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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彼岸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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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苒迷惘地抬眼,幽深的眸色沉静如潭,她今日终于知晓什么叫做恍如隔世。伸手描摹那远山般的眉,堕入元帝华光绚烂的眸中,鼻端袭来熟悉的龙涎香,初苒轻轻倚过去,如步入香沉的梦境。

“是,阿苒回来了……”

“阿苒,阿苒!”

元帝一声惊呼,拦腰抱起软倒在怀中的人,他一眼便看见初苒腰间,檀色衣襟上湿润的血色。

“娘娘!”远远偷看的颐珠、宝珠都变了脸色。

仍旧是从前鹅黄的羽帐,初苒酣沉的昏睡,肋下狰狞的伤口看得颐珠泪如雨下,元帝小心的敷药缠裹,指尖轻轻微颤。初苒的事他再也不愿假手于人,他已愚蠢的将她送出去一次,那样的事他绝允许再发生。

重新包裹好伤口,元帝侧身躺在初苒身旁凝看,颐珠悄然退下。

烛光透入羽帐更觉柔和,元帝握了初苒的手,紧紧相扣,小心翼翼的吻印上眉心,掠过俏鼻,反复温暖着初苒苍白的唇,元帝喃喃的低唤,在初苒耳畔辗转低吟,曾经苦苦压抑的情愫如决堤之水肆意奔泻。

早间的一缕晨光,落在初苒疲惫的眼帘上。

好累,好瞌睡……为什么会这样,于初苒你快醒醒,你还要烧水、熬药,伺候公子洗漱呢。

朦胧中,初苒睁了眼,挣扎着起身。

“嘶”肋下的剧痛,令她神智骤然清明。

“阿苒,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一旁的元帝被惊醒,他已有一月不曾如此安睡了。

“皇上?”初苒迟疑地看着与自己共枕而眠的元帝,看向熟悉的帐幔,沉夜、火光、暗窖,扑袭而来的刀光,汩汩如血泉的伤口,如一道道快闪的影像,令初苒晕眩。

“阿苒,你怎样?”伸手堪堪扶住摇晃的初苒,元帝已变了脸色。

初苒缓缓抬头,泪眼朦胧:“皇上,殿下他……都是阿苒没有照顾好殿下,都怪阿苒自以为是。”

“不怪你,阿苒,莫要自责。”元帝小心地将初苒拢于怀中,温声抚慰:“七弟天人之姿,出生时,母后就说他是佛子降世,下界来修身渡劫,故赐名若禅。如今,天道轮回,七弟人间凡苦已了,必重回九天。”

元帝的话如乌云间乍现的祥光,令初苒恍然。倚在元帝宽暖的怀中,初苒抬了清亮亮的眸,伸手攀上元帝的颈项:“真的,太后真的这样说过么。”

元帝俯身与她抵额细语:“朕是天子,出口皆是御言,朕向你保证,是真的。”

磁沉的声音如最魅惑的魔音,初苒微微阖了眼:“是啊,若禅。他品性高洁,无瑕无垢。此生受尽病苦,渡了彼岸必是极乐繁花。”

迷蒙中初苒仿似在一片灵山圣水间,见了他身缠祥云,脚踏华光的神姿。漆黑的发丝在天风中舞动,浅淡如银的眸色比月华还要皎洁,额上一粒朱砂神光流转。骤然,远处灵光大盛,他温柔的唇角浮了浅笑,在万千幻化中,乘云而去。

“殿下,你已抛却了俗世凡苦,神赴灵山。那这凡间的罪孽,就由阿苒来替你了结!”初苒在元帝怀中睁大了双眸,地狱业火般的恨,在清灵的眼中冉冉而生。

雪阳宫。

宁嬷嬷满脸喜色:“娘娘都做干净了。”

“真的!”惠嫔霍然起身。

“都是娘娘的好智谋,守株待兔!璃贵人、顺王与尚陀俱被一刀穿心,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宁嬷嬷如释重负。

惠嫔也难得地喜不自胜:“长公主她真当好好感谢本宫才是。哎——真是主子气势萎靡,奴才也跟着疲沓,生生被他们从眼皮子底下放过,若不是本宫留了后手……哼!长公主也不过如此。”

“听说,那个乡下老婆子也是奇。开始问她那三人行踪时,她倒是说被她儿子送出山去了。可问到她儿子,她就死也不说。长公主的人哪里想到一个乡下老婆子也会欲擒故纵,以为她拼死拖延,就是怕他们找到她儿子。后来也只能烧了屋,四处去找。哪里料到璃贵人他们原来就藏在地窖里。”宁嬷嬷啧啧称奇。

惠嫔轻摇宫扇,神情惬意:“有什么奇的,还不是璃贵人所教。也不知这丫头又用什么法子哄得那老婆子言听计从,本宫只怕哪老婆子死不瞑目呢。”

宁嬷嬷听了以袖掩口,笑个不住。

建州的懿王府,愁云惨淡。

不过这次发愁的人却是莫青,他手里握着一封密信,双眼微红,揉了许久也不敢送进去。他只怕王爷看了这样的消息,会一病不起。从前,多少还是有个念想的,可如今,是什么盼头都没了。

“是什么消息。”萧鸢静静地站在莫青身后。

“没,是奴才的私信。”莫青忽然意识到自己眼中带泪,忙瞎编道。

萧鸢眼角微缩:“本王的奴才没有‘私信’,拿来!”

皱巴巴的薄绢被萧鸢展开遮在眼前,莫青心中忐忑,垂了头焦虑万分。

良久,修长有力的手指夹了薄绢递到他眼前,莫青蓦的抬头,见王爷一脸淡漠,他竟忘记伸手去接。

“假的。”萧鸢冷冷吐出两个字。

莫青长大了嘴,莫非王爷悲痛欲绝,不肯接受姑娘死去的事实么?

“郭远找到尸身了么,可有带回?”萧鸢看着莫青的神情,唇角竟浮出一丝哂笑。

“没有。”

“那她就还活着。”

说罢,萧鸢便抬腿出了紫苑,身形挺拔,步履稳健。

她不会死,因为她是这世上最不简单的女子,从前,她仅凭一己之力就能从郭远眼皮底下生生溜走,他一直以为那是侥幸。但是现在再回头去看与她相关的每一个细节,又有那一处不是匪夷所思?

“只要没看见她的尸骨,她就必定还活着。”萧鸢在心中如是说。

凝华殿。

经过几日的静养,初苒肋下的伤口开始逐渐愈合,不再渗血。宫中的灵药果然效果不凡,初苒甚至不觉得十分疼痛,又或者她心中的恨意,远远胜于伤口的痛楚。

“娘娘,人带来了。”颐珠轻声禀道。

“让他进来!”初苒收敛了遐思,垂手于膝,肃然端坐。

一个太监打扮的男子,低头进来,正是秋生,如今他已用回自己的本名,雷兴。大殿里静悄悄的,雷兴跪在地上请了安,也不见有人应声,他不明所以地抬头,却见上首坐着一位丽人,正沉静地注视着他。

她一身藕色宫装,花绣繁复华美,乌黑的发髻上明珠步摇,熠熠生辉。略显苍白的脸不着脂粉,乌沉沉的眸里,威仪万千。

来时,乐侯爷说是宫里的璃娘娘要见他,可这位娘娘的容貌,分明就象是老山那位死去公子身边的侍女盼儿。雷兴愕然了!

“秋生,现在该叫你雷兴了,你没有看错,就是本宫!”初苒平静地开口。

再没有错了,雷兴当即跪叩下去,失声痛哭:“求娘娘告知,谁是杀了我娘的凶手!”

初苒缓缓抬起下颚,凝看单膝跪地的雷兴:很好,是个有骨气的人,没有求她去替他娘报仇。

“本宫今日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你娘的遗言。”

雷兴猛地抬头:“我娘有遗言。”

初苒平视前方,道:“是!也是你爹的遗言。因为你爹临死前嘱咐她,要让你离开山寨去从军,将来为将封侯,出人头地,完成他自己没有达成的夙愿。你娘不让你回五谷寨,就是怕你会耽于山寨里闲适享乐的日子。”

“娘……”雷兴失声痛哭。

“但是,天底下没有不疼孩子的娘,你娘并不舍得送你去从军,她死前让本宫答应她,要本宫让你过体面日子,保你一世富贵。”初苒的声音平静如水,没有一丝儿波动:“现在,你可以告诉本宫,你想要什么,本宫会如你所愿。”

“不,我要从军,乐将军已经许我加入细柳营,我要建功立业,我要为我娘报仇!”雷兴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殷切地看向初苒:“娘娘,雷兴只求娘娘告诉雷兴那凶手是谁,为何要烧死我娘,我要找他报仇!”

恨么!要报仇么?初苒平静的眼中终于泛起了波光,她纤美的手自广袖中伸出,手指凌空点在自己心口上:“是本宫。”

雷兴僵硬地愣住,张口结舌。初苒又徐徐扭转了手指,指向雷兴的额头:“还有你。”

雷兴一脸惊愕,泪终于自初苒努力睁大的眼中滑落,她将雷兴离开后所有的事都细细的将与他听,那是他母亲人生中最后的时光。

雷兴泣不成声,伏地痛哭:“娘,儿子不要一世富贵,只要您好好活着啊!您为何不等儿子回去,让儿子连最后一面都没能和您见上啊……”

晶莹的泪珠无声的坠落,初苒纤柔的身子挺得笔直:“本宫会让乐侯好生教你,待本宫查清了那晚焚屋杀人的幕后主谋和操刀者,会告知与你,让你亲手去取那人性命,祭奠大娘的亡魂。这,是本宫欠你的。”

“至于你自己,该如何回报你娘的恩情,你回去好生思量。”

雷兴走了。

初苒仍端坐椅上,颐珠总觉得,娘娘这次回来沉静了许多。到底还是因为顺王殿下的死,娘娘不能释怀吧。听说顺王殿下是替娘娘挡了刀,娘娘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怀中的,颐珠不可微见的一叹。

“颐珠,备下晚膳,替本宫去请皇上来,莫要惊动宫中的人。”初苒吩咐了一句,便自去歇息,她今晚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一问元帝。

元帝朝务不多,心里惦记初苒,天未黑就赶了过来,若不是两宫间有便道,还真是要有诸多不便了。

初苒略略点了少许胭脂,唇色才显得好些,她不想元帝每每看她时,便露出担忧不已的样子。

她刚刚自妆镜前起身,元帝便大步进来,揽了她一握纤腰,伸手捧了她的脸细看。眼前的人儿如明珠般璀璨,浅笑盈盈,清澈的眸子似醇酒,诱人沉醉,元帝只觉心中漫溢着满足和失而复得的庆幸。

初苒倚在元帝身侧,心中说不出欢喜还是感动。短短一月的分离,令她意识到一个她从未想过的问题,原来,她在宫中所有的得心应手,除了靠她那点小聪明,其他都得益于元帝的认同和支持。如今她不会再将自己当做与他不相干的人,他们曾经祸福与共,现在更是甘苦同担,往后的局面她要与他一起来面对,命运早已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简单的晚膳后,颐珠、宝珠都退了下去,独留帝妃同坐轩窗之下含笑低语,细诉离情。

初苒将自己对雷兴的安排告知元帝,元帝微笑道:“如此甚好,果真是个可用之人,朕会好好栽培。”

“不过。”元帝牵了初苒柔荑:“爱妃可否莫要再于寝宫之中召见男子,不然朕当情何以堪?”

元帝满眼笑意,目光灼灼,初苒顿时红了脸颊,心中却不以为然。

“皇上,阿苒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

元帝见她两颊绯红,眼神躲闪,不觉好笑。亦不再勉强,问道:“何事?”

初苒将在老山脚下遇见的人和山坳烧屋灭口的人做了对比,说与元帝细听:“阿苒明明听见一个中年人说要抓活的,还说‘王爷有极要紧的话’要问殿下。可那夜在山坳,留下的那两人分明就是预备好了要斩草除根。”

元帝面上杀意浮动,沉吟道:“以阿苒所说,要么是舜纯后来改了主意,要么就是他们本就是两起人。”

初苒点头,眼神愈发清晰:“皇上,你如果再对照阿苒离宫前,顺王殿下与婉嫔的遭遇,您一定会更倾向于第二个猜测。”

“你是说,除了舜纯与皇姐,这宫中还有一股隐藏的力量。”元帝微微皱眉。

“皇上也是有感觉的,对不对?”初苒眼睛一亮。

元帝点头:“不然朕何以将会九龙佩交与你,就是因为朕当时也拿不准。”

想起那九龙佩,初苒心中一暖,回握了元帝的手柔声问道:“皇上,听七殿下说,他将得到的上古残篇交给了皇上。皇上可有在其中找到驱除瘾毒之法。”

元帝抚了她的鬓发感叹:“朕绝不会再让阿苒为朕取血疗毒,那残篇上虽然没有驱毒之法,但朕与穆风都发现有一种名为‘蚀龙’的毒与朕的情形极其相似,穆风已将残卷中的这部分记载,连同他的诊断一同传书荻叔父,想来彻底驱除之法,应当很快就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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