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有涯居
就在两个人剑拔弩张之时,太子浑厚而不混浊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方彝!先退下。”
“是,殿下。”方彝点头应道,抱着依旧熟睡的魏琪站到了一边。
“两位,”白崇生转过头看向谭雅和纪末,“本宫这次找你们来,有两件事。”
“太子殿下请说。”谭雅从容应答道。
“其一,我想见见小琪……”白崇生说着,细长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点什么东西,不像是泪水,倒像是追忆之类的。
纪末有点敏感地察觉到了一点:似乎只要说到魏琪,白崇生的姿态就会放得很低。连“本宫”的自称都已经省了,直接称“我”,这对于一个贵族子弟来说,其实是有些失礼的。
——这货,不会是萝莉控吧?
纪末低着头,在心里恶意揣测着。
“……谢谢你们把小琪带回来。实际上,”太子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续道,“要求你们去把小琪救回来的,不止是蒋家,还有本宫。”
“这是属下等应做的事情。”谭雅施礼道:“而且当时真正出手的,是纪副组长与本组的另外两们成员,并无属下在内。”
“无差。”白崇生淡淡地说道:“至于小琪之所以会这个样子,原因本宫已经知道,本宫会与她解释,尽量安抚,你们不必过于操心。”
“谢太子殿下。”
这一次纪末与谭雅一起行礼:他是不在乎那个现在胳膊还不能动的小丫头,不过老被人用杀了她全家似的目光瞪着,肯定也舒服不到哪里去。
“这都是小事。还有一事,本宫却是需要两位鼎力协助。”白崇生认真地说道。
“太子殿下说得哪里话。”谭雅认真地回答道,“按本朝律例,太子有权利调用藏花、幽草二堂副堂主下的任何力量。”
白崇生眉头微微一皱,摇了摇头:“小雅,本宫是真不希望听到你这么公事公办的说话——不过,唉……”
白崇生叹了一口气,续道:
“有件事,大概你们也听说了,下个月,本宫就要前往亳都……以质子的身份。”
谭雅的脸色忽然变了。
纪末的神情也是一紧:这事他还真没听说。
不过亳都是邻国大昌的国都这事他倒是知道,因为当初春月城所在的地方离宁、昌二国边境实在太近,想不知道都难。
大昌是个强国。强到只要它境内的军队有一点调动的迹象,旁边的栾、宁二国都要先把正在打的仗停下来,先草签个和平协议,等到大昌军队完成调度,各方分析后确定人家没有要打的意图之后,才能撕毁这张协议,继续开片儿。
年前,大宁与大昌结成了盟友。
这听起来像是个喜事,不过,却也难说。
因为大昌与栾国也结盟了。
而且大昌与大宁结盟的条件之一,就是两国互派质子到对方的国都为抵,以备不测。
大昌很大度的提前把他们的质子派来了,听说是是大昌和亲王的世子,而大宁的质子却是太子殿下。
大昌使臣的理由很充分:和亲王世子聪明果敢,乃是大昌皇族年轻一代中的天之骄子,虽然并非皇帝亲生,却深得大昌皇帝的宠爱,而宁国太子……天下皆知其不肖,虽然身份高贵,却也……不过如是。
这言下之意不外是一个:用我们家王爷世子换你家太子,其实是我们吃了亏呢。
这不是奇耻大辱,什么才是?
有句话叫君辱臣死,和约签订之时,就有无数民众提出了抗议,却被朝廷硬生生地压了下去——不过这种抗议大多集中在国中的一些大城市里,像春月城这种在地图上找都找不到的边境野城,是不会听到这种消息的,更不用说当时还在当山村老师的纪末了。
不过,现在不知道也知道了。谭雅极简略地轻声介绍了一遍情况,纪末这才恍然点头。
白崇生毫不介意两个人在一边交头接耳,而是静静地等着他们说完后,这才继续说道:“和亲王的世子月前已经到了京城,一直深居简出,不过今天,他却向本宫送出了一张请柬,邀请本宫在这白凤河中,蒹葭洲上的有涯居小酌……”
“俗话说,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太子殿下可是在担心那位和亲王世子有不轨之心?”纪末看了看面上微现愁云的白崇生,不由接口问道。
白崇生一怔,转脸看了看纪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本宫的确是有些担心,但却还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这里再怎么说,也是我大宁腹地,京畿要冲,那和亲王世子就算是万夫莫敌的绝世勇者,又能如何?”
“那太子殿下所虑者,乃是国体?”纪末再问,这一次白崇生的眼神微微一亮,轻轻点了点头。
“正是。”白崇生说道:“据线报所称,这位世子殿下只带了五名随从,已在有涯居等候;他现在是质子身份,自然可以低调相待,而本宫却有一些左右为难。”
纪末暗自点头:只带了五名随从?恐怕是五个高手吧?搞不好还是异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水平,不过能跟着一位世子大人出席这种近似国宴的场合的,应该不是什么下级货色才对。五名高阶异人,那阵容算是很豪华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低调奢华有内涵”?
对方只带了五名异人,白崇生却是断然不行的,因为他是本国太子,一举一动都应该代表了本国的颜面,像是那种江湖人单刀付会的举动放到他这个身份上,那就是失礼,甚至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攻击为“失德”。
那事情就大条了。
现在太子正处在一个有点尴尬的微妙时刻,他的一举一动正在被国内国外无数的眼睛盯着,一步都不能走错,错了,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所以他会感到左右为难,实也正常。
“本宫也不想瞒着二位,如果说高手和异人,本宫身边还是有一些的……”说着,白崇生看了一眼抱着魏琪,侍立于一边的方彝,纪末的注意力却在这间仓房中其它几个人身上一转。
“只是,这些弟兄日后都将随本宫进入亳都——”白崇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直说道:“本宫并不想让这些弟兄过早的暴露在天光之下,所以这次宴会,本宫需要一些帮手。”
“属下愿为太子殿下效劳。”谭雅率先施礼说道,纪末随后附议。
白崇生的面色一霁,一张圆月似的大脸上阴云尽去,看起来让人特别想吃月饼。
“那本宫在这里多谢两位了。”白崇生轻轻站起,微微施了一礼,谭雅和纪末赶紧还了一个大的,纪末心中腹诽:你要扮礼贤下士,却害得老子差点跪了,这算怎么回事?
“此行除了两位,还有空树堂和藏花堂的三位高手随行,一会儿本宫自会替你们引见,希望各位可以精诚携手,助本宫渡过这一难关。”
谭雅和纪末互视了一眼,齐声应道:“是,殿下。”
“随本宫登舟。”白崇生袍袖轻拂,仓房的大门轰然打开,明亮的天光一泄而入,照得纪末两眼一阵发花。
等他重新恢复正常视力后,他这才发现,在前面不远的码头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依靠了一艘柏木巨舟,虽然不见什么繁复的装饰,但这种庞然大物的气势,却已经足以胜过一切了。
“这可能是本宫最后一次登上这艘‘长鲲号’了。”白崇生忽然轻声谓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来吧,现在去见一见你们这一次的队友。”
===========================
腾霜门下五堂。
蓝衣的幽草堂排第五,负责民间事务和疑难案件。
紫衣的冥果堂排第四,负责配合军队行动。
红衣的藏花堂排第三,负责情报、渗透、潜伏等任务。
绿衣的浮叶堂排第二,负责保卫皇宫和皇室中其他成员的生命安全,听说是女人堂。
而排第一的白衣空树堂,据说是专门负责皇帝一个安全的机构,是腾霜门的重中之重。
所以虽然纪末也在幽草堂里混了不少时间,却连一个穿白衣服的都没见到过。
不过,这次就见到了。
“前方发现冰山,此行坐船,只怕不太吉利。”
站在船舱门口,纪末躲在谭雅身后,浅着着喃喃自语道。
谭雅微微皱眉,在心里却也同意纪末产的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这个空树堂来的屈寒,实在是让人有些失望。
屈寒应该有三十多岁,一头长发不冠不束,就那么直直地垂在脑后,微长而有些清瘦的脸上木无表情,显得很冷酷的样子,而在他的身边,却有一些细微的寒光在闪动。
谭雅和纪末的眼力都很好,一眼就看出了那些是一些细小的冰晶。
看来这个屈寒的异能是与冰或冻气有关了。
有种说法是异能会影响人的性格,所以这个屈寒这么傲慢冷酷的纪末两个人倒不是无法理解,只是……他干嘛要把异能放出来啊?现在是在打架么?一个临时组队的队友之间做这种下马威有意思么?真是不知所谓。
而另一边穿红衣的则是一对十**岁的兄妹,哥哥好像叫童箫,妹妹叫童笛,兄妹两个人手里各执着一件乐器,似乎异能与音乐有些关系。
这对童氏兄妹就正常多了,虽然不是很亲密,不过见到纪末二人进来,倒也客气地拱手为礼。
反观那位白衣如雪的二碧中年,则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表示知道有人进来了而已。
童氏兄妹无奈地摇了摇头,由哥哥童箫开口说道:“请不要介意,屈先生,就是这个脾气。”
“你们就是幽草索隐组的谭雅和纪末吧?”童笛声音果然清脆如笛,听起来极为欢快悦耳,“蛇和虫子,你们的异能在对战之中很占优势呢!”
“不敢当。”谭雅微微颌首道:“两位的异能,可是与音乐相关么?”
“其实——”
“不懂规矩!”一个阴冷的声音打断了童笛的话头,却是屈寒开口道:“不知道主动打听他人的异能是犯忌的么?你们的上司是怎么教导你们的,真是让人失望。”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都没了再谈下去的兴致,纪末更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身走到这个房间的另外一个角落,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了下去,闭上了眼睛假寐,表示实在懒得搭理某冰山男。
谭雅几个人也纷纷离开,各自找了一个位置坐好。而屈寒似乎很满意这种状态,一张好像冰冻过的脸上似乎还带上了一点笑意。
又过了一小段时间,突然从船上传来一声呼喊:“蒹葭洲到了,小心靠岸,准备落锚!”
纪末睁开了眼皮,看了看同样听到了这声呼喊的几个人,跟着他们一起站了起来。
“随我来吧,让我们去会会那些大昌来客!”屈寒冷酷地说道,率先走出了房间。
纪末有点发呆地看了看其他几个人:“我睡着时,你们选了他当队长?”
“没有啊!”童氏兄妹一起摇头,谭雅虽然没有反应,显然也是否认的。
“那他拽什么拽!?”纪末翻了个白眼,迈步走出了船舱。
舱外,灿烂的阳光下,一片白如芦花的沙洲之上,有一片水榭亭亭而立,在木板搭就的码头上方,高悬着一块蓝底白字的匾额,上面用隽永的字迹写着三个大字:有涯居。
纪末看了看站在船舷旁,双手背在身后,一脸装十三之相的屈寒,不由摇了摇头:看来这次行动,顺利不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