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能选择死亡
七零年九月二十五号，是星期五。和叡玉约好了，我们请好假，九点钟在总厂办公楼下汇合。一起去总厂厂部办公室，办理转到派出所的结婚介绍信。厂部办公室赵主任我认识，他是个老红军，人很正派，很受人尊敬。据说解放上海的时候，就是师副政委了，以前我去请他给我们做过革命传统教育的报告，还在学校的时候就认识，见面总是子云、子云的叫，满亲热的，对我也很好。
我和叡玉到了厂办二楼的办公室，赵主任刚好在，还有宣传科的人，他们好像在谈事情。赵主任看见了我，给宣传科的同志说。
“好，就这样吧，你们先回去。”
宣传科的同志走了之后，我恭敬的叫赵主任。
“赵老，你好！”
赵老热情的招呼我坐下。
“哈哈，子云。好久不见了，你分配后就没来看过我。是忙呢，还是把我给忘了？”
“赵老，我是怕你老忙，影响你的工作啊！再说，我也才工作，业务上也还不熟悉…。”
赵老好像突然看见了叡玉。
“这位是…。”
“赵老。她叫叡玉，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来找你是办理结婚介绍信的。”
说完，我把我们俩在单位开的结婚介绍信，双手递到了赵主任的手里。他接过我们俩的介绍信，放在办公桌上。然后，坐在椅子上，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眼睛，慢慢的带上。将介绍信足足看了有五分钟，脸色阴晴不定，我的心也忐忑不安。赵主任放下介绍信，看着我们说。
“子云、叡玉同志。这样吧，这几天临近国庆，工厂事情较多，你们过几天再来吧！”
我和叡玉都懵了，没想到会这样。一时没了主意，只好与赵主任告辞，离开了厂部办公室。
我们走出了总厂办公楼，默默的走着。心里都很乱，不知道是咋回事。本来恋爱结婚是年轻人，最最平常不过的事情。转结婚介绍信，也就几分钟的事情。这…，叡玉先说话了。
“子云，我感觉有点不对劲。赵主任在看我们的结婚介绍信时，脸色很难看。会不会是…。”
“叡玉，你就放心吧，我们的恋爱及申请结婚，完全符合《宪法》和《婚姻法》的规定，应该是不成在问题的！”
“唉——。”
叡玉长长的叹了口气。
“子云，我预感到…。”
我也无从解说，只好安慰。
“叡玉，你忘了‘我们这一生不离不弃，不移不变’的誓言啦。”
叡玉又笑了，是苦笑。
“是，子云。不离不弃，致死不移不变。”
睿玉在‘不移不变’前边加上了‘致死’两个字，使我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惊。我们的心情由甜甜的，美美的变得凄楚与酸涩。天地陛下也故意和我们作对，本来是清清朗朗的，现在也变得阴沉沉，灰茫茫的了。我们，一对生死恋人，走在这阴沉沉，灰茫茫的苍穹下。没有牵手，没有拥抱，更没有热吻。只是默默地走着，走着…。用心灵祝福、安慰着对方。两颗心的热血交融在一起，这就是力量，是生存的力量，是战胜一切困难的力量。
我把叡玉送到她们工段，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同事们都怪怪的看着我，他们可能也觉得奇怪。本来是应该高兴的事，怎么见我满脸阴云密布。牛工笑着问我。
“咋啦，子云。快一年了，还没见你这样苦着脸过。你今天不是去厂办转结婚介绍信吗，应该高兴才对呀！”
他这一问，其他各位师傅也都看着我。我可能都快要哭出来了，也不知道自己眼里有没有泪花。我只能干着嗓子，把刚才在总厂办公室及赵主任的话，原原本本的给办公室的同事们讲述了一遍。同事们也感到莫名其妙，议论纷纷。
商工首先表态。
“真是岂有此理，婚恋是人伦大事，国家法律也有明确规定呀！”
穆工思虑了半天。
“不对啊，赵老红军不会这样啊。我以前去转结婚介绍信的时候，他一点也没有留难，这事本来也不该…。更何况子云和赵老不但很熟，赵老还特别看好子云，奇怪…。”
牛工笑着接过话题。
“哈，哈。我们厂的老革命，都来自部队。听说以前部队的男女结合，都是组织安排的。子云这小子有才，和我一起才干了几天，我就看出来了。他们会不会给子云，嗯，嗯…，也来个安排呀！”
他说的话，把全室的同志逗得哈哈大笑。工宣队的常师傅拍拍手，示意让大家安静。然后，慢条斯理的说。
“这里边肯定有文章，老牛说的虽几近笑话，却也有几分道理。现在虽然不能说安排，但若他们给子云另外介绍一个女朋友，然后再让子云他们自由恋爱。这样就既合理，又合法了。子云，你也不要着急，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也都是对我的劝说与安慰。
我和叡玉在办公室吃完晚饭，一起出工厂的四号门。顺着大路到了火车站，在冷清的车站溜达了一圈。我们也没心情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顺着小道从旁边越过车站，沿着宝成鐡路向北。叡玉满脸的惆怅与凄苦，已不再是那个叽叽喳喳，天真活泼的小姑娘了。我的心阵阵的痛，是心里在痛，我只得无话找话地说。
“玉儿，我们高兴点吧。困难总会过去的，不要我们自己把自己给压垮了。”
叡玉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是我，子云，是你。是你的压力太大了，我担心的是你。”
接着她讲述了她们那儿的几位大姐，对这事的评说。
我们那儿的陈大姐说，这种事在我们厂是从来没有过的。未婚的青年男女，婚嫁是自然平常的事，领导或组织上一般不会留难。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的子云被某位领导，或某某领导的姑娘看上了。先阻止你们的婚事，接着就找人给你的子云介绍女朋友，让你的子云和其她女孩恋爱，进而结婚。所以，承受压力的是你的子云，对你来说，最多只是失去你的子云罢了。李大姐她劝我放弃你，他说你们再好，誓言再坚定。若始终不能结婚，这将会使你们双方都非常痛苦。所以，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痛就只痛一次。小李姐和王姐，虽已结婚，却比我大不了几岁。她们劝我勇敢面对，只要你的子云能坚持，最后的胜利还是属于我们的。
我听完了叡玉她们那儿几位大姐的评说，确实有点感慨。
“玉儿，我们那儿的同事，说的和你刚才讲的大同小异，只是有一点不同。”
叡玉抢着问：
“那一点不同啊？子云。”
我有点抑郁地说。
“玉儿，我们那儿没人劝我放弃你。”
叡玉满眼含着泪花的看着我，
“哦。好！子云，你知道我的性格。要我放弃你，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我去死。将我们今生的誓言和你前世的承诺，放在我们的来生再去实现。”
叡玉说着说着，已经是泣不成声，泪流满面了。
像她这种性格倔强姑娘，往往是顾前不顾后的，能说到就能做到。我上前一步，转身将她搂在怀里，安慰她道。
“玉儿，不要那样伤心。我能承受各种压力，条件是你要坚强，要勇敢的面对。你一哭我可能就会乱了方寸，想不出办法来应对。”
说完，我用手帮她擦掉满脸的泪水，双手抓住她的大臂说。
“玉儿，你答应不？”
叡玉坚定的回答。
“子云，我答应。只是…，嗯。”
叡玉满面通红，蠕蠕地低低地说。
“子云，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嗯，爱我。我听其她的女生说，她们耍朋友还不到一个月，男朋友就亲了她们。我们没一年，也有半年了，而且我们认识，已经五年多了，…。”
她说完，连耳根都红了，双手左右绞在一起，不停颤动。头低得不能再低，整个埋在我的胸前。
我用手紧紧地抱住她，感觉她越来越沉。好像她的八十多斤，全部都由我来支撑一样，身体还在微微的颤抖。我不知道咋回事，把嘴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说。
“玉儿，醒醒，你咋啦。”
她好像一点也没听见，我不敢松手，只有学猪用嘴去拱她的耳朵。这下她醒了，登着大眼睛看着我。同时用双手抱住了我的脖子，她的身体全部挂在了上面。我的双手也使劲抱住了她，似乎还听见了她的骨节被抱响的声音。她的脸红红的，眼睛发出了异样的光芒。我低下头嘴唇轻轻挨着她的樱唇，不知咋的，真像火山爆发一样，就再也分不开了，双方都想用尽全力，把对方吸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我们第一次吻在一起，第一次感觉到对对方的渴望。表面上看来只是热恋青年男女的热吻与拥抱，其实是我们心灵的沟通与交流，是在向对方表示诚意与决心。良久良久之后，我结结巴巴地说。
“玉儿，对不起，我…，我刚才失控了，我…，嗯。祈求你原谅…。”
叡玉有点惊诧地说。
“原谅…，什么原谅啊！子云，我是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因为你没有什么需要我原谅的…。我们现在是恋人，今后…。嗯…，今后是夫妻，我们今后是夫妻呀！子云，你还要说原谅吗？你是真的要我伤心吗？…。”
说着说着叡玉又哭了，哭得很伤心。我知道自己说错了，我们现在做的是年轻恋人，很正常也很自然的事情。是用这种方式来表示自己对对方的依恋，表示自己发至心灵深处的爱。
我用右手将她搂在怀里，用左手擦干她的泪水，把她的头放在我的肩上，用自己的脸轻轻摩擦她的秀发。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
“玉儿，是我说错了。你说得对，今后是夫妻，我们今后是夫妻！”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子云，我知道你很难，是我自己不好。使你的压力太大，我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我感觉对不起你，可我再怎样也离不开你，用尽各种办法也不能…。我想好了，子云。在万不得以的时候，我将用我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来完成和维系我们的爱情，一定让我们的爱永存。只要你能抱抱我，亲亲我，我将会用微笑来面对这一切，子云，…。”
说完，叡玉把头轻轻靠在我的肩上，双手紧紧的抱着我，静静的依在我的怀里。
我们在宝成铁路旁的小道上，走走亭亭。不时的诉说着我们的爱，诉说着我们愿意为爱所做的付出。实际上，在真爱面前，生命显得一点也不重要。想明白了之后，这也是很好理解的。当你生不如死的时候，选择放弃生命是最明智的。当你要终身面对一个不相爱的人，永远没有心灵沟通和交流的人，…。这种折磨与摧残，是一个正常人无法承受的。当然，若是个‘兽人’，那又当别论了，他们是以权利或金钱作为生存的条件或基础的。他们不需要真爱，夫妻之间的爱，对他们来说也只是像野兽和动物一样的身体需要罢了。唉——，我们都不能把自己的水平提高到‘兽人’的那个档次。所以，我们只能承受常人的折磨与苦难，只有用自己的微弱力量来抗争，包括在不得已时用自己的生命来抗争与控诉。
我和叡玉不一样，像叡玉那种敢作敢为的姑娘，她肯定能微笑着，用自己的生命来起诉，亦或来维系自己的爱。她父母均在一家大型军工厂工作，家人的生活不存在忧虑，更不需要她来分担兄弟姐妹的生存与前途。她从小得到的关爱也很有限，对家庭的责任与眷恋，也不会对她放弃生命造成任何阻碍。可我就不同了，我不能选择用生命来起诉，不是顾惜自己，也不是没有勇气。而是另有不得以的苦衷，这一点不得不向叡玉讲述清楚。
“玉儿，你听我说。我和你，也就是我们绝不会放弃我们的爱，在任何压力和困难面前，也绝对阻止不了我们成为夫妻。只是，我们不能选择死亡，永远不能选择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