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二章昔日的离奇命案(3)
1月16日,上午10点08分,医大三院
汪文海走进病房——之前对怪味儿的那种不适感竟奇迹般消失了,也许是已经完全习惯了吧。他和孙正辅随便聊了几句,便直接进入正题。
“孙老,我原以为您是打算写本自传的。呃……我的意思是,或许您应该在这段故事前,先交代一下自己的生平才对。”汪文海提醒道。
孙正辅连连摆手,说:“说是写自传那只是方便郑先生帮我找人罢了。我孙正辅算是哪根葱哪根苗?要著书立传还轮不到我咧!”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其实那些表面上的东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要把这起凶杀案从头到尾、完完整整、详详细细地记录下来就成。至于我老孙姓甚名谁并不重要,就算把我的名字改成孙悟空都行!啊?哈哈!”
孙正辅的笑声很有感染力,汪文海也跟着笑起来。
由于对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所以汪文海决定延长今天的工作时间。不过,为了不打扰邻床的病人,他刻意放轻了音量。
“孙老,您说的应该是一起重大案件,至少在当时是应该引起轰动的。可是为什么我在网上查找了半天,居然没有一条记录,这不是很奇怪吗?”汪文海问道。
老孙静默了半晌,语调阴沉地说:“那是因为它被人为地掩盖了。”
“被掩盖了?为什么?”
汪文海的好奇心被勾了上来。
老孙说:“因为真相过于诡异。或者可以这么说,至今还没有查清真相。”
哦,原来是一宗无头案。汪文海心想。
空气一下子凝住了,他抬起头,仿佛看到窗外有道诡异的光闪过。
——好像一道无声的闪电。
好一会儿,孙正辅吸了口气,有些忧郁地说:“也不知道留下这份纪录是福是祸……算了,别想那么多了,赶快开始吧。”
汪文海虽然听得一头雾水,却隐约感觉到,案件的背后一定是牵扯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忽然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他仿佛觉得自己即将或正在经历某个重大的历史事件!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孙正辅开始了他的讲述。
“经过调查,死者的确是当地人。他本名陈四两,自从给石岭镇赫赫有名的‘何氏中医’打工后,便改名为何福。后来不知为何,他被东家赶了出来。死时五十二岁,有一个女儿叫陈海蓉。奇怪的是,陈海蓉在何福被赶出何家之前就失踪了,至今没有下落。”
喘了口气,他继续说:“据邻居介绍,何福自从被赶出何家后,便去了外地。这一去就是三年,似乎是为了寻找什么人。我猜可能是寻找失踪的女儿。后来何福回到石岭镇,在一家香火不甚旺的寺庙里打杂,每天早出晚归。何福住的地方离案发现场不过一公里远,看来应该是在拂晓外出途中遇害的。我和同事向所长请示,希望把那个报案电话录音留存……”
“电话录音?”汪文海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
孙正辅笑了笑,说:“别以为当时国家落后就没有录音设备。虽然民间还没普及,但公安系统里还是有的。”
“哦。后来呢?”
“后来我把关于‘1’的推测说了出来,可是同事们都说我精神不正常。”孙正辅说。
“为什么?”
孙正辅不由得叹了口气,说:“因为大家都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其实这也难怪,当时的光景不比现在,现在什么都可能发生,那时候还从未出现过类似的案件。偏偏我当时不知哪儿来的一股牛劲儿,执拗地认定是仇杀。也就是说,凶手把有牵连的人逐一杀害,并留下编号排序,好让幸存的相关人员心生恐惧。”
“很有道理呀!那后来呢?”汪文海道。
“后来警方调查了何福的人际关系,分别从财杀、仇杀、情杀三方面着手,可是都毫无头绪。从他的周边看不出有这样的可能性。连环仇杀案或许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不过我却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调查着。当时我还分析到,这桩案子也许和何福到外地那几年有关。为此,我特意电话询问了他在外地接触过的人,可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编号‘1’的死者也始终没有出现。我感到很气馁。”
汪文海提醒道:“孙老,您还没告诉我何福真正的死因呢。”
孙正辅猛一拍大腿,叫道:“你看看,我真是个老糊涂,这么关键的环节竟然给忘了……嗯,法医解剖的结果表明,致命伤正是在其头部,是由某种钝器敲击所造成的,与击碎腕骨的应该是同一种工具,估计是铁锤一类的东西。其实当时的现场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死者的头部血肉模糊……”
汪文海插言道:“这个我也想到了。不过,据说,某些狡猾的凶手喜欢故布疑阵,残害死者的肢体,目的是为了掩盖其真正死因。”
孙正辅微微一笑,说:“话虽这么说,但那时候人的智商还没有达到这个程度,至少我不知道。我敢打包票,何福的确死于头部的重击。”
汪文海点了点头,把孙正辅的话记录在笔记本上。
孙正辅接着讲述:“我们在现场没有找到凶手遗留下的任何痕迹,除了那个数字。所以只能进行推断,对方是在公路旁的草丛中伏击了何福,然后将尸体拖入草丛。虽然动机不明,但我还是认定跟‘复仇’有关。”
这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肌肉猛地颤抖了一下。
“当时,法医还提供了一条相当有参考价值的线索:尸体的心脏部位发现多处刀伤,但其他地方却没有,可见是生手所为。”
“为什么这么说?”汪文海好奇地问。
“道理很简单。当时何福头部被重击后,相信已经死了,但凶手却不这么想,他怕对方没死透,进而暴露他的行藏,便再用刀刺——刺心脏这一要害部位(老孙用手指了指左胸口),凶手因为经验不足,下刀时害怕不能命中,所以出手才会太过凶狠,以至于在心脏及周围留下了数十条刀伤。不过,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这么做仍旧是为了掩盖什么。因为致人于死地并不一定非得刺心脏,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割断对方的喉管,因为……”
听着对方如此细致入微地描述一起凶杀案的细节,甚至加入自己对杀人技巧的看法,汪文海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心。他觉得胃部就像被一只拳头重重地击打了一下,那种翻江倒海的感觉真是难受极了。
汪文海连忙转移话题:“那……当时报案电话的录音呢?”
“哦,派出所总机室把报案电话转录了一份。通话过程大概半分钟左右,而且对方极可能是故意蒙住话筒,所以声音听起来很模糊。我们当时把录音带复制了几份,后来,也就是最近几年,我又委托勇哥,也就是前面提到的石岭镇派出所所长,把它做成了CD光盘。”
孙正辅看了一眼汪文海。
汪文海若有所思。
“想听吗?我让我老婆从家里带来了,或许可以给你一些灵感。”
也不等对方表态,老孙伸手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张光盘来。
汪文海正好随身带着迷你CD机。他将光盘放进CD机,戴上耳机仔细聆听着。
开头一段是“兹拉兹拉”的电流音,接着是总机的询问,然后就是报案者低沉喑哑的嗓音。
“这里是石岭镇派出所,你有啥事?”
“呃……在通向水泉的路上……”
“喂!你那边线路不是很好啊!请说得清楚些!”
“……有个人倒在那里……看样子可能已经死了……”
“你说谁死了?能不能说得再清楚一些?”
“……你们快去……看看……”
“你是要报案吗?能不能说得具体一些,谁死了?你认识那个人吗?”
“嘟——”
“喂!喂!——”
电话似乎被挂断了。
那人说话的声音很微弱,时断时续,而且不断有杂音干扰着,好像报案人是在很遥远的地方轻声说话,很快就被风吹散了一样。
聆听着二十多年前一起重大凶案的关键对话,一种奇异的感觉冲击着汪文海的心,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穿越了时空,走进了那个年代。
“咔嚓”一声,显然是录音键跳起的声音。
录音回放就此结束。
汪文海取出光盘,交还给孙正辅。
“当时,你们有没有做声波辨识之类的检测?”汪文海问道。
“那是啥年头,哪有这种先进的设备?”孙正辅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孙正辅接着说:“那时可不比现在。现在每个人身上都有手机,随时随地都能找到人。那时候通讯设施并不发达,镇上有电话的人寥寥无几。嗯,言归正传。经过确认,报案电话是从镇第二供销社打出来的。我们立刻赶过去调查,结果令人大吃一惊!”
“怎么了?”
“原来呀,接到报案电话那天,第二供销社正好全员到下面的一个生产队义务劳动。也就是说,那天供销社里根本没人!”
说到这儿,孙正辅忽然停了下来,眨着眼睛,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他说:“小汪,线索断了,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汪文海摇了摇头。
孙正辅哈哈大笑,说:“其实线索并没有断。虽然没人看到是谁打的电话,但我们经过检查,没费什么功夫,居然发现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
“什么线索?”汪文海好奇地问。
没等对方揭开谜底,他又抢先说:“你们在话筒上找到了凶手遗留的指纹了?”
孙正辅笑了,那是一种胜利者的笑容。
汪文海知道自己猜错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出答案。
谜底终于揭晓。
孙正辅说:“当然不是,是更直接的物证。”
他像是故意卖关子似的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们在电话底部的凹槽里,找到了一截右手食指。”
“何福的?”汪文海不禁打了个冷战。
孙正辅摇了摇头,说:“看情形,大概是已被截下来好一段时间了。我猜测,那应该就是从编号‘1’的受害者手上截下的,而且是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