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话 九死一生
“不瞒将军,杨将军正是在下义父,能有幸成了王爷的伴当也是多亏了义父大人。”虞燧轻声回答。
见吴兼脸上浮现恍然大悟的神情,便继续说道,“当年要不是义父的收养,恐怕我已饿死在街头了。”
听到虞燧发出感叹,吴兼也是一阵唏嘘,“杨三哥虽然有那么个不那么争气的儿子,却收了你这么个好义子,好,好!好啊!”
吴兼回过头远远看了一眼杨旬,接着对虞燧说道,“我也有十二年没见过杨三哥了,那场战役可是杨三哥以一己之力扭转了原本的败局。不过后来陛下的一些做法让他很是失望,我也是不敢苟同,杨三哥便就此离开了朝廷,从此再也没有见过。”
“我以为义父他突然离开岐淮闲住乡野是因为厌倦了征伐,怎么从来都没有人提起这些事呢?”虞燧神色黯然地问道。
“这事用意太深,连着鲁国公苏戈都有关系在内,谁敢妄议。我也只是对你说说,今后这些我所知道的恐怕想说也说不出来了。杨三哥是不是不让你在外随意提起你是他义子啊?”
见虞燧点了点头,吴兼便接着说道,“这就对了,若是让他人知道你与他的关系,恐怕对你和杨三哥都是有害无益。吉炜啊,你还是从你义父那儿学到了不少,他应当是满意的。”
虞燧笑着摇摇头,“这些年也还没学到义父的皮毛啊。”
“杨三哥在疆场上那神鬼莫测的判断与抉择不是一般人能领会的。十二年前那一战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用兵如神,恐怕陛下也是有所忌惮吧。”
虞燧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想趁此时问了,“将军,那日为殿下擦洗身子,见殿下后背左肩上有蛇信花的刺青,这是……”
“这是天家子弟才有的刺青,据说自小就有,具体我就不得而知了。”吴兼见天色渐暗,便对传令兵下令,“传令下去,加快行军,天黑之前进入玉枕关休息。”
传令兵领了命令便拨马前去下令。吴兼从马鞍上挂着的兜袋中取出了一个酒囊,打开喝了两口,“好酒啊!当年弟兄几个这样骑着马在草原上痛饮的日子是不再有了。”
虞燧以为是吴兼在怀念过去的时光,便也摘下了葫芦,拔下木塞将酒灌入喉中。但他还是无法从吴兼的口中听出,吴兼口中的弟兄中还包含着皇帝。
也许,分别的时候是到了吧……
吴兼想着,又仰脖喝了几口酒,似乎要沉醉在着美酒与夕阳之中,当年也是那样的夕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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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东,晋王府书房,昏暗的烛光映照着几张神色冰冷的面孔。
晋王孟桉拿着钟旗写来的密信,对着书房中的神色淡然的袁先生低声问道,“先生,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茫格洛部怎么能擅自打下磐城?磐城一丢,父皇怎么还会善罢甘休,他日若是开战,本王的事情抖出来,那可就是大难临头了。”
袁先生轻轻顿了顿手杖,说道,“殿下莫急,至少他们替殿下除去了大皇子不是么!”
“可是,可是……”晋王依然焦躁,握着玉杯的手也跟着抖动起来。
“殿下!事已如此,殿下懊恼也无济于事。为今之计,是要趁着襄王大丧之际确立自己的地位!”袁先生正色说道。
“说得容易,这还不是你撺掇的,如今,如今……你说,要如何确立!”晋王似乎已有些气急败坏,谋划此时已经被打乱得完全超出了他的承受限度。
袁先生捋了捋胡子,沉着地说道,“让云正他们先去岐淮探听消息,无论是对殿下亲疏的官员的态度我们统统都要清楚,凭借殿下的人望并使些手段,争取些亲近之人为殿下呼吁一番,响应者必定如云!殿下以为如何?”
晋王听了这话,稍稍放心,“不过,不过本王担心此时在岐淮有所动作是否不够妥当。”
袁先生还是面无表情,“殿下放心,依老夫之见,召殿下回岐淮的密旨不日便会到达殿下手中,襄王大丧之后,这储君之选便也就定了,此时不行事,更待何时呢。”
此时钟旗并不在身边,晋王只能与这位来历并不清楚的袁先生商量,“好,我这就修书让峋沓送到岐淮去。”
峋沓便是陈壁的字,此时陈壁正立在一旁,他一直暗中监视着袁先生。毕竟晋王并没有完全清楚这袁先生的底细,若真有什么暗藏的危险,那出了纰漏便是致命。
一天后,岐淮的快马便到了,“上谕,圣上有旨,传晋王孟桉即日回程岐淮,不得有误。”
得到上谕的晋王心下赞叹袁先生的料事如神,同时心中的不安又更多了一分,若是他真是来害我的该当如何。不由地,晋王心中涌出了一股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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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州卫县,闵王府中,闵王孟柟手上拿着几封信冷冷地笑着,“哼,张向这狗奴才,这回倒是自作主张了。不过也好,至少这事儿里边倒是看到了老四的影子。衡正,你知道如何行事么?”
站在一旁的程平正色道,“殿下敬请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父皇的密旨,”闵王晃了晃手中的其中一封信,“父皇让我收到密旨后即可启程回岐淮,这次回去至关重要,你要打点好一切,金银之物尽管向荣安府的竹家去取。”
程平听了这话,却似乎欲言又止。闵王看到了这些,眯缝起了眼睛,说道,“怎么了?你是怕竹家这样不惜一切地结交本王是不怀好意?”
程平顿了顿,点了点头,“属下始终觉得不安。”
闵王收起了笑容,“没什么好不安的,他们想什么,本王清楚地很。不过是想讨个拥立之功,而拥立那两个他们还不够本钱。整个竹州都是他们一家的势力,他们自然也想有个朝中的庇护,一如并州的杨家与清州的苏家。难道你是觉得本王将来无法成事么?”
程平被这话吓了一跳,冷汗随即从手心冒了出来,忙下磕头跪道,“属下不敢,属下不敢!”
“起来吧,若是你都不相信本王,那本王真是没有可信赖的帮手了。”闵王放下手中的信,上前扶起了程平,“准备好一切,本王明日便要动身。岐淮城里现在可是好戏连台。”
“诺!”程平答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闵王又拿着几封信反复地翻阅,在心中不断打算着将来……
各地的皇子都相继收到了皇帝的密旨,纷纷启程向自己出生的地方去迎接自己未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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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兼一行也是马不停蹄,不久便看到了雄伟的岐淮城的轮廓。不久前从这里出发的雄姿还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日,眼前似乎还有大军开拔时候的壮阔景象。阵阵凉风吹过,吴兼仰天长叹,“四十余年疆场功业,毁于一旦!”
此情此景,显得悲凉万分,众人都在心中暗自叹息,默默催马赶路。
虞燧在这段回程的路上一直陪在吴兼身边,多日的相处,两人已有了近似师徒的感情。虽然对于吴兼的失策虞燧已不再介怀,但每每想起,心底深处的芥蒂却还是清晰可见。也正因此,暗羽的事他始终未曾提起过一个字。
吴兼在马上行军时,在扎营歇息时,都在把自己毕身用兵的经验传授给虞燧,尤其是自己引以为豪的骑军突袭战法。虞燧也是个刻苦的学生,虚心地接受吴兼的教授,不多的时日,便已了然于胸。
而紧紧跟随在虞燧身边的蓝絮也耳濡目染,有了许多的心得体会。
吴兼在这凉风中的叹息也让虞燧心中感到一丝酸楚,带着复杂的情绪也不知如何劝慰。这也是蓝絮第一次见识末路英雄的凄凉背影。
这时远远赶来了一队人马,清一色毛色黑亮的战马,寒光闪闪的利刃。吴兼认出是墨骑左卫,大约有两百骑。带着这支人马的吴兼也认识,是墨旗左卫的一名千夫长,名叫张冀,曾经也是吴兼部下。
张冀脸色黢黑,胡子如同钢针一般挺立,他是墨骑左卫中为数不多曾在沙场身经百战的将领,身上自然有种他人没有的豪气。张冀带人来到近前,忙下马行礼,“老将军在上,受属下一拜!”
吴兼也忙下马,上前扶起张冀,“快起快起,老夫早已不是你的上官了,不必多礼。”看了看张冀身后身着重甲的墨骑左卫,问道,“这是来引导的么?”
张冀面露苦涩,回答道,“正是,这是陛下的谕旨,上谕!
”所有人听到这一声,齐齐下马跪下,“吴兼领众将官回返甚是辛劳,由墨骑左卫引导入新璞军镇暂作休整,次日由墨骑左卫领将官护送灵柩于岐淮,余事另有旨意。”
听了这些,吴兼也便没了异议,跟随着墨骑左卫去了新璞军镇休整。这新璞军镇离着岐淮不远,行个半日便可到达岐淮,也有部分墨骑左卫驻扎在附近,不得不说把他们安排在这儿,朝中自然是有人花了心思的。
秋日的夜晚凉意甚重,除了照例职守的士卒,其余人早早便歇息了。军镇中点着一处篝火,是吴兼命人点来驱寒的。夜深后,只有吴兼与虞燧还在篝火旁饮酒,两人均是海量,喝起来便很是投机。
“老夫曾立誓解甲之前不再饮酒,这次不知还是否有机会归田了,这酒戒再不破或许就没机会了。”吴兼自嘲地笑笑。
虞燧听出吴兼话中的凉意,也是无奈,只好陪着又喝了一起来。
“经历了这样一次战场搏杀,你们才真真正正知道了什么是你死我活的杀戮,只有擦去敌人留在刀口上的鲜血与脑浆,才会知道什么是疆场效命。过去你们随襄王的征战不过是躲在别人身后的观看而已。或许我再无重返沙场的那天,不过老夫相信你们都是将帅之才,能够顶起大肃的将来。”
吴兼自信地预言道,他相信自己的眼光,只是他并未说出虞燧之外,谁是帅才,谁,是将才。
虞燧默默地听着,并牢牢记在心中。后来证明,吴兼眼光独到,但他的预言还是只是对了一半。
蓝絮手持长枪守在远处,听着篝火中传来的“噼啪”声和虫鸣声,隐约感到这份宁静中暗含惊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