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第两百五十一章
“本宫明白了。你可知郁贵嫔礼佛是何时辰?”芊尚淡淡地看了薇黎一眼,问道。
“左右也不过是午后几刻钟后了。”
芊尚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薇黎,明日那个时候你就去西香宫在外殿与卉雅饮茶,本宫会让人一探虚实,记住了,拖得越久越好。你应该明白,若是此事出了什么事情,本宫自有法子让你亦脱不得干系。”
薇黎微微垂眸,颔首道“嫔妾明白。”
此时她还依仗着芊尚能够查出些什么来,自然不会坏了事。
没过多久,薇黎亦是推开了苍梧宫的门,走了出来。
那一夜一如既往的静谧,苍梧宫内。
只是芊尚坐在桃木浴桶之内,玫红色的花瓣覆在乳白色的马乳之上,一头青丝飘散在马乳面之上。她微微垂眸,看着屏风之外的身影。
“臣妾可记得第一次皇上可是直接进了呢,怎的今日却在外头。”
她唇角含着一丝笑容,眼中却无半分柔情笑意。他想要什么她就给什么,如今这是她作为棋子的使命,主子想要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她缓缓站起身来。清晰的看见了屏风外的那道身影略微有些僵直,似乎一怔。
宜琰原本低垂的眸子微微抬起。
他方才听到了什么?
他原以为芊尚就此会冷淡不少,却不想如今却是截然相反。
“你当真说的真心话?”略显沙哑的声音渐渐响起。
芊尚微微一勾唇,系着腰间里衣的衣带,道“臣妾不会对皇上说假话的,这点皇上大可放心。”说着,将浸湿的发丝撩到一边,额间沾着几缕碎发。
宜琰渐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正瞧着芊尚执着鹿皮锦巾擦拭着一头湿发。
芊尚因着温热的水雾萦绕,此时面容之上有了一丝潮红。她偏倚着头,一头青丝便宣泄而下。
“朕来帮你。”
芊尚浅浅一笑。
“好。”
鹿皮锦巾在发间不断搓捻。两人一前一后的站着。女子敛去一身凌厉雍容,沉静恬淡的面容之上有着似有非有的浅浅笑容,而男子则是含着浅浅笑意,神凝于此,细心地擦拭着她的一头青丝。
画面温馨至极,不知情的人反倒以为二人心紧紧挨着,是对恩爱的夫妻,唯有芊尚自己最清楚,她的心远了,远到的不知所踪。
“皇上,今日有四个嫔妃投入臣妾氅下,至少短时间内,是不会成为太后的人的。”芊尚嘴角依旧含着一丝浅笑,只不过却扯到了正事上头。
宜琰微微一蹙眉,不过很快又是浅浅笑着。
“朕知道了,这次是哪四个?”
“薇柔仪,也就是薇黎,董佳小仪,也就是董佳余倩,彤嫔,就是以前那个未央宫的彤贵人,还有茜舒华,就是以前绒倚宫的茜贵人。”芊尚淡淡道。
宜琰轻笑一声,手上动作不停。
“你倒是都给她们晋了位份,不过朕觉着彤嫔倒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茜舒华朕依稀有些印象,胆小如鼠,也算是个无用的。”他微微垂下眼帘,似乎有几分莫名的失落。
他失了一样很是珍贵的珍宝,只是如今那珍宝回来了,却不是从前的模样了。不过无论如何,那珍宝永远都是他最珍贵的宝物。
芊尚微微低头,道“彤嫔成了臣妾的人,至少日后不会兴风作浪,祸害伊德妃。茜舒华不过只是监视璃宸嫔的罢了,她胆小如鼠,璃宸嫔自然对她提防不深。
而董佳余倩则是不会安分守己的,让她去做那把杀人的刀是最好不过了,至于薇黎,臣妾倒是觉着她才是个最难捉摸的主儿,不骄不躁,手段应也是个厉害的,否则也不可能从一个宫女成了嫔妃。”
宜琰听闻此言,脸色有些不大自然,轻咳两声,道“朕亦觉着薇黎不简单。”
芊尚只是笑笑。
若无宜琰那一夜,就算薇黎手段再高明,也不可能成为嫔妃,尽管是近乎最低位分的才人。不过那与她倒也无甚关系。
那一头青丝在鹿皮锦巾下的擦拭已然变得半干。
宜琰放下手中的锦巾,芊尚亦是立刻向前走了几步转过身来,拉开了与宜琰的距离,微微一福身。
“不过臣妾明日要做一件事情,若是有何不慎败露了,还请皇上多多相助。”芊尚微微一颔首,淡淡道。
宜琰看着带了几分恭敬之意的芊尚,眸色暗淡几分,道“朕会的。不过你倒是得小心一些才是,如今前朝不甚安分,朕瞧着太后可能有些坐不住了。”
芊尚渐渐抬起头来,眸光微敛,嘴角渐渐扬起一丝笑容,言道“不知皇上能否听臣妾干政一言。”她如今可是称职得很,出谋划策,后宫前朝,她竟都要倒插一脚,瞧瞧她多么的尽职,既然要做就得做好来不是。
宜琰微微眯起了眼,有什么话想要说出口,却留在嘴边怎么也无法说出。最后只是不动声色的一叹,言道“你说便是,日后想说什么便说,不必顾忌太多。”
她微微一笑,只是有些冷意袭来,不禁让她紧了紧领口与袖口,道“臣妾看来,越亲王一直是贤名在外,若是架空他的权,只怕会引来非议,若是任由下去,更是祸根不断。
臣妾记得伊德妃的兄长慕容璟将军曾经与越亲王一同作过战,若是眼下边关再次爆发战争,皇上便可派二人前去,而至于在战场上如何,谁也怨不得任何人,而慕容将军,则会是最好的见证人。
太后没了儿子,就等于没了兵符与玉玺的皇帝,绝对成不了气候。而臣妾相信,若是伊德妃出言相劝,慕容将军若是知晓事态严重,必定会应承下来的。”
檀口之中渐渐吐出的字句却是带着一股冷意。偏生那人还是浅浅笑着,好似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与之无关的事情,任由事态朝着自己所望的发展,她乐见其成,至于过程,她管不着。
“你变了。”宜琰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看着芊尚的眸子中阴暗之色更甚几分,带着无可言述的压抑。
芊尚却是满不在乎的轻轻一笑,好似还多了几分轻快地道“臣妾一直清楚,和怎样的敌人交手,就得是怎样的人。”
“臣妾不过是向着那位学习了几分罢了,只是那份火候,当真是做不来。”芊尚确实做不来太后那样的火候。
思量一番便能掂量出,太后到底是有多么的心思慎密。
从十几年前便有了预谋,做好了一切事情的打算,各个可能全都有了应对的方法。而且能对着一个厌恶至极的人笑颜以对而且温和至极,能够在众宫人面前积攒下母仪天下的声誉。
可谓是非常的得人心,她的儿子亦是学会了这点,在一个厌恶至极的人面前可以恭恭敬敬,而且贤名远扬。
这一对母子,当真是像极了。
宜琰轻笑了一声,却不言语。
芊尚抬眸看着宜琰,一道阴霾从眸中闪过,却是轻笑一声,渐渐走上前去,伸出手环住宜琰的腰,将头轻轻靠在他胸前,柔声道“不过臣妾是皇上的贵妃,这点,却是真真的。”臣妾是皇上的棋子,这点,亦是真真的。
宜琰怔了片刻,眸中依旧是阴郁一片,伸手揽住芊尚,低垂眼帘将下颔抵在她的额上道“莫要再自称臣妾。”
芊尚却好似有些不解,轻笑一声,道“臣妾是皇上贵妃,若不自称臣妾,还能自称什么?若是皇上想让臣妾自称嫔妾亦或者是贱妾,臣妾亦是无可奈何的。”
“我。”
芊尚笑意愈浓,道“臣妾不敢。”
宜琰渐渐阖上了双眼,又是一声不易察觉的轻叹。
是我毁了你,毁了那个自称我的你。不过如今毁了也毁了,成了事实,我还能做什么呢?君臣之礼我受不起,我想要的是夫妻之礼,只是那已经成了过去。
“皇上这些天可要去别的姐妹那里坐坐,亦好给那些投入臣妾氅下的嫔妃一个慰藉。”
“你倒是很会将我推到别的女子的宫里,只怕这宫中也就你一个会这样做了。”
芊尚微微一怔。“我”吗?这个字,她受不起。淡淡的苦笑很快被明媚的笑容代替。“这是臣妾的本份,既然掌后宫之权,就得为姐妹们多多着想不是。”把话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这个谁都会。
“你总是对的。”
芊尚浅浅一笑。是你总是对的,我不过是顺从你的意思罢了。
只是心中的话语,又岂能宣之于口呢?
“皇上,臣妾冷。”芊尚依旧浅浅笑着,却让宜琰不得不放开了她。
只是芊尚正欲将外头的弦倚唤进来之时,却闻宜琰沉声道“不必唤了,方才我进来之时她们便已经退下去了,让我来吧。”芊尚回眸一望,却只见宜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件红色的花穗荷叶边的对襟曳地长裙。
眸中多了几分惊诧,不过很快便是被笑意盖了过去。
芊尚并不推却,只是笑言道“怕是天下没有几个女子能有臣妾这样的殊荣吧。”
宜琰微微一笑。
“不是没有几个,而是只有你一个。”
芊尚只是笑笑,不语。
可能如今至此只有我一个,但是今后,不会只有我一个的。
芊尚伸展双臂,低垂着眼帘。
宜琰微微一笑,给芊尚穿上那件红色的曳地长裙之后,更是弯下腰来细心地系着她腰间的腰带。她垂眸看着身前宜琰专注的模样,面色亦是不禁柔和了几分,嘴角微微上扬。
“我以前总觉着你着浅色衣衫好看得很,却不想原来正红色更加适合你,想来凤袍在你身上会更好看的。”宜琰系好了腰带,抬起头来,看着芊尚道。
芊尚微微一笑。
“可是臣妾是贵妃,穿不得凤袍,那日册封大典上那件凤袍着实是让臣妾惊了一大跳呢。臣妾却是穿不得正红的,也唯有相近的绯红可一穿了。”
宜琰伸出手揽过她,抵着她额角,眸中柔色光芒显而易见,轻轻阖上眼睛道“虽是贵妃之位,却是我心中唯一的妻子。终有一天,你会是我的正妻,朕的皇后,那凤袍与正红,亦只有你一人能穿。”
芊尚依旧浅笑,不语。
我不要你的承诺,我只要你对我的姐姐一辈子好,我最后的心愿也就了了。你确实不必这样对我,我会以为你对我亦有真情的,只是,我不在是那年那个可以沉沦在你的温柔中的女子了。
你的温柔,我受不起,亦不敢受,好似,好似再触碰就会沉沦在此永生折磨一般。而我,再亦不敢重蹈覆辙了,一次错,不能将错就错。
芊尚渐渐阖上双眼。
你想要的,我给你便是。你想要我听你的话,我就可以温顺得如同宠物。你想要我制衡后宫,我就可以风行独断得如同血煞。你若是思念我的姐姐,我就可以如她一模一样。你若想要我爱你,我便倾尽全力给你我的君臣之爱,不过那对你,实在算不得什么稀罕之物。
“皇上,臣妾觉着有一事,实在不能不说,而且皇上亦是实在不能没有动作,臣妾可担心自己的亲外甥惨遭毒手。”芊尚渐渐睁开眼,一双水眸之中有着阴郁的复杂。
“我想起来了,你说柏倾芸未死,还有一个孩子,只是我很疑惑,那怎会是你的亲外甥,柏倾芸又怎会是你的亲姐姐。”宜琰闻此言,身子微微顿了顿,语气亦不禁变得有些生硬。
一提到此事,他便会想起昨晚。
只是芊尚却好似什么也不记得,淡淡一笑,言道“臣妾本就不是蒋家的亲生女儿,那是我的姨娘。当年爹娘早死,臣妾和倾芸分散,后来姨娘寻到了臣妾,倾芸却不见了,想来亦是被镇国大将军所收养了。那时候臣妾才出生不久,自然是什么亦不知晓。
只是倾芸在密室之中担忧宫外的孩子,又因为柏清月进了宫,她迫切的想要告知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却兜兜转转地让臣妾知晓了此事。她闻知臣妾的容貌与她十分神似,所以亦是存了几分探究。
直到知道了臣妾的母亲名唤幕纤柔,亦是她的姨娘,这才肯定下来。臣妾曾修书给姨娘,果真如此。”
说到此处,芊尚微微抬眸,看着宜琰,认真地道“那孩子如今就在镇国大将军府上养着,没有娘亲,没有爹爹,当真可怜。而且不知道能瞒多久,亦不知道倾芸能在那近乎密不透风的密室之中待多久,那孩子随时可能出事,若是,被太后一众人知晓的话。”
“原来竟是如此,难怪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宜琰盯着芊尚未施粉黛的面容,道。
芊尚轻轻一笑。
确实如此,若非如此,只怕我当初亦不可能入了你的眼,我是庶女,不比得她们尊贵的嫡女身份需要稳固前朝。而我唯一的筹码,不就是一张酷似倾芸的面容吗?
“臣妾想说的是那孩子如今很是可怜,很是危险,皇上应该快些想个法子护着那孩子,早些……将姐姐接出那暗无天日的密室。”芊尚浅浅一叹,看着宜琰言道。
宜琰依旧是看着芊尚,微敛眸色,言道“我只是依旧有些疑惑,为何柏倾芸未有死而且还有一个孩子,又是怎样进了密室,那孩子又是如何出了宫。”
“姐姐本就未疯,被打入无华阁后还算相安无事,皇上登基以后迁入冷宫,却有人纵火,意外让李公公救出,一计金蝉脱壳,被藏在了李公公房中密室之中,却意外发现已有身孕,李公公寻了一个可信的快要出宫的宫女助她生产,生下孩子以后,李公公寻了一日,借着出宫办事的由头,将孩子藏在了物什里头,这才带出了宫去。”
这些细节,都是后来芊尚才知晓的,如今倒也是派上了些用场。
宜琰微微蹙眉,问道。
“可是我身边那个李公公?”
芊尚轻轻点点头。
李公公是与苏培贤同一个师傅的,在太子府上之时就在宜琰身边了,不过虽然没有苏培贤那样得脸,却也是个近身伺候的。
“倾芸曾救过他,他也是个记恩的,皇上莫要责怪他欺君才是。”芊尚看着宜琰,轻抿双唇,言道。
她的一双眸子中,有着恳求。
“我说过都依你的,既然是个知恩图报的,也就是个有良心的,我待他不薄,他自然也不会起什么坏心思。”宜琰避开芊尚略显炽热的目光,淡淡道。
他是抵不过芊尚的恳求的,哪怕只有一丝。
芊尚低头微敛眸色,轻轻一笑。
“密室一事,臣妾倒是发现冷宫之中亦有,不知这皇城,之前是做何事的。”
宜琰眸色阴暗几分,缓缓开口道。
“前朝的皇帝倒是有兴致,竟在冷宫和宫人住处秘密修建冷宫。大靖的皇城只是将前朝的皇城加以翻新罢了。想来是开过的皇帝不愿劳民伤财。”
芊尚掩面一笑,一双水眸之中有了一丝丝狡黠的算计。“皇上,前朝皇帝的兴致,倒让咱们钻了空子,真是不晓得这宫中哪里还会有密室。”
等等!
密室?
芊尚的笑容忽然凝滞,渐渐淡去。眸中有着一丝丝的沉重和猜忌。
郁贵嫔在礼佛之时房内根本寻不见踪影,难不成亦是如冷宫与李公公房内的地窖密室一般?她难道是进了密室当中?那么,她每日必要礼佛,即必要进密室,又到底是做了何事?
一个个的疑问渐渐浮出水面,只待明日的揭晓。
无论是确有其事亦或者是虚假无理的,明日之行,都必要闯荡一番了。
“怎的了?”宜琰看着芊尚忽然轻蹙着眉,不禁出声问道。
芊尚的唇角渐渐勾起了略显清冷的笑容。
“无碍,只是郁贵嫔房中极可能有些玄机罢了,不过如今尚不能确信,所以明日臣妾要让弦倚去探一探虚实。”
她没有将卉雅说出,因为卉雅此人,若不是成心留意,细心的挑着刺,到还是真的察觉不了她究竟是何面目。而眼前的宜琰,又是不知到底有否疑心于卉雅,她自然不会多言。只要卉雅暂时不搅乱她的局,她身为棋子就没有资格出手。
宜琰忽然伸手揽住她,轻轻抵在她的额角,沉沉一叹,很是沙哑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
“那便小心些。你大可不必告诉我这些,无论如何,想做什么自己就去做,我必竭力护你周全。当我护不住你之时,你可愿与我死在一起?”
话至后头,那轻轻一问有了一丝丝的小心翼翼。
他生怕,她会说不愿。
哪怕是假话骗他也罢,也莫要这样拒绝他。
可是偏偏,他问出了口。因为是那样想要问她啊。
帝王卑微的爱,谁受得起?
“皇上若护不住臣妾,臣妾必定会先行一步,不会拖累任何人,所以,皇上您永远不会因为臣妾而出事的。”芊尚伏在他的怀里,低垂着眼眸,唇角有着微微一丝的笑容。
哪怕明知他是假话,听着却依旧悦耳动听,她知道,那是最美的谎言,在臆想中似乎可以为你倾尽天下。任凭世间的哪个女子听到这话,都会感动至极。可是她亦只是觉着悦耳罢了,承诺并非都是真,假的承诺只能用来感动,而真的,他却给不起。
宜琰轻轻阖上双眼。
这算是委婉至极的告诉他“你永不会与我死在一起”,只是,是她不愿,还是他没有资格呢?
芊尚伸出手环住他的腰,唇角渐渐绽放出一丝明媚的笑容,哪怕眼中是平淡毫无一丝波澜的。
“臣妾伺候皇上宽衣吧。”
她从他的怀中渐渐退出,那双白皙的手和目光都落在了他腰间的腰带之上。轻轻解开腰带上的小结,她却发现,自己的手是微微颤抖着的。
定了定心神,轻轻抚上他的外衣。
却闻他轻叹一声,握住了她的双手,一双眸子阴郁复杂,道“罢了,我来吧。”
她抬眸望向他。
“是。”
宫灯一盏盏的灭了,房中的蜡烛也一根根的被吹灭。直至最后一根蜡烛亦是不再跳跃着火光。
“睡吧。”黑暗中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那夜二人皆是和衣睡去,只是他从背后揽着芊尚。
芊尚只觉着身后是一阵冰凉,在冬日里好似没有什么温度,心中竟然不经意间染上了一丝丝的恐惧之意。
何时?又是为何温暖的胸膛变成了一片冰凉?
芊尚渐渐阖上眼。
只是那种踏实感还在。
从何而来?
心底深处。
次日,已经傍晚。
“说说你方才打探看到了什么?”芊尚看着略显狼狈的弦倚,不禁轻轻蹙眉,问道。
弦倚在袖中的手不禁紧了紧,芊尚这才看见弦倚的袖口已经被鲜血染红。
“你这是怎的了,本宫相信以你的武功,是不会轻易被发现的,即使被发现,也绝不可能会被伤。”芊尚的目光紧紧锁着弦倚。
弦倚右手紧握着左手手腕处,面色凝重。
“果然如娘娘所想,郁贵嫔礼佛确实有猫腻。”
青偌将房门轻轻阖上,守在了门外。
只知弦倚再出房门之时,青偌从房门外隐隐约约看见了芊尚蹙眉着眉,指尖轻轻敲打着身旁的小几,面色凝重得很。
又闻芊尚沉闷的声音渐渐响起。
“关上门吧,让本宫一个人静静。”
于是乎,那日的谈话,除却弦倚与芊尚,再无第三人听见了。
就这样过了几日。
只是第三日之时,郁贵嫔却主动登门造访。
“臣妾素闻贵妃娘娘是极为公正的,今日臣妾西香宫出了一档子事,故特来请教娘娘。”郁贵嫔微微福身,向着芊尚轻轻一笑道。
芊尚的眸中冷意愈发加骤,朱唇微启。
“极为公正当不得,请教倒是可以的,郁贵嫔说便是了。”
素闻?当真好笑了,白芊尚才进宫多久?后宫之事亦是从未处理过,竟会素闻公正?不过谦虚她倒是懒得造作了,请教二字,她倒是乐得了。
郁贵嫔轻轻一笑,好似从未见到芊尚眼中的冷意一般。
“臣妾今日意外撞见一个宫女潜入内室偷窃臣妾梳妆盒内的钗环珠玉,只是原本倒也没什么,遣出去便是了,可偏生,这个宫女竟是宛婉华身边的宫女,而且宛婉华偏生是不信那宫女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芊尚微微敛眸。
竟是件这样的事情。
“那宫女所唤何名?”
“青灵。”
芊尚的眸子中微微有了些讶然。
青灵,她隐约记得,曾经谣言满天时,她在御花园中曾经见过她和另一个宫女议论谣言一事,还曾让人留意过她,只不过因为冷宫一事波折,如此久来,倒也逐渐淡忘了。
不过她可以确信的是,青灵绝对不会做偷盗之事,先不说她不经意间透露出的才智,单单是她可以较为全面的看待事情这点,便可以确定她绝对不会为了钱财而去盗窃。
“若本宫未曾记错,青灵应该是御花园的宫女,怎的成了宛婉华的宫女。”芊尚看向郁贵嫔,眸中冷意愈发的浓厚。
郁贵嫔眼中诧异之色一时竟未曾受控,显露出来,不过片刻她又是一笑,道“青灵在前几月便已然被宛婉华要去当了贴身婢女。”
芊尚那时还未曾进宫,又是如何得知青灵在御花园,却并不知已被宛婉华要去,这一切,未免疑点太多。
但是芊尚并不在乎是否有人质疑她,因为这个身世,原本也只是为了堵住那些朝臣之口罢了,至于后宫中人,猜忌便猜忌吧,给她们添些乱子,她倒是乐见其成。
“你想要说什么?宛婉华可是护着那宫女?”芊尚微微眯起了眼。
郁贵嫔敛了笑容,轻轻叹了一声,舒了一口气,道“是了,卉雅不信青灵会偷窃,可是夕菁亲眼看见的还会有假?本宫亦是瞧见了她手中的那玉镯。”
芊尚的唇角渐渐爬上一丝笑意。
她倒要看看这二人又是做的什么把戏!
“本宫上次瞧着郁贵嫔你与宛婉华的关系倒是甚好,怎的如今为了一个宫女竟可以出了分歧。”芊尚已然站起了身,微微垂眸看着下首的郁贵嫔道。
郁贵嫔好似苦涩的一笑。
“臣妾亦是觉着失望得紧,平日里都是顺从的好妹妹,偏生如今竟是愿意相信一个宫女。”
芊尚微微勾了勾唇角,道“本宫与你一道走一趟,亦好好看看这个唤作青灵的宫女。”
郁贵嫔又是一福身,颌首道“是。”
芊尚唇角那抹笑意久久未曾消去,郁贵嫔亦是走在芊尚的略微后侧,只是低垂着头,使得人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等到了西香宫之时,正巧是卉雅听闻郁贵嫔归来,连忙奔出来,紧蹙着眉道“姐姐都说了,青灵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我绝对不会把青灵交给你的。”
悦耳清脆的声音从院中飘出,正可谓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待卉雅提着裙摆小跑出来之时,见到郁贵嫔站在芊尚身后,连忙福身道“臣妾参见贵妃娘娘,娘娘恕罪。”
“宛婉华你又是何罪之有?”芊尚微微一挑眉,低垂着眸子看着卉雅道。语气冷冷淡淡,好似什么都未曾听见瞧见一般,更使得卉雅心中把握有些松动起来。
卉雅低垂着头,声音有些沉闷道“臣妾失礼,臣妾不该大呼小叫对娘娘不敬。”
芊尚微微一笑,扶起了卉雅,淡淡道“你可非是对本宫不敬,只是你未免忘了身份,在宫中,即使你二人关系再好,在旁人面前都不得失了身份。方才,你是对郁贵嫔不敬。而且郁贵嫔身为一宫主位,处置一个宫女实乃是合情合理,你未免太过失礼。”
说道,轻轻蹙起了眉,昭显出她此时有些不悦的心情。
只是卉雅仍旧不肯松口,紧蹙着眉,情急之下不禁扯住了芊尚的衣袖,连忙辩解道“是臣妾失礼了,可是青灵确实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贵妃娘娘可要明察。”
急急的辩解又让她觉着有些不妥,连忙松开了扯着芊尚衣袖的手,低下头言道“臣妾失礼。”
芊尚只是淡淡的望了她一眼,道“清楚便好。”
随后便是迈步进了西香宫,头也不回,只是淡淡言道“将那宫女带来给本宫瞧瞧。本宫倒要看看,是个怎样的妙人儿,能让宛婉华如此信任,甚至多次失了礼数。”
凭着芊尚的身份,进了西香宫自然是坐着主位的位置。
她坐于正殿主位之上,垂眸瞧着被带来跪于地面的青灵。青灵如今正是跪于地面之上,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亦不为自己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