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话 兵在其颈
北朔原东起际蝉峡,北至无尽冰原,地域辽阔。大漠深处更显苍凉之色,其中行路认路的本事相当重要,每块岩石,每棵孤木都是认路的标记。
若是天色渐暗仍未找到部落落脚,那就极有可能成为野狼的目标。
八目扎图的认路本领果然了得,赶在了余晖尚存时将众人带至一个土堡之中。这小土堡已经少说也已荒废了百年,曾是大肃为了对抗纵横大漠的青鸾部而修建的哨所。
多年的战争后,青鸾部退到了文寒江以北。大肃的军队也向南退去固守北三关,并放弃了除磐城外所有关外的工事。
经历战火摧残的土地从废墟开始了重生,而这些曾经的工事已经成了落单牧人临时的避难所。
众人进了土堡立即点起了篝火,吃些干粮便开始休息。钟旗等三人一路上只是随着牧晖启等人赶路,连众人具体的目的地都不甚清楚。来到这小土堡中,钟旗终于忍不住向牧晖启询问此行的目的地。
牧晖启并未正面作答,只是说了句,“不久便到,尊使稍安勿躁,难不成害怕我把几位带去高戎城么?”说完,便找了个暖和的角落烤起火来。
高戎城是北朔原北方的一座坚城,路途遥远。大肃朝堂之上,到过高戎的也是屈指可数。赫月部崛起之后,高戎城这三个字被提到的次数也渐渐多了起来。
回答地如此不明不白,钟旗倒没表现出什么,梁家兄弟却已是满脸愠色,都想上前理论,又都被钟旗拦下。
钟旗此时心里清楚,从出关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尽力促成将要做的大事。钟旗也自信不会就此失了主动,因为他身上还有一张底牌。
北朔原的夜晚格外寒冷,偶尔传来的阵阵狼嚎,让一切更显凄厉。虽然不是很踏实,众人还是在这样一片不安中度过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天刚放亮,众人吃了点干粮,喂饱了马匹,便跨上马赶路。北朔原上似乎每一寸土地都那么相似,钟旗甚至怀疑自己是否一直在原地打转。
又赶了半天的路,附近的草开始稀疏起来,也逐渐出现了马蹄印。越往前赶路,马蹄印越来越密集,这已经不是一个小部落能有的踪迹了。
看到这些,钟旗等人暗暗心惊,不知道在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牧晖礼却显得越来越轻松。又过了一个时辰,众人便远远地看到了一座土丘出现在远处,八目扎图此时才松了一口气。牧晖启的几个护卫也开始兴奋起来。
土丘上似乎有人影若隐若现,远处似乎也有不少小队的骑兵队伍来回巡视。
虽然见到了这土丘,众人到了傍晚才来到了土丘前。绕过了这土丘,钟旗便觉得冷汗直冒,土丘呈月牙形,在土丘的腹地,展现在钟旗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骑兵营地。
在距离登麟关与磐城都不到百里的地方,也是磐城侦骑所巡视范围之内,牧晖启居然神不知鬼不觉驻扎了一支不下于五百人的精锐骑兵部队。
接近大营的时候,一队骑兵迎了出来,领头的是一员背着硬弓,腰佩马刀,须发花白的将领。骑行到众人面前,立即下马向着牧晖启施礼,“青河等恭迎都元帅回营。”
牧晖也在马上还礼道,“青河将军不必多礼,多日还有劳老将军了。”
青河领着属下让开一条道路,牧晖等人便径直走向了营中。听说牧晖启回营,所有在营内的将领都在大营门口等候。牧晖启显得风尘仆仆,对众人只是简单见礼便骑马匆匆赶向中军帐。
看营地中军士精神饱满,显然已经在此地整休多日。而且兵强马壮,装备精良,行走在营地之中,钟旗等人心惊不已。不仅是对这强大兵势的些许畏惧,更对牧晖启深不可测的治兵之才的畏惧。
营中最大的那顶帐篷便是牧晖启议事的中军帐,已有多人等候在这里。牧晖启来到帐前,下马将缰绳交给过来伺候的亲兵,径直走进了帐内。
钟旗等人也都跟了进去,只见帐内两边已坐着两个身着华丽皮袍,趾高气扬的年轻人,见牧晖启进入帐篷也并未在意,既没有起身迎接,也没有端正坐姿,只是自顾自饮酒而已。
牧晖启略略皱了下眉头,坐到了自己的主位上,又适宜钟旗等人落座。最后青河又领着四位身披铠甲的将领走进帐篷向牧晖启行礼后落座。
见帐中军将来齐,其中一个年轻人站起身来说,“都元帅大人,我是奉巫院丞相的命令来此做都元帅大人的监军。巫院大人说了,此次出兵事关重大。虽然大汗将大军委任于元帅大人,但大汗毕竟年轻,也不免有轻率之举。为防元帅大人有何行事不周之处,特命我等为元帅……”
“直力罕!”只听帐内响起一声暴喝,“不要以为有你老子巫院在上面做着国相你便有恃无恐,老子告诉你,没有巫院那一部,都元帅大人一样能领着我赫月部的勇士纵横北朔原。”发出这一声怒吼的是跟着青河进来的一员将领,生的很是霸道,怒目圆睁,胡须如钢针般挺直,皮肤黑亮,一见便让人心生惧意。
被这么一吼,年轻人也顿了一顿,气势明显矮了下去。但又不想就此退去。
这时,另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向牧晖启行了一礼后,又转向刚才怒吼的黑脸大汗也行了一礼,然后缓缓道,“见木将军息怒,刚才是我的弟弟得罪了。将军说得不错,没有我们卜路海一族,赫月部自然也能驰骋在这北朔原上。”
说着便冷笑了一声又接着说道,“但我卜路海家的勇士也不想不明不白地牺牲,否则我们回我们的大茫山下也未尝不可。我兄弟二人并非来此阻挠都元帅大人的安排,只是父命难违,而且既然大汗已任命家父为丞相,那家父自然也有必要对此次出征所遇有所知晓,还望都元帅大人和见木将军海涵。”
先前说话的是三年前率两万精骑臣服于赫月部的卜路海?巫院的小儿子直力罕,之后说话的是直力罕的哥哥窝步。兄弟二人同样傲慢目中无人,平素与赫月部的新贵将领矛盾重重。
只不过窝步较直力罕更懂得进退,今日见得不到什么便宜,便赶紧向见木等人服软。
见木起于行伍,由牧晖启一手从小卒提拔到了千夫长。他对牧晖启最是爱戴,脾气又最是暴躁,一见窝步兄弟态度轻慢,言语中又多是不敬,立即站了出来。
窝步一番话下来,见木更是怒气冲天,拔出佩刀砍在桌上,说:“你以为你们那些人马是我们缺不得的么,老子……”
这时只听“嘭”的一声,所有人都怔了一下,都转向了牧晖启。只见牧晖启眉头紧锁,“成何体统,来人,把见木这厮捆了收了这厮兵器扔回自己帐中思过一日。”
从帐外进来牧晖启的两个亲兵对还在发愣的见木卸了身上的兵器,对见木说了声“见谅”便拿绳子将其捆了起来。见木也不反抗,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捆了思过,朝着窝步兄弟方向往地上“呸”了一声,便昂着头自己走了出去。
众人都还呆在当场,牧晖启便又用平静到没有感情的语气对窝步兄弟说,“多有得罪,还请二位莫放在心上。既然是巫院丞相的吩咐,你们只管自己行事便是。”
听了这话,直力罕似乎又恢复了气势,直视着牧晖启问道:“那都元帅大人离开大营长达半月之久是所谓何事呢,而帐中这些生人也还请都元帅大人为我等引见。”
窝步阻拦不及,直力罕已经走到了牧晖启的桌前。
牧晖启见直力罕不仅不识抬举,而且愈发嚣张,便变了语气说道,“监军有监军的职责,自己在营中好生盯着就是,本帅的行事不是你等该管的。要是监军多想了或是多做了,今后和巫院大人不好相处也不是二位想看到的吧。”
这话说得还是非常平静,窝步与直力罕却感受到了深深的杀意,不由得心生惧意。窝步赶紧拉回直力罕,头也不回磕磕绊绊退出了中军帐。
牧晖启拿起桌上的碗,斟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放下碗对众人说,“见笑了,诸位连日赶路,定是相当辛苦了,营中早已为各位准备了营房,来人,伺候各位使者下去休息。”
钟旗等人也不愿多待,便也随着牧晖启的亲兵退了出去。
帐中此时只剩下了牧晖启等六人,除了青河以外其余四人以及见木便是此次随牧晖启出征的五名千夫长。牧晖启询问了自己离开期间大营中的境况以及营中粮草的供应,又布置下了警戒等任务,却对接下来具体的行程避而不谈。
诸将也知道牧晖启的脾气秉性,也不多问,便各自退下。虽然不知今后的安排,却对都元帅都极为信任。
钟旗等人便在这牧晖启的大营中也住了下来,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从岐淮出发的北巡队伍每日的行进按部就班,不见波澜。但对于蓝絮来说,一切都很新鲜。全新的甲胄,长枪,铁胎弓,健硕的胤雪马,这都是他自小的向往。
为了节省马力,大军行进墨骑左卫均是牵马步行。蓝絮只有在夜晚他人入睡之时,才会在马槽附近跨上战马过瘾。这匹胤雪马是虞燧从左骑马场中的上千匹雄骏中精选而出,名为墨姬。
胤雪马以冲刺见长,有踏雪逐风的名声。蓝絮恨不得立即骑着墨姬驰骋大漠,在马槽边骑乘实在让他觉得心痒难耐。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日,即将到来,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