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关怀
“睿玉,八年前,也就是我刚上完初一的时候,父亲就离世了。我是家里的老大,最小的妹妹才八岁。又家居农村,生活非常清苦。吃饭还能马虎维持,可是买个油、盐啦,穿个衣服啦,就都得我来支撑了。玉儿,你想啊,若我离开了这个世界,将会给我的母亲、弟弟和妹妹他们带来多大的苦难啊。所以,玉儿,我们永远不能选择死亡,只能活着。你选择活着,也是为我们的爱做出的牺牲。玉儿,你明白了吗?”
“唉——。”
叡玉长长叹了口气,抬起头说。
“子云,太难了。现在,就连去死的路都没有了!”
我心中苦涩,说不出的难受。可是,再苦再难也不能让叡玉来为我分担。能分给叡玉的只能是幸福,只能是快乐,…。
“是啊,玉儿。太难,也太累了。不过,玉儿,你想啊。这样的爱也是最甜蜜,最幸福的啊!”
叡玉又笑了,是真正舒心的笑。
“嗯,子云。没有苦,就不会有甜,就是甜也感觉不出来。没有辛酸和磨难,幸福也很有限…。是,子云。我听你的,从现在开始,我们只想着活,只想着怎样来活,怎样来活他个有滋有味,怎样来活他个幸幸福福,…。”
这次,我们是都笑了,是从心里笑了。
我们相拥在一起,就是任何的天灾**,也休想把我们分开。我们是一对开心的恋人,我们是天地之间最幸福的恋人。我们手挽着手,向回宿舍的方向走着,不管前面是阳光还是荆棘,我们都坚定的向前走着。光明在我们心中,甜蜜和幸福在我们心中。
回到宿舍,我和衣躺在床上,一个人静静的躺着,回想刚才和叡玉的谈话。总算把叡玉安慰好了,可自己的压力又怎么来缓解和消除呢?又怎样来面对接踵而来的…。最终,又怎样才能在派出所,办理好结婚登记呢?现在,最大的未知还是赵老他老人家,他到底是怎样想的。我尊敬赵老,他是我心目中的偶像,是值得敬仰的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万一真的赵老有指示,我能不遵吗?我能不听他老人家的话吗?
唉——。我想着想着,在不知不觉之中,眼泪顺着两个眼角悄悄的流淌在枕巾上。我打开床头灯,从中山装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我和叡玉她们单位开的结婚介绍信双手捧着,紧紧的按在胸前。在心中默默的祈祷,也默默的安慰着自己。但愿没有大的波折,能够风顺一帆就好了。
七零年九月二十六日,星期六。九月份的生产任务,全厂都完成了。我们金属室的任务,本来就不多,这几天就更没事了。上班后我去锅炉房打了两瓶开水,又把办公室的清洁卫生大致做了一下。工宣队的常师傅已经邀请商工,开始了他们的楚汉之争。
电话来了,是牛工接的,他告诉我说:厂办的赵主任,赵老找我,要我去一趟。听到这个消息,办公室所有的人,包括在下棋的常师傅和商工,都不约而同地看着我。也不知是鼓励、支持我呢,还是…。唉——,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匆匆离开办公室,几乎是跑步向总厂厂办赶去。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急急的赶去,也不知道赶去的后果。总之,若是好事,你挺胸是带花,凹胸也是带花。若是坏事,你低头是一刀,抬头也是一刀。所以,对事情早点知道,总比晚点知道的好吧。
我赶到总厂办公室,今天只有赵老一个人在。他叫我坐在屏风后小会客室里的沙发上,办公室的小张还给砌了一壶茶。赵老给我倒了一杯茶,给他自己也倒了一杯,又拿出了一盒香烟,扔给了我一支。他先把自己的烟点燃,然后把火柴递给我。我不抽烟,就把火柴、烟都放在茶几上
“子云,抽一颗吧,我不劝你抽第二颗就是了。”
我只有把烟点燃,也假装抽起来。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赵老要说些什么。
赵老抽了几口烟,又喝了一小口茶。看见我很拘谨,又笑着说。
“子云,我们认识好几年了吧,已经是老朋友了。我今天请你来,是想推心置腹的和你谈谈。你不要把我当成老红军、老干部,只把我当成你的长辈,或是你的老朋友就好了。”
听了赵老的话,心里暖洋洋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双手捧着,献给自己尊敬的老革命,献给为我们劳苦大众打下江山的老红军,…。我紧张,拘谨的心情虽然有所缓解,但毕竟我和赵老的差距太大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鼓足勇气把自己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赵老,你在我的心目中,在我们年轻一代的心目中,是老一辈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是我们崇拜的偶像。在政治上、学习上还请赵老多多教诲,子云诚心领受。”
赵老听完,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是长辈慈祥的笑容,是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家的笑容。
赵老看着我,笑容可掬地说。
“好,子云。你是个明白的好孩子,我就开门见山吧。我们几个老头子,不同意你和叡玉同志的婚事。”
我有点急了,身子动了动,想说明自己的看法。赵老用双手示意我安静,不要打岔,让我继续听他讲下去。
“子云,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昨天下午,我找了你们学校原来的党委书记文正同志。文正同志讲:‘在你们学校的几百学生中,你是他第一个看好的。你正值、有朝气,工作能力强,在学生中威信很高,还具有一定的人格魅力,是难得的有为青年。你是他们班子内定的,在学生中发展的第一个**员。他还记得,你的入党申请书,在六六年的三月份就讨论通过了。只是由于文化大革命的关系,使预定的计划落空。他还说你在文化大革命中的表现,也是完美的,既无任何过激行为,也不消极对待。这也说明你是一个有素质,有思想的青年。”
“子云,文正同志也不赞成你和叡玉同志的婚事,他说叡玉同志和你是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说你在学校是人缘最好的,而叡玉同志又刚刚是最差的。还说若你和叡玉同志结婚,会对你的前途造成极大的影响。”
“子云,文正同志让我转告你。‘他建议你郑重考虑,建议你在处理婚姻恋爱的问题时,同时也要考虑自己的前途。’子云,你知道,文正同志身体不好,一直在休息。能对你的事这样关心,这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我只有在心里苦笑,我清楚他们说的前途,不过是做个一官半职,可我对那些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些我能给他们说吗?就是能说,又该怎样说呢?我无法给这些老头们解释,也无法,或说无力辩驳。只能表示感谢,感谢领导对我的关心。
“赵老,子云感谢文书记还对我的关心,若有机会请赵老转告文书记,说子云祝他身体健康,早日康复。”
赵老看见我只是礼貌的致谢,没有任何实质性表示,接着又说。
“子云,你还记得文化大革命前,厂团委派到你们学校的刘副书记,刘建新同志吗?那实际上是当时工厂党委的决定,要在你们学校的学生中选拔干部,充实到团委的领导机关,作为工厂储备的干部人才。小刘昨天晚上来找了我,他也是知道你准备和叡玉同志结婚后,才特意来找我的。
“小刘听说你申请和叡玉同志结婚的事后,感到很吃惊。他说:‘这个子云,是咋搞的,他怎么会和叡玉呢?赵老,你知道我六五年初受工厂党委、团委委派到机校工作。目的是在学生中选拔后备干部,我才去了不长时间,就看中了子云同学,那小子是我见过的少有的干才。那时子云是学校学生会生活部的部长,又兼任宿舍管理委员会主任和伙食管理委员会主任。应该说是够忙的了吧,可他仍是各项工作都干得井井有条,都干得很是出色,学习成绩还仍是名列前茅。当时,子云他们年级的团总支副书记生病了。我想:再给这小子加点担子,看他会怎么样。结果,赵老你猜咋样,那小子干了半年,一样是有条不乱。当时,我就把这些做了总结和分析,给工厂党委、团委写了份书面报告。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后,赵老,你就认识子云了,这就不用我多说了。在文化大革命前我就认识叡玉同学了,她是学校最淘气,也是性格最古怪的女生。子云和她肯定不合适,对子云的发展也肯定不利。赵老,我今天来找你老人家,只是想告诉你。若真的子云和叡玉结合,子云这小伙子就太可惜了。’”
团委派到学校的刘副书记我当然认识,关系还不错。他也给我提起过,要在我们学校的学生中选拔干部的事,反正这些事也就是听了就了。我有点感慨的说。
“唉——,赵老。真是,你看,为我的事,麻烦这样多的老领导为我操心,子云从心里感激。”
赵老看我态度诚恳,也很高兴。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慢慢的放在茶几上。
“你也喝点水吧,子云,我也不再要你抽烟了。”
说完,他又点上了一颗烟,享受着他的吞云吐雾之乐,他边抽烟边接着说。
“子云,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说是故事,其实是真实的事情,故事的主人公你也认识。不过,这个故事要保密,你的人品我知道。我听你们学校的文正书记讲过,在文化大革命初期,学校任命你担任学校红卫兵大队的大队长时。经党委同意,人事部把一份他们整理的学生档案借给你,为便于你审查申请参加红卫兵的学生的基本情况。没想到事过不久,学校党委和主要机关就被砸烂了,你也就一直无法交回这份档案。直到六九年学校革委会成立,你才将这份档案交给组织,可见子云是值得信赖的。所以,我才敢把这个故事讲给你听。”
“我们工厂的王副厂长,你是认识的,可是他的有些事情你就不知道了。王副厂长以前的级别很高,他是行政九级。资格也很老,一九三五年他在北大读书时,是一二。九学生运动的领导人之一。解放后任一家大型钢鐡公司的总经理,五六年因用于武器生产的钢材配方,被台湾特务窃取而失密。最后查实与王付厂长有关,原来他老婆的弟弟是台湾特务。这样一来,就将他降为行政十二级,挂起来接受审查。直到五九年,才安排来我们工厂,任付厂长,主管后勤、福利。要说水平、能力和资格,不管哪个方面,王付厂长都是难得的。若他没有那个问题,说不定已经到中央去了呢。子云,你想想看,有些时候一个人的成败,就取决于自己找的老婆。这些本来是机密,我告诉你,一是你子云可以信赖,二是希望你能从前人的教训中,学习些经验,少走些弯路。”
“唉——。几十年来,我为年轻人的婚事,说这样多的话这还是第一次。我这样做确实是看中了你的人品和能力,我们党的事业需要你这样的青年。子云,我知道按《宪法》和《婚姻法》,我无权干预你们俩的婚事。我不给你们办理结婚介绍信,不是卡你们,我只是劝你在婚恋问题上要郑重,要全面考虑。你还年轻,在处理问题时难免走偏。子云,你不是笨人,我相信你能想清楚,也能理解我们这几个老头子的苦充。”
我很感动,确实很感动。他们几个老领导确实讲的有道理,也的的确确是关心我、爱护我的。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叡玉,说要娶她为妻的啊?我能反悔吗?我能为了自己海市蜃楼的前途,去践踏自己的‘承诺’吗?…。难啊!我自己难啊!若不是有母亲、弟弟和妹妹,我真不想在这个世界上呆了。
我站起来,向赵老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
“赵老,子云谢谢你老人家,也谢谢那几位关心子云、爱护子云的老领导。”
我告辞了赵老,不知道是怎样离开总厂厂办的,也不知道是怎样回到办公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