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葬礼
可能是因为在岛上奔波,我的身体越来越差, 不就是扭个脚嘛,过去了一星期居然还没有康复。
只能埋怨一定是喝骨头汤喝多了,康剑和情若相比厨艺,使出浑身解数想把骨头汤做得不油腻,我还是吃腻了。
葬礼那天,脚虽然没有完全康复,走路还是勉强可以的,用康剑的话说是……企鹅。
我没有参加过葬礼也不懂仪式是什么,父母的亲朋好友特别少,父亲呢,酒肉朋友居多,人既然都走了谁还会顾念以前情义。至于母亲,她前半生沦落在小卖部里,每天接触菜市场的大妈大嫂,也不曾听她说起外婆和姐妹。
择了清水市最安静的田野下葬,一切都被提壶安排妥当,但来的人居多,我不认识的人他居然会认识。
“这些人都是墨林的,如果江家的人来的话,只有一个目的,那么就是杀你。你可是帮主,自然得多派些人手保护。”
“那也不至于让他们都穿一个样子而且还带着大墨镜!”
我暗自祈祷,别说是江家的人了,即便是普通的小孩也能看出来这个不是一般人。
万里无云的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刚出芽的小草被踩扁在脚下,有些瑟瑟的恐惧。
提壶让我镇定一些,好好观察这些人当中谁最自然,谁就很有可能是凶手。
我终于明白他的用意,为什么连我都觉得这里很恐慌。
明明已到春天,白菊却开得很旺盛,偌大的楠竹林簇拥墓碑,由于下起了小雨,更是蒙罩出灰暗的气息。墨林手下个个表情严肃,少许摘下墨镜的人未免表情不淡定,提壶交代他们的任务是捉鬼。
提壶拍拍我的肩膀,指着不远处晃动的白影:“墨林的人除了为自家兄弟出头外,也没杀过什么人,更不会做什么下三滥的勾当,如果提到一个捉鬼话题未免难以置信。”
“但是也太扯淡了吧。”
“不扯淡,这方法蛮好的。”
“不,我是说那白影扯淡,一点都不像鬼!”
……
就知道提壶办事不利,想出的什么鬼办法嘛,这又不是吓唬小孩子的。
天空兀地灰暗下来,提壶戳戳我的胳膊,“赶快去和你父母说说话,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他那么不靠谱,事已至此也只能按着他说的方法办了,虽然不是很可靠,我只得在墓碑前跪了下来。
接下来便是更加悲恸的气氛,我照着先前的台词哀怨道:“爸爸妈妈,女儿来看你们了,女儿不孝,未能找到杀害你们的凶手。但女儿会依照你们的遗嘱,好好地活下去,替你们活下去。希望你们再九泉之下有一个安息,每年我都会来看你们,会尽力抓到杀害你们的凶手。”
这是……电视剧里的台词吧,为了渲染气氛我只得多说几句:“爸爸……”
康剑兀地跪了下来,打断我的话,“伯父伯母,感谢你们对青柠的养育之恩,我作为青柠的男朋友,一定会好好照顾她,好好地爱她。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这似乎并不包括计划之中的一局吧,康剑自信的笑容中我就知道他添加了戏份,而一旁的许生则气呼呼地转过头。
墨林手下扮成各种各样的人,大舅二舅三伯父四爷五奶奶的都有……一个个也按照台词说话,甚至还有剧情。
比如一:“兄弟保重了,多久没来看你,也再也没机会看你了。上次欠我的二百块钱就不用还了吧。”
比如二:“大哥,你受苦了,我们还没喝够酒,还没好好地一起把妹,你还欠我一首歌,我还欠你一个人情。”
比如三:“她舅舅,你怎么就这般走了呢,难道忘了我们曾经的诺言吗,你看现在孩子都大了,连年轻人都私奔,我们何不妨……”
……
哎呀呀说了一大堆,大部分都极其恶搞的身份,还剩下三个,他们说的话很普通,大都和我一样都是套话。
“你觉得他们三个人当中哪一个最可疑?”康剑凑到我耳边,而许生眼睛里冒火花,我只得干笑二声,推开他:“我觉得都有可能,还是先看看吧。”
许生打断我:“看什么看,青柠你过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到底带两个人一同前来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基于提壶还在那里呱啦呱啦,我找了个借口去逗弄小树和合子。
小树先前住在我父母家,后来搬住在少年宫,情若说让他锻炼锻炼,虽然生活好了,但是他懦弱的性子还是改不了。
无论如何,他现在瘦了,也长壮不少,他给我摸摸脸颊后指着不远处的人影:“姐姐,那是平怜老师!”
“平怜老师?她出来了?”我欣喜若狂,以前墨林的人把平怜掳去,我这些天忙忘记了。
平怜老师没有多大变化,和小树一样都是瘦了,她笑着问候我几句又说了安慰的话,解释了在墨林的经历。
我从大理回来本想找平怜,却听王七说平怜老师被墨林的人抓去了,至于目的,就是第一个考核。后来考核通过后也教墨林的孩子一些功夫,没有受多大的委屈,开了一家少年宫。
原来这么巧,墨林出资让平怜开了少年宫学武,小树正好也被情若送进去,边学习知识边学习防身之术。
这本来是特别顺的事情,我却觉得不对劲。那少年宫既然收墨林的孩子,那么小树并非墨林,怎么会收,而且情若又怎么会懂。
除非他也是墨林的人,但是怎么看也不像。提壶喜欢情若,他们若是墨林的话,那早就认识了。
事情越来越蹊跷了。
来的人颇多,谈笑间已经找不到提壶的人了,但葬礼的气氛依然是很浓重,天上的乌云不减,毛毛雨很小,我们这些人也不会怕。
“看到那个人了吗?”提壶悄然到我身边,朝平怜老师笑笑算是打了招呼。
我讶然,“怎么了,是江门的人?”
“不太确定,但是你看他性情,在这些慌乱的人表现格外镇定。”提壶解释说:“因为墨林手下都认为他们是来捉鬼的,难免会有些紧张,只有江门的人才不会这么认为,所以他们会装得格外镇定。”
就如同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么普通人如果被怀疑是小偷的话难免会有些紧张,想竭力证明自己的清白,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必须要保持格外的淡定来证明自己一点都不心虚。
这是反心理证明的方法。
提壶所指的女鬼是3D特效,为的就是引起慌乱。后来经我嘲笑后改成父母的身体来倒映。
周围越来越暗了,甚至还出现鬼哭狼嚎的声音,明明那么假,那帮人却还真信了,有的甚至怒喊:“何人做鬼?不得好死。”
提壶脸抽搐一下,十分淡定道:“不要乱声张。”
我未免不为那人担心死活,提壶向来是一个小气之人。
雨下得很稀薄,中有一个女人向我走来,很陌生。那边提壶大声质问疑犯时我呆在原地不动,听那个女人朱唇轻启:“柠儿,好久不见,你长大了。”
有侍从为她打着伞,和我们一样穿着黑色,只是那黑,更加妖艳,精心妆容的脸蛋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是有一个二十岁女儿的人。
“你来干什么?”我冷然道,这个女人这时出现是什么意思。
她并不恼,掩面一笑,转而逝去换成悲切:“我前夫去世,能不来看看吗?”
“方夫人果然是性情中人,倘若你去世那天,我也会笑着对别人说我的前母去世,能不来看看吗?”
我做梦也想不到这场葬礼她会过来,那个生我的母亲,为了钱财撇下父亲的她,如今已然是豪门的方夫人,也是情若的继母。
让她留在这里,而不是赶走,全是顾忌情若的面子上。
“方南,你来得正好,瞧瞧你的妹妹,这些年脾气大涨,连生母都不认了。”方夫人不甘示弱,把情若拉到这趟洪水中,方南是情若的原名。
情若不知何时来到这里的,又或者他一直在方夫人后面,只是我没有看到而已。
暮然回首,提壶已经押着犯人过来,信誓坦坦说抓到元凶了,此人格外淡定,一定是凶手。
我却没了追查的兴趣,“算了,这事本来很小,江家的人也没见说出来杀我或者做埋伏。”
“那你父母之仇呢?”
“继续查,不能停,这人暂时关着。”对于提壶的查案道理我哭笑不得,不能无凭无据说他是杀人凶手吧,但又不能扫了提壶的好意。
墨林手下都散了,留在这里的人很少,康剑和许生还在争执谁留下来陪我。
“你们都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特效没有了,人也没有了,天空一下子放得稍微晴朗,小雨却没有减少。是在替我哭泣吗。
刚才都是在演戏,现在才是真的,我才开始悼念父母。
祈求他们在天堂平安,祈求他们一切都好,我也什么都好,不需要任何人担心。
康剑仍然劝阻,“多少留下一个人。”
“不用了。”我压低声音。
提壶本以为这一次自己立了大功,虽然没有抓到凶手,但有一个嫌疑犯,我都把他赶走了。那么许生和康剑也得都撵走,他唆使几个随身,都走了。
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只有这个时候才是我和父母灵魂交替,可以好好说说话。
雨水顺着刘海滑下来,大衣帽子边缘的狐狸毛沾了许多小水滴,跪下去膝盖湿了,脖颈湿了。
“爸,妈,刚才给你们添麻烦了,为了找出故意杀害你们的凶手,警察和墨林都忙了很多天,还是没能换你们一个公道。你们会不会怨我,我知道你们很爱我,一定不会的。”
“院角的芍药花开了,有白色的、红色的、很是漂亮,有机会拍几张照片给你们看看。还有小树,他在少年宫锻炼呢,男孩子不都应该锻炼锻炼吗。等到夏天的时候,葡萄熟了,我去摘些,妈妈很喜欢吃酸东西。这样子的葡萄应该七月中旬摘取,八月的话就变甜了,不过父亲喜欢吃甜的。你们二老总是习惯不同,所以以前才处不来吧。”
“若子走了,你们也走了,我只剩下小树了,会把他当做亲人对待的。让你们在天堂安心。但是我一个人,又怎么能苟活,都是因为我,你们才离开的对不对,都是因为我……”
我低下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来陪你们……”苍戒慢慢抵在我脖子上,“我想来陪你们了。”
“你还是那么冲动。”方夫人在一旁笑道,她孑身一人,举着黑色的伞,“自己生命都不珍惜。”
我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站起来,“关你什么事情?”
“的确是不关我的事,可是你毕竟是我生的,也怪我……”
她眼神里充满黯淡,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我淡淡道:“你还是顾忌自己的安危吧。”
“我这一次回来,是想接你去日本,既然他们都死了,我就有权利照顾你。”
“别逗了,我怎么可能跟你回去,我成年了,可由不得你!”
她把伞举在我头上,笑得极其妩媚,我闭上眼睛,不想看那张脸。
她的脸和我太像了,每次看到,都能回忆起她是我的生身母亲,而我那么恨她。
僵持间康剑跑过来,他也是看到方夫人那张脸便能想到是谁,见我成了落汤鸡,忙把外套脱下来:“雨下大了你就没有发觉吗,万一感冒。”
“上一次在长女山你背的我,后来回去就感冒了,对不对?”我绷着脸问他,“把外套穿着。”
“不愧是我生的女儿,勾引男人的本领一套一套的,不仅把我儿子的魂勾去了,还有其他人。”方夫人不紧不慢地翘起豆蔻,“可要感谢我的基因。”
她说的话更加激怒我,我恨不得脱胎换骨,把血液都换掉,身为她的女儿我都感到可耻。
康剑似乎确认了母女关系,便礼貌欠身,把我横抱起来,外套分毫不漏地盖在我身上,任由我捶打也不放手。
“我们先回去吧,以后再找凶手。”他像是在安慰婴儿,在我额间添一个吻,抱歉地对康夫人笑笑才离去。
书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