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重返云瀑.兄弟
张因浅等人的马车向云瀑驶去。路边的草丛里传来八月的夏虫的鸣叫。他们的车顶也传来虫鸣。
他们沿着五月份时前往云瀑的路走。空气随着地势上升而变冷。云瀑在炎热夏日仍很冷。
三个月前张因浅和哥哥一同前往云瀑。现在他们仍一同前往云瀑,但哥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张因浅想着这些事,看着像一个巨人的红头顶一样冒出白色云海的朝阳。他的俊朗的脸上洒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光。他眨了眨眼睛,逼迫自己不再陷入失去哥哥的悲伤里。
云瀑到了。马车停在火山口旁边。
张因浅下车时感觉脚下很软。他低头看,发现他不是踩在地面上,而是踩在一个人的后背上。
张因浅吓得跳向一旁,仔细看那人。那人打了个滚,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对张因浅做了个揖。
张因浅辨出那人的身份后,眼睛瞪得老大。
站在张因浅面前的是“去又来”梁芦。
云瀑上人和米娅下车后也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和张因浅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年穿着略旧的青色布衣,腰带很随便地在侧面打了个结,脸上沾着在判云楼的火场里沾上的木炭灰。木炭灰没有掩盖少年的眼里放射出的狡黠的光。
“什么人!”认山对梁芦斥道。他跳下驾驶座,拦在云瀑上人前面。
“我嘛,原本是个飞贼,不过后来坏了祖师爷的规矩,杀了几个人,所以做不成飞贼了。这话你必须得信,因为如果我还在做飞贼的话,你藏在右腰上的隐秘钱袋早就跑到我身上了,”梁芦揉着鼻子,顿了顿说,“现在我是张因浅的仆人。”
认山摸了摸自己右腰上的钱袋,惊道:“你怎么知道我腰上藏了钱袋?”
“虽然我不做飞贼了,但飞贼的习惯还留着呢。谁身上的钱袋搁在什么地方,我一看便知,”梁芦说着指了指云瀑上人和米娅,说道,“这位前辈的钱袋搁在右侧腹,这位姑娘没带钱袋,但是心口挂了一块玉佩。”
梁芦全说对了,云瀑上人和米娅暗暗吃惊。
“放心吧,”梁芦说,“我既然不做飞贼了,就保证只动贼心,不动贼手。”
云瀑上人的脸色变了一点。张因浅担心云瀑上人会因梁芦擅闯云瀑而动手伤他,便急忙向云瀑上人、认山和米娅说明了梁芦的来历以及和自己的关系。然后张因浅略带怒意地对梁芦说:“我不是说了不让你当我的仆人吗,你怎么不听?”
“你们兄弟二人救了我的命,我便认定你这个主人了,”梁芦说,“我梁芦说一不二,我说不做飞贼了就不做飞贼了,打死我也不做,我说做你的仆人就做你的仆人,赶我我也不走。”
张因浅认为梁芦是个磊落的重情义的人。因为他在判云楼向雨月剑派坦然承认自己的罪行,他的报恩之心并未因张因浅三番两次的拒绝而改变。张因浅想结交梁芦这个朋友。
云瀑上人本欲喝问梁芦是怎么闯到云瀑来的,但他在听说梁芦和张因浅的关系后决定用缓和的语气说话。
“梁少侠,”云瀑上人说,“请问你是怎么来到云瀑的?”
“跟你们一起来的啊。”梁芦说。
“胡说,”认山说,“马车跑得那么快,你如何跟得上?”
“你这黑馒头的话真怪,”梁芦说,“马车是用来让人坐的,而不是用来让人跟着跑的。所以我梁芦自然是跟你们一起坐马车而来。”
米娅听见梁芦说认山是黑馒头,不禁噗嗤笑出声来。认山气得直皱眉头,从黑馒头变成了黑包子。
云瀑上人心里一凛,约摸懂得了梁芦的意思。他纵上驾驶位,向马车顶看了看。车顶的薄薄的浮灰上有人坐过的痕迹。
云瀑上人大惊。梁芦坐在马车顶上跟他们一路而来,无论是车厢内的武功高强的云瀑上人,还是坐在车外驾驶位上的很容易感知车顶情况的认山都未发现他。
云瀑上人将他的发现跟大家说了,大家皆感吃惊,不知道梁芦是如何轻巧地落在车顶而不发出声音的。
后来米娅转了转漂亮的眼睛,说:“难道是那几声虫鸣?”
“哈哈,还是这位姑娘聪明。”梁芦说。梁芦向大家说了虫鸣的事。
“虫鸣”是梁芦的独门轻身功夫。入室行窃时,飞贼最怕的是落地或碰到东西时发出的响声将被盗之人惊醒。虫鸣功夫能将梁芦造成的响动全变成虫鸣之声,以消除被盗之人的警惕。
众人乘马车赶往云瀑时,从他们车顶传来的虫鸣声便是梁芦发出的。
“各位,”梁芦正色道,“我梁芦擅自跟着你们来到此地,并无恶意,只是想追随我的主人张因浅,还望各位见谅。”
“张少侠,”云瀑上人对张因浅说,“云瀑秘境是不能为外人知的。知道此地的外人不能活着离开。我希望你能理解。”
张因浅听懂了云瀑上人的话。云瀑上人给张因浅两个选择,一是认梁芦这个仆人,使他从外人变成自己人,获得进入云瀑的资格;二是不认梁芦,任由云瀑上人杀死他。
张因浅两个都不选。
“梁芦,”张因浅说,“我兄弟去世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新的兄弟。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兄弟,就别老把什么仆人、主人这样的字眼挂在嘴边了。”
“真的吗?那太棒了!”梁芦拍了一下手。
梁芦的眼睛里冒出无法言说的喜悦光芒,他脸上的炭灰仿佛被这光芒照得白了些。
云瀑上人笑了笑,带大家进入云瀑秘境。
“这是仙境!”梁芦看到云瀑秘境后,他的腿就像两根石柱一样固定在地上,说了这样一句话。
碧绿的草坪、鲜艳的花朵、在巨大岩石上盘绕着的绿树、温暖的大瀑布以及瀑布激发出的浓密水汽、像天鹅绒一样缓缓爬出火山口并汇入云海的白雾,这些熟悉的景象使张因浅再次回忆起和哥哥一起生活时的片影。
云瀑上人用一种从他的神秘花房采来的草药给张因深做了防腐处理,使他的肉身不会腐烂或散发臭味。
众人在云瀑住了两日。
第三日,张因浅将古桥楼洞战役和门派覆灭的事讲给了云瀑上人、米娅和认山。
“爹爹,”米娅说,“您那么厉害,不如您去帮浅哥哥报仇吧,什么高厌深、曲三屠,他们肯定不是您的对手。”
“张少侠,”云瀑上人说,“你三番两次拯救小女性命,我云瀑上人感激不尽。只要你愿意,我立刻代你杀了那伙恶人。或者,如果你想亲手杀了他们,我就把他们给你捉来,怎么样?”
“多谢云瀑上人前辈,”张因浅对云瀑上人拱了拱手说,“不过哥哥的仇我想自己报。”
云瀑上人愣了愣。
“那么,”云瀑上人说,“我教你几手厉害招式,助你复仇,如何?”
张因浅又对云瀑上人拱手道:“感谢前辈好意,但晚辈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就功夫。”
云瀑上人先前从张因深的口中得知张因浅是个顽强、坚毅的少年。现在他见识到了。他见张因浅话说得坚决,便不再强求。
“既然张少侠坚持,我也就不强求了,”云瀑上人说,“只是,不知张少侠能否跟我们说说你的复仇大计呢?这样我们也好帮你出谋划策。”
张因浅面露难色,好像他已制定了一个复仇计划,但他肯定大家不会同意这个计划。
“先杀曲三屠?”云瀑上人问。
张因浅摇了摇头。
“那么,先杀高厌深?”云瀑上人又问。
张因浅又摇了摇头。
“咦?那你打算……”云瀑上人不解地问。
“两个都不杀。”张因浅坚定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