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收音机旁的国庆节
一九六九年九月三十号，吃晚饭的时候，看见了工院的嶲秀。她和靘云、叡玉在一起，脸上又恢复了从容、镇定、自信的笑容。青春少女的活力，在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中显现无疑。愁苦、无助、绝望好像从来没在她的身上发生过。她看见我的时候表情是复杂的，首先是喜悦、兴奋，进而是羞涩…。同学们都在食堂吃饭，我们适时的控制了互相招呼的冲动，只是用眼神互相问候和祝福。
晚上七点过，我照例去小操场锻炼身体。同时，也在心里为嶲秀祝福，看来她是胜利的渡过了难关。想起她差一点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差一点就要告别自己美丽的青春。心灵深处除了恐怖之外，就是惋惜。唉——，好了，这下好了。我不了解女孩用什么方法来摆脱心灵的桎梏，也不知道她们走出阴影的能力。但她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恢复自我，摆脱困境还是难能可贵的。
我一边想入非非，一边做些轻微的锻炼。
“子云。”
叫我的是嶲秀，旁边还有靘云和叡玉。
“哦。是你们三位，出去散步啊？”
“不，是找你呢，嶲秀姐要找你。”
说话的是叡玉，靘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嶲秀。你——。嗯，…。”
嶲秀好像有点…，靘云接过话题。
“是这样，子云。嶲秀姐把她的收音机带来了，想请你明天和我们一起，收听二十周年的国庆节目。”
“好，嶲秀同学，我从心里谢谢你。靘云，我明天上午八点半，准时到你们宿舍，行吗？”
我感激嶲秀，也征求靘云她们的意见，她们三位同时表示欢迎。叡玉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我。
“连粮食都不够吃，还成天锻炼，今后不出问题才怪呢。哼，这儿是我多余的食堂粮票，给你吧。嗯，子云。你今天就不锻炼了吧，嶲秀姐也很久没来了，我们一起去散散步！”
对于这个叡玉，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他嘴快、心好，胸无城府，她说的话你不接受都不行。现在，要我一个男生和三个女生去散步，他说得还蛮有道理，还自然坦荡…。
我跟在她们身后，从后校门出去，还是缘着鐡道向北。这条路我们经常走，很熟悉，天再黑都能摸着走。文化大革命前，我们班团支部联系了一个村，负责为他们扫盲。除了教他们识字外，还教加减乘除，唱歌啊、跳舞啊什么的。建立了一条青年学生和贫下中农联系的纽带，是当时学校的典范。同学们在那些贫穷的普通劳动者身上，也学到了一些在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如任劳任怨啊，艰苦朴素啊…等等。每当我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总是不得不想起这些。
“子云，你在想啥呀？”
嶲秀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我一看，靘云和叡玉已经走出了十来米，我和嶲秀落在了后面。
“嶲秀，吃晚饭的时候，我看见了你，…。以前，我还有点担心呢。现在好了，又变得和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侯一样了。”
嶲秀靠近我，轻轻地说。
“子云，我是从心里感激你，真的。哦——，你刚才说的你第一次看见我…，嗯，那又是个什么样子呀？”
“从容、镇定、自信，还多才多艺！”
“子云，我会永远记住你，还有你说的这些话。”
嶲秀说话时神情严肃。
“嶲秀，我们很和得来，我们永远是朋友。你分配后，若愿意告诉我，你可以把信写到工长那儿，他会想办法转给我的，我肯定是分到我们实习的那个工厂了。”
“子云，你们是不是在耍朋友啊。走那样慢，还嘀嘀咕咕的！”
“叡玉，你积点口德吧。不然，今后老了要成哑巴的。”
我说完拉着嶲秀朝前走，她们也停下来等我们。
“子云，叡玉虽然风风火火，嘴无遮拦。可还真是个好人，她骂我的话，现在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不然，我可能真的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亦或还没有走出困境，…。”
我觉得也是，就笑了起来。
“嘻嘻，是，巂秀不怪她骂你…，有胸怀。若她再能向你和靘云学习一点点沉稳，那就更好了。”
四个人又走在了一起，刚好路边有一个小草坪，我们不约而同的走到草坪上坐了下来。
“明天听国庆二十周年大庆的广播，后天我们还是去玩吧？”
叡玉提出建议之后看着我，好似要我来决定。
“嶲秀，你是客人，我们听你的。”
“好吧，子云。我们明天再商量商量，看到哪儿去玩合适。”
“嘻，嘻。”
嶲秀说完，叡玉和靘云都发出了轻轻的笑声，直笑得我心里发毛。我想不出哪儿有错，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笑。
“看你们两个，笑，有什么好笑的！”
“嘻嘻，刚才像是耍朋友，现在却有点像…。嘻，嘻，有点像夫妻了。”
叡玉边笑边说。我看看嶲秀，见她低着头，两手放在膝盖上，交叉着不停的扭动。我很尴尬，不知说啥的好。
“咳－，咳。”
靘云清清嗓子，狠狠瞪了一眼睿玉。
“叡玉，别闹了，你的玩笑开大了。子云若真的生气了，今后再要去玩，肯定没你的份。”
叡玉站起来，走到靘云面前，行了一个古代女子的礼节。
“多谢靘云姑娘提醒，叡玉知错了。”
又走到我面前，照样学着古代女子，向我福了一福。
“望子云公子海涵，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她活灵活现，态度还装得很虔诚。还没等她给嶲秀故伎重演呢，我们三个就已经捧腹大笑了。叡玉这家伙，还真有点难缠。他把艺术和生活搅合在一起，就是胡搅蛮缠，你也拿她没办法。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闲话，嶲秀又讲了她回去的一些情况。
她们班去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的，只有她是‘及格’，其他最差的都是‘良’，决大部分是‘优’。我知道，到这个厂来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的，大约有百分之四十的是‘优’，其余是‘良’，只有嶲秀是‘合格’。就是这个合格，还是我、师傅和工长做了工作，分厂王主任还说了话才得到的。这些我还不能告诉她，嶲秀在讲她们那儿的情况时，已经是满脸的忧伤了。
幸好刚才大家还笑得死去活来，空气还算不上很压抑。不然，我们还真不知道应该怎样劝嶲秀呢。大家又说到应该到哪儿去玩，最后她们还是把任务交给了我，由我来决定。我们不约而同的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女生们自然是嘻嘻哈哈的，显得无忧无虑。快十点了，我们才倒回头，往宿舍走。
我八点半准时到了靘云她们的宿舍，我们一起静静的等待那个时刻，等待那个宣布我们建国二十周年的庄严时刻。不一会儿，广播里传来了雄壮的乐曲。解说员激动的声音，把我们一下子就带到了欢乐的**广场。我们也情不自禁的随着唱了起来，叡玉已经坐不住，开始手舞足蹈了。听到来自北京的声音，来自全国人民心脏的声音，我们怎能不激动呢！怎能不热泪盈眶呢！
九时四十分，收音机里传来了解说员充满激情的声音。沸腾的广场顿时安静了，随着《东方红》乐曲的响起，伟大领袖**及党和国家领导人登上了**城楼。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广场上沸腾了。人们一齐把目光投向**城楼上，伟大领袖**他走到了城楼的西端，向观礼台上的全国英模挥手，赞扬他们在各行各业取得的辉煌成就。**又走到了城楼南端，向世界各国使节招手致意。**他老人家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十多分钟过去后，广场里又迅速地静了下来，广播里只响着播音员的解说。十时正，北京市委书记宣布，庆祝建国二十周年大会，现在开始，升国旗、奏国歌、放礼炮。二十八响礼炮过后，参加检阅的游行队伍，陆续经过**广场。整个上午，大家都沉浸在幸福、欢乐之中。
第一个通过**广场的是国旗方队，紧随其后的是国徽方队。英姿飒爽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手握钢枪，紧紧护卫着国旗、国徽。伴随着解放军进行曲：‘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背负着民族的希望，向前！向前！向前！’的嘹亮歌声。勇士们迈着整齐坚定的步伐，接受**的检阅。‘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口号声响彻云霄。
一千八百名解放军战士通过**广场。他们是威猛之师，是刺杀方队。金水桥前，钢枪林立，刀光闪闪。防左刺，防右刺，队形严整。突刺、劈刺，杀声震天。显示了刚刚经历了珍宝岛自卫反击战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壮志豪情。
刺杀方队的后面是威武雄壮的民兵方队，“首都民兵师”的大型横幅分外耀眼。整齐的步伐，昂扬的斗志，嘹亮的口号，向全世界展示了‘七亿人民七亿兵，万里江山万里营’的恢弘气势。中华民族不可欺，中国人民不可辱。人民战争，所向披靡，必将战胜一切敢于来犯之敌。
绚丽多姿的彩车，依次通过**广场，工人、农民，挥舞着彩带和花环，脸上绽放着幸福的微笑，洋溢着主人翁的豪情，人们从心底里高呼：**万岁！中国**万岁！
最让世人感叹的是北京地铁的彩车，金光闪闪的列车模型，蜿蜒曲折，穿越隧道。显示了工人阶级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奋发图强的精神和智慧。
锣鼓喧天，载歌载舞，绽放着灿烂的笑脸，抒发着丰收喜悦的农民方队。农民方队中，有上百台新式拖拉机，载着农民，擂着大鼓，喜庆丰收。还有满载粮棉的农用车方队，手持黄色彩绸做收割动作的农妇方队，她们挥舞着黄色彩绸恰似滚滚麦浪。
文艺队伍过来了，八个革命样板戏彩车绚丽多彩。走在最前面的是《白毛女》。身着白色彩衣的芭蕾舞演员，傲然挺立，手指前方，活脱脱一尊女神雕像，李玉和、杨子荣、方海珍等依次通过**广场，向人们预示着文艺百花即将绽放，文艺的春天即将到来。
体育大军方队过来了，他们步伐矫健，精神焕发，红旗招展，彩旗飘飘。向世界展示着中国人民朝气蓬勃，体魄强健，奋发向上的精神风貌。
赤脚医生队伍像一片红色的海洋，漫过金水桥边。两千多名少女，意气风发，身穿红衣红裙，斜挎红色药箱，迈着轻盈矫健的步伐，向人们昭示着农村合作医疗的勃勃生机。
最后传来了解说员既坚强有力，又感情丰富的声音。检阅方阵过完了，他们严阵以待的，接受了**及其他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检阅，向祖国和人民做了完美的汇报。整个长安街和**广场浑为一体，既庄严肃穆，气势恢宏。又姹紫嫣红，鲜艳靓丽。我们置身于这样的环境和氛围之中，我们不得不从心里为我们的国家感到自豪，为我们是中国人感到自豪。
国庆二十周年庆典的现场直播，我们听完了。我们的灵魂也和千千万万受阅的人群一起，接受了**和党中央的检阅。在陶醉于**热烈、肃穆气氛的同时，我们的灵魂也受到了一次洗礼。对**和我们党的热爱、敬仰、崇敬，在思维深处得到了升华。
我看了看三位女生，她们的眼里都含着泪花。就连一向严肃不足，活泼有余的睿玉，也是满脸的庄严、肃穆。她们，不，是我们。都还沉沁在那种气氛中，一种用语言不太好描述的氛围中。最先清醒过来的是睿玉，他举起了右手，不知从哪儿蹦出了一句：‘**万岁！万岁！万万岁！’我们也接着高呼：“……”。我们的心声在女生的宿舍里回荡，久久不息。我向灵魂还在**的几位女生点头告辞，离开了女生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