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少女的殇
“子云，你还活着吗！”
我就知道，最先沉不住气的肯定是叡玉。
“嗯，呼吸正常。睿玉，明天是星期天，我想洗点衣服。嶲秀她们借住的高中宿舍，只有她们来实习的几十个学生住在那里，我看她们那儿洗衣服很方便。嶲秀住的宿舍五个床位，就嶲秀一个人住。叡玉同学，我想请你搬去和嶲秀一起住。明天，还想请你指导指导我洗衣服，你看行不行？”
叡玉看看我，又瞟了瞟嶲秀，好像已经从中看出了蹊跷。
“好啊，嘻嘻。我也好趁机向嶲秀姐学习点乐理知识。”
叡玉高兴的接受了我的建议。
星期天上午，我用网兜装了几件换洗衣服，到嶲秀的住地去洗。还带了一本《狼牙山五壮士》，她们也在等着我。嶲秀眼窝深陷，眼圈发黑，我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我把书递给嶲秀。
“嶲秀，你看看书吧，休息休息，我请叡玉教教我洗衣服，一小会儿就完。”
我和叡玉到了门外的洗衣台，我边洗衣服边给叡玉讲这次我们要完成的特殊任务，以及事情的前后经过和我的分析。叡玉静静的听着，她好像也猜出了几分。
“哼，哼，嶲秀真没用。要是我，刀架在脖子上，临枪毙前，我照样吃饭睡觉。子云，你放心吧，有我！”
我现在也真的放心了，有叡玉在嶲秀身边，肯定不会出大的乱子了。
我急急忙忙回到宿舍，晾晒好衣服，就赶往工长家。将工作安排向他做了简短的汇报，午饭后又美美的睡了一个午觉。当我再到嶲秀的宿舍时，就傻眼了。嶲秀在那儿埋头抽泣，头发蓬乱，只有三分像人。叡玉背对着门，昂头挺胸，指手画脚，正在那儿大骂嶲秀。
“世间还有像你这样没用的人，他欺负了你，你咋不去告发那混蛋啊。嗯，是。你父亲以前是国民党党员，那又咋啦，你自己能选择吗？要是能选，我们都去选中央委员啊、老红军啊做自己的父亲了。你现在想死，一点门也没有。再说，你死了，子云他能活得好吗！我叡玉能活得好吗！…。”
真有点没明奇妙，叡玉这家伙也太厉害了，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进到房里，把门轻轻关上。叡玉看见了我，也不搭理，眼睛瞪着我喘粗气。我示意叡玉坐下，走到嶲秀身边，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嶲秀，不要哭啦，有啥事，你就慢慢的给我讲吧。”
嶲秀站起来，用还在掉泪的眼睛看着我。突然，她用双手紧紧的抱住我，头爬在我的肩上，眼泪不停的洒落在我的衬衣上。随着她抽动的双肩，淡淡的处子的幽香窜入我的鼻端。她的胸部紧紧的贴着我…。我汗流满面，燥热难当，感觉鼻孔太小，呼吸不畅，…。
“哼！”
叡玉用鼻孔发出的声音惊醒了我，她那满含愤怒、鄙视的瞪着我的目光，使我的头脑渐渐清明。
我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嶲秀那单薄的背脊。
“嶲秀，冷静点，你坐下来，慢慢给我讲。”
她经过大哭之后，好像也缓解了不少。她慢慢离开我的怀抱，我扶着她，让她坐在床上。叡玉递过透了水的洗脸毛巾，嶲秀洗了一把冷水脸，用木梳机械地梳着头，看来是问题不大了。
叡玉她们俩坐在嶲秀的床上，我坐在她们的对面。
“叡玉，你刚才说谁欺负了嶲秀。”
“是张副主任那个畜生，嶲秀刚来不久的时候。他找嶲秀谈话，趁嶲秀姐不注意的时候，从背后抱住了她。嶲秀姐给了他一个倒忖，才逃了出来的，现在那个畜牲要报复嶲秀姐…。”
“嶲秀，当时有没有人看见？”
嶲秀满脸通红，声音小得像蚊蝇一样。
“不可能，当时在开大会。”
“嗯，都听清楚了。这事就我们三个人知道，马上就忘掉，今后谁也不准再提起！”
叡玉愤怒的瞪着我，好像马上就要和我拼命一样。
“子云，你——，我们不能去告发那个混蛋吗！”
我只有苦笑，血和泪只有往心里流。这些社会垃圾若只是一般群众，他们干的坏事倒还有限，若他们再有点权力，那给人类造成的危害就大了。
“不行，若事发当时，嶲秀哭着跑到总厂政治部去告发，那百分之百行。现在去…，他们会说我们是诬陷，反而使我们更被动。”
我说完之后，两个女孩的眼里都含着泪花。接着是沉默，痛苦的残忍的沉默。
我不知道是该在沉默中爆发，还是在沉默中死亡，或者既不爆发，也不死亡。我们要寻求的是生存，像小草在石缝中生存一样。我在不知不觉中也满眼含泪，无法说话，一说话肯定会哭出声来。
经过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我说话可能还是带点哭腔。
“嶲秀、叡玉你们都仔细的听着！”
于是，我把工长和师傅一起商量的，如何拯救嶲秀的办法，我对事故前后的分析及对嶲秀的总的评价，详详细细的告诉了两位患难与共的女生。完了又问嶲秀。
“嶲秀，明白了吧。你想啊，若你有个好歹，会伤多少人的心呀！”
她听完我说的话之后，颤巍巍的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
“子云，嶲秀明白了，我从心里谢谢你。”
说完，快步走到自己的铺位前，楦开枕头。拿出了一甁片剂安眠药，递到我手上。
“子云，开始我确实不想活了，活得也的确是太累，感觉死了就一切都了了。从现在开始，我也要像叡玉那样，刀架在脖子上，临枪毙前，照样吃饭睡觉！”
晚上，就在嶲秀她们借住的学校食堂吃的饭。饭后我们就在她们的校园里散步，嶲秀也吃了不少，她看起来心情也好多了。无意中我们又说起了六七年五一节过后，一起去游东湖时在松岭联诗、唱歌、跳舞的事情。有了这些回忆，美丽、自信的笑容，又挂在了嶲秀的脸上。叡玉更是叽叽喳喳，不停的诉说着当时的事情。烤馒头啦、葱花醋汤啦等等。
星期一，新的生产任务仍然没有下来，工长叫师傅和我与他一起去给分厂的王主任汇报。王主任是老党员、老八路、也是老工人，在工人群众中的威信很高。我们到了他的办公室后，他忙着给我们倒开水，发纸烟，让我们都坐下。工长先做了个开场白，汇报了生产任务的完成情况，同时还捎带表扬了我。接着说了，美中不足的是最后一天出了不合格品。
完了要我给王主任汇报，出不合格品前后的详细经过。于是，我就从大战红“五月”誓师大会上嶲秀同学的表情，整个大战红“五月”生产过程中嶲秀同学的表现，及出不合格品那天晚上嶲秀同学的表情、表现。我因身体不适离开了约二十分钟，到发现出了不合格品的前后经过做了详细的汇报。接着，又对嶲秀同学本身的政治素质、身体素质做了客观详尽的分析。最后，陈述了自己为什么应该对出不合格品负主要责任的原因。
我说完了之后，工长又给每个人发了一颗烟，我们都在等着王主任说话。王主任喝了几口水，慢慢地放下杯子，又看了看我们。
“子云同学讲得好，整个过程清楚明白，既符合******思想和我们党的政策，又有情有义。这个事情我也了解过，最大的偏差和图纸要求相差三毫米，应该还可以补救。子云，你下来再仔细研究研究，到定子装配工段去和老师傅们商量商量，看在什么误差范围，就不会影响他们的装配质量。再用你们工段的幺二五镗床，对有偏差的孔进行调整，最终把不合格品变成合格品。不过，话又说回来，嶲秀同学还是应该总结教训。现在是差三毫米，若差上五毫米，那就真的没办法了。嗯，我就说这些，你们看咋样呀。”
我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工长代表我们表了态。
“我们一定按分厂领导的指示，马上组织安排对不合格品进行补救，同时也感谢领导的指导与关心。”
王主任又客气了几句，临走的时候还特意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到工长办公室后，好像大家的心情都好多了。师傅又发烟，我是真的不想抽了，拒决接受，师傅可生气了。
“世界上哪儿有你这样的徒弟，师傅给烟还有敢不接的。”
工长也笑嘻嘻的看着我，我不得不接过来，也跟着抽。
“子云，你现在有两件事，一是告诉嶲秀同学，叫她准备检查。二是你们三个一起去七工段，也就是定子装配工段。先找李工长，把王主任的指示及你的想法和思路告诉他，请他帮忙。”
我走出工长办公室，拿上不合格品零件的图纸和我自己绘制的零件偏差草图，和嶲秀、叡玉一起去给工长请假，要求回宿舍准备补救方案，工长笑着轰我们。
“去，去，去，不要罗嗦。”
回到嶲秀的宿舍，我给她们讲了给分厂王主任汇报的全过程及分厂领导的指示。她们俩激动的抱在一起又哭又叫，就差没喊**万岁了。我被她们冷落在哪儿，看她们的表演。良久良久之后，她们才回过神来，用满是喜悦又泪眼婆娑的眼睛看着我。
“你们照镜子看看，都很漂亮呢。嘻嘻，先去洗个脸吧。我们马上研究补救方案，下午去七工段。另外，嶲秀的检查还是要写，主要是总结教训。嗯，这样吧，你先写一个初稿，我们再一起看看。”
她们出去后，我拿出了两份图纸，铺在一张空的小床上，开始推敲补救方法。哈，哈。何不让那两位小姐先磨磨脑筋呀。不然，嘻嘻，今后她们嫁了人，什么都不会，那就…。于是，我靠在床头上，开始闭目养神。
“咦，子云是咋啦。”
是叡玉惊诧的声音。
“唉，他为我的事，这段时间劳心劳力，太累了。”
嶲秀的声音沙哑而幽怨，我缓缓的睁开眼睛。
“你们两个先看看那两份图纸，想想看补救方案咋个做最好，让我稍稍休息一会儿吧。”
说完我又开始闭目养神，朦胧中我听她们在讨论。
“叡玉，你在定子装配工段实习，你看这个方案该咋做呢？”
“嶲秀姐，我虽然在那儿实习了差不多三个月，可每天都是清理库存的零件啊，规整装配作业区啊。零件还没到齐，直到现在还一天装配活也没干过，我也不知道方案该咋做呀。”
“唉——，”
嶲秀一声长长的叹息，接着又说。
“睿玉，你说是咋的，怎么子云他就什么都会呢，没干过的事情他也有办法！”
“嶲秀姐，他一直都是那样，我和他同学四年，上课的时候，我就坐他的前面，可我还是一直都不了解他。哎——，嶲秀姐，你说他是不是一只鬼呀！”
“嘻，嘻，…。”
隋着她们的唠叨，我真的渐渐进入了梦乡。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了，要她们两想的补救方案毫无进展。我请嶲秀找了一只红蓝两用铅笔，在草图上画上了红蓝两种虚线，按图给她们解释。
“红线表示第一方案，在镗床上将左侧的两孔加工成非标准椭圆，以满足图纸的要求，当然也能满足装配的要求了。蓝线表示第二方案，在镗床上将右侧的两孔加工成非标准椭圆，…。你们俩位再推敲推敲看”。
她们互相看着对方一会儿，睿玉瞪着我。
“子云，你真不仗义，分明腹稿在胸，还要折磨我们两位大姐”。
巂秀有点幽怨的看看睿玉，又看看我。
“唉，叡玉，不要说了，这都怪我呀！”。
午饭的时间到了，嶲秀到隔壁去借了一只饭盒，留我在她那儿吃午饭。饭后我回宿舍午休，约好下午两点去装配工段。
到了定子装配工段，是李工长接待的我们。
“子云，我叫邱师傅配合你们，他在我们这里技术是最好的，又刚好是叡玉同学的师傅。”
李工长马上叫睿玉去请来了邱师傅，我拿出了图纸和自己画的草图，铺在李工长的办公桌上。向邱师傅说明了不合格零件的具体情况及我们考虑的补救方案。邱师傅仔细的看了设计图纸，又看了我们的补救方案。
“行，两种方案都可以。不过第一种方案要好些，通过这样的处理，对整个装配质量不会构成任何影响。”
“谢谢工长，谢谢邱师傅，那就按第一方案吧。”
我们告辞出来，回到了五工段。我马上将和定子工段商量的结果向工长做了汇报。决定星期二就对不合格的零件，在幺二五镗床上按设定的第一方案进行处理。
星期二一上班，工长就带我们去幺二五镗床。他们代班的是朱师傅，工长给他说明了情况后，他又看了看图纸及修复方案。朱师傅在镗杆头上装了一只二十四毫米的铣刀。把铣刀头先对准原来有误差的孔，再退出来，向右移动三毫米，开动镗床洗孔。也就五分钟，第一个孔就补救完成。总共三个孔有误差，全部进行了调整，不到半个小时就全部完成。工段的质检员又进行了复核，结论是符合要求。
后来嶲秀的检查也通过了，我们几个都顺利的完成了工人阶级的再教育。六月中旬离开了工厂，回到学校等待分配，等待着命运的又一次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