,还有意义吗?
她们之所以卖身,也许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也有些不可言喻的启齿,说到底,这不能完全归咎于她们,毕竟,她们都只是朝代下的牺牲者,每日强颜欢笑,也只是适应这个造化弄人的是非而已,不论她们愿意与否,外界都在迫使着她们顺从?
只有极少数算得上惊艳绝乱的,才能暂时做到出淤泥而不染,毕竟,她们还有巨大价值,在未被压榨尽时,她们,还算是楼阁里的珍宝,但是,在所谓金钱面前,她们该有的优越,也不能持续长久,新鲜,总有过时的时候,那时,她们的命运,也将是凄惨无比。
‘醉花楼’的花魁柳莺,这可算是难得的奇女子,她不仅舞姿高明,容貌脱俗,光凭其气质,那也是倾国倾城,多少达官贵人,豪杰义士都把她视为禁脔,争先恐后的为她赎身,可她呢?心无旁笃置若罔闻,依旧独处高阁,更为奇怪的是,偏偏这般做法,还吸引了不少来人,来来往往的,都想成为她的入幕嘉宾,渐渐地,这也成了此地的通例。
与前院不同,后院的水榭,可算是巧夺天工,无论是亭,台,廊,山,还是水,木,花,草都错落有致,可算是因地制宜的佳作,真不知,当时是由何人设计?这里,同外界截然相反,消了俗世烟尘,多了自然清新,少了几分喧嚣,多了点静谧。
“小姐,小姐。”丫鬟夕月轻喊,自个端着盘子走来,里面盛着娇嫩水果,可惜找了个遍,也没在客厅里见到人,她只好朝着草庐走去。
“日****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取明镜前。”
曲音,清脆悦耳,百转千回,让人心驰神往,抑扬间,总有绵绵细语不断,相思翘盼跃然眼前,似有无尽缠绵絮叨,曲中深意,可谓是温婉细腻,值得细细品味哟,而此人,既然把诗词吟唱的如此生动,婉约含蓄,其技艺,真让人叹为观止。
“小姐”,丫鬟隔着轻纱细唤,那人的纤纤玉指,轻按弦上,琴音戛然而止,她,虽背对着来人,可粉妆玉砌的绰约,着实让人惊叹不已,特别是其双眸,秋水含情,不施粉黛,衣裙简约合体,如此装扮,就更彰显了其清丽脱俗,看其样貌,那也真是如仙如梦。
“小姐,你又在想那人啦?”夕月轻诉其心事,她也明白那人与小姐海誓山盟,只是,从三年前,他就杳无音信,多方找人打听,也未见任何回音,虽说那人武艺高强,可这一千多个日夜里,他却从未给小姐捎来半句言语,真不知,在他心里,有没有小姐?
“月儿,怎么啦?”柳莺踌蹴了会,轻启皓齿问了句,夕月便蹑步而来,放下手中果盘,埋怨道:“还不是贵妈妈,她又来啦。”“她,她来做什么?”“她,她说,你再不登台,她就把你卖了。”夕月断断续续的说出,眼神有些闪烁,好似很害怕,仅凭神情,就可看出,她对这最后的决定,做不了任何的建议。
“她,她还不死心,真要……”“不,不要,小姐。”夕月哭诉着劝说,柳莺虽只说了几字,可所暗含的深意,那是不容小觑的,她的态度果断,坚决,让人钦佩折服,虽说她只是个娇弱女子,可在大是大非面前,绝不会含糊其辞,如若到了那步,她必然会不顾一切。
“不怪你,起来吧,地上凉。”小姐只说了这句,便轻扶夕月起来后,她便独自又迈向花园,夕月也不敢打扰,只能无奈的叹了叹,然后转身收拾物件。
三年前的不期而遇,她与那人心心相印,趁此许下白头盟约,他说,等他了完牵挂,他便回来带她离开,一起去过那逍遥自在的生活,那时的她,芳心暗许,从此不可自拔,只能苦苦翘首,等了几度寒暑,那人始终未曾出现,而她,也被各种契约束缚,只好任人摆布,所受的苦,她都默默忍受,不为别的,只为最初的诺言。
可惜,岁月不饶人,昔年的惊艳绝伦,也在蹉跎中逝去,容颜虽存,可心,早已枯涸多时,眼里的期盼,也在翘首中流逝,等待,或许是人生中莫大折磨。
梦里笑,泪成霜,对镜梳妆泪千行。那离愁,过几个秋,问君何时归,相见难,咫尺天涯两相望。
相思,毁佳人,败了岁月,如今的她,只能落为晚霞,化为残花,任由风雨的摇摆,只是,她还能飘到哪里?
那日,赌气而走的猴子,回来时,怀里揣着野果,手里提着野兔,虽满面风霜,可嘴角的畅快,那是明明白白的,隔着的老远,猴子就大喊道:“老竹竿,快出来。”
瘦竹竿没有吱声,自个倒是喊了好几声,也未见老友出来,猴子心里一阵嘀咕,于是便快步走来,待见瘦竹竿时,他还是一本正经,老老实实的静坐,猴子只能腼腆说道:“我说老竹竿,你耍性子也该够啦,别那么记仇,行不?”“咦,真不理我。”“好,好,不理就不理。”自问自答了几句后,他便找了处空地,捡了些柴火,准备烤兔肉,那肥美野兔,不知所谓的动来动去,完全没意识到危险。
瘦竹竿虽没说话,可眼睛,还是不经意的憋了眼,然后又装出清高模样,依旧对他不理不睬,韩猴子一阵忙活,待所有准备妥当后,又转眼看了看,然后提着野兔走到火堆,感受到炙热的野兔,终于是蹬腿挣扎。
见此画面的韩猴子,老气横秋的说:“兔子哟,兔子,这你可不能怪我,要怪,就怪有人见死不救哟。”“对了,死后别来找我,我也是逼不得已。”“啧~啧,应该很香吧!”兔子还未烤熟,猴子自个却闻了闻,还不忘砸吧着嘴,看他那副急不可耐的馋样,真的很难把他和出家人相提并论,若兔子能开口,那它的倾诉,肯定是很忧郁,很无辜。
眼看兔子就要葬身火海,瘦竹竿实在忍无可忍,便出手抢夺,韩猴子当然不依,吵道:“你老竹竿,抢我野味干啥?难道也想开开荤。”“呸,鬼才跟你一样,贫道是救它。”“喂~喂,你救了它,我怎么办?”“你呀,随你,自生自灭吧。”“你这老儿,能说点好的不,还咒我呢。”没了野味的猴子,看起来有些不快,又不出声,也不反驳,很是不寻常,只能郁闷的咬了口野果。
重获新生的兔子,独自又活蹦乱跳,好不自在,,有时,一动不动的咀嚼,真不知它在磨些什么?刚才的危险,好似都与他无关。
瘦竹竿见猴子没吱声,又见他神色忧愁,便走过来,安慰道:“好啦,别装模作样,要想说啥,就说吧。”“老竹竿,你说,能不能追到凶手?”瘦竹竿以为他会说些别的,真没想到,他终日惦念着,自个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真希望他能忘了,哪怕是片刻也好,旧事重提,真让人很纠结,很痛心。
“行了,你也甭担心,都到了这步,想其他也无用。”说完还不忘抓起个果子塞到嘴里,咬了口,便停住,样子有些滑稽,忍了好久,才出言道:“好,好甜。”“哈~哈”两人被这言语给惹笑,这笑声,很大,很甜,很不一般。
盛春,虽多姿多彩,可此刻,却是不见半点,所有的盎然,都静静藏在雪里,好似待字闺中的姑娘,忍住心里渴望,却又按捺不住好奇,时不时的会翘首期盼,春色,也是这般,只待冰雪消融一刻,它们便会交相呼应,百花争艳。
该磨砺的,都会经历,所承受的,必然都会过去,这或许是宿命,所见的,所闻的,真是不可言语,始终未变的,就是最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