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欲加之罪
奉天殿上端坐桌后的洪武皇帝朱元璋挥手示意伺候的宫女宦官退下后宽阔的奉天殿中除了他与傅有德君臣二人隔桌对坐相对无语便只有泥塑木雕般肃立朱元璋身后的锦衣卫指挥使蒋贤一人四下里更显得寂静无声
酒过三巡之后朱元璋面色微微一沉淡淡说道:“傅让身为宫中禁军千户不知君臣礼仪颖国公以为其该当何罪”
傅有德自斟自饮下默然不语
朱元璋眼见这个性子和蓝玉截然不同的颖国公面对自己的言语竟然如此强项不禁怒气勃发伸手取下腰际的三尺长剑重重放于酒桌之上朝他面前一推冷冷言语道:“子不教父之过你这个当爹的便去管教管教自己的儿子吧”
蒋贤眼见皇帝陛下竟然将长剑交予傅有德之手心中不由自主的一紧情不自禁下右手已然悄悄握住了腰侧绣春刀的刀柄生怕这个历经征战早已置生死于度外的骁将暴起发难
傅有德默然取过长剑后缓缓抽剑出鞘转身朝殿外走去
蒋贤眼见傅有德竟敢在这奉天殿上当着皇帝陛下面前拔剑出鞘饶是他武功高强生性沉稳一颗心也是悬到了嗓子眼上
朱元璋眼见傅有德手中长剑在烛火下映照下光芒闪烁双眼瞬也不瞬冷冷注视对方的一举一动巍然不动他昔年乱世征战历经千军万马厮杀险死还生的场面数之不尽纵然是这个大明朝的悍将持剑相对甚而挥剑此來也不能使得他心生畏惧
傅有德持剑走出殿外行得数丈后來到了身穿金吾卫千户服饰肃立于奉天殿外御阶下的儿子傅让面前
傅让眼见父亲竟然手持长剑自奉天殿内缓步而出不禁面色大变沉声问道:“爹你……”手持兵器上殿这可是形同谋逆之罪
傅有德眼见儿子的英挺的面容和自己差相仿佛惨然言道:“今时今日便是我父子毙命之时”言罢挥手一剑当胸刺去贯入了儿子胸中眼见亲生骨肉面露惊愕不解的神色的倒下地來胸中肝肠寸断难以言表所谓知子莫若父他深知自己的儿子傅让生性好强与其给胡乱胡乱编排罪名窝窝囊囊的押去斩首示众不如就由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给他一个痛快了断也免得人前受辱
奉天殿前的以蒋贤李麟为首的一众锦衣卫眼见颖国公傅有德手持血淋淋的三尺长剑转过身來登阶而上显见得还要步入奉天殿來不禁面色大变纷纷抽出了腰侧绣春刀來一副如临大敌之态面对这个亲手杀了儿子的大明宿将他们仿佛面对的是千军万马虽则个个手持兵器人多势众却从内心之中涌起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势单力孤之感
眼见这个颖国公傅有德手持长剑昂然而來李麟身为统率御前一百零八名锦衣卫的首脑深知自己若是放任其跨入奉天殿内只怕难逃死罪当即壮着胆子喝道:“颖国公当知朝廷礼法携带兵刃上殿面君与造反作乱无异还不速速退下”
傅有德充耳不闻下默然不语手持长剑缓步而來朝着拥堵在奉天殿门口的一众锦衣卫走去他亲手杀死儿子的那一刻已然心如死灰莫说这数十个锦衣卫便是孤身一人面对千军万马也绝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蒋贤面色略显苍白正要挥刀之际却听得身后寂静的奉天殿中朱元璋洪亮的声音响起道:“让他进殿來”
一众锦衣卫闻得皇帝陛下口谕不禁如逢大赦默然闪开两边
朱元璋看着手持长剑的傅有德自奉天殿门口缓步而來依旧冷冷注视于他面上不显丝毫波澜冷冷说道:“锦衣卫退出殿外”
蒋贤率领一众收刀还鞘的锦衣卫跟随傅有德入殿闻得皇帝眼见傅有德这般情状却要自己一众人等退出殿外不禁急道:“陛下……”
“朕说了尔等退出殿外”朱元璋冷冷说道
蒋贤李麟闻得他这般不容违拗的语气犹豫片刻后还是默然躬身退出殿外
朱元璋眼见傅有德将犹自滴血的长剑重重放置自己面前的酒桌之上依旧面不改色的淡淡问道:“你杀了傅让”眼见对方默然颔首不禁冷冷说道:“虎毒不食子颖国公何其心狠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岂不是你所图么”傅有德只觉胸中悲愤伤痛难以抑制自斟自饮一杯酒后怡然不惧的冷冷注视着朱元璋沉声说道
朱元璋听得傅有德此言不禁默然片刻之后长长叹息一声后说道:“儿子沒有了还有孙子”眼见这个在自己逼迫下狠心杀了亲生儿子的颖国公铁石心肠的他心中竟然极为难得的涌起了一丝伤感突然想起了自己英年早逝的儿子朱标那个素來心慈手软的儿子之所以早早病故自己也是难辞其咎
傅有德本已万念俱灰此时听得朱元璋提及孙子胸中犹如被千斤铁锤重重一击脑海中突然回想起自己膝下的长孙伸手取过桌上三尺长剑对朱元璋冷冷说道:“他不但是我的孙子还是你的外孙”言罢将长剑横于颈项中狠狠一拖鲜血飞溅中倒下地來昔年跟随徐达北伐克太原大败鞑虏悍将扩廓帖木儿陕甘之地七战七捷横扫数路元军更统帅大军三十万剿灭盘踞云南鞑虏梁王的颖国公傅有德自杀于奉天殿上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已然决意不再忠于任何人,然纵观其在元末明初中的一生,却始终未曾卖身投靠暴元鞑虏,忠于自己的民族在大明开国将帅对阵鞑虏的无数征战中,徐达败过,李文忠,冯胜也曾败过,唯有颖国公傅友德未尝一败.
朱元璋驻足傅有德尸身前眼见地上鲜血悄然无声的流淌而來沾湿了自己的鞋尖心中默然自语道:儿子死了倒还有孙子朕的孙子若是当不成了皇帝只怕更会生不如死念及于此脑海中回想起孙子朱允炆面见自己之时恭谨的少年面容心中因儿子朱标早逝的一丝丝悔意早已荡然无存消失无踪转头对肃立一侧的锦衣卫指挥使蒋贤冷冷说道:“颖国公傅有德欺君罔上其家中男女老幼发配云南辽东将其长孙,傅雍之子交由宗人府抚养”原來傅有德长子傅雍娶了寿春公主为妻寿春公主虽则于一年余前病故却遗留下一子在颖国公府中
黄土高原东北边缘之地一座雄伟的城池犹如盘踞的猛虎雄狮屹立其上只见这座古城周十三里有余高四丈二址砌以石墙甃以砖四门分别为:东曰和阳南曰永泰西曰清远北曰武定门各建楼角楼四望楼五十有四窝铺九十有六
战国时赵国名将李牧汉高祖刘邦卫青霍去病李广均曾在此血战匈奴秦始皇一统华夏后遣大将蒙恬率三十万万大军北击匈奴并征集民众修筑长城在此修筑设立平城二十余年前北元守将望风而逃后徐达在此大兴土木在平城旧址基础上筑城了这座东连上谷南达并恒西界黄河北控沙漠的中原屏障这便是目下大明九边重镇之首山西大同
此刻大同城中一处广大的宅院的书房内一个白发苍苍身材健壮的老者默然独坐良久念及日间自己所接到來自京师应天洪武皇帝朱元璋的旨意回想数月前自杀身亡的颖国公傅有德不禁悲从中來双目垂泪他便是昔日统帅大军降服鞑虏大将盘踞于辽东的木华黎子孙纳哈楚的大军统帅大明开国武将中仅次于徐达常遇春李文忠的宋国公冯胜奉旨在此练兵屯田
自懿文太子朱标逝世后因蓝玉谋逆案牵连极广连定远侯王弼这般忠厚之人竟也牵连其中难逃一死让冯胜又怎不心怀惶恐之情
随着一阵细碎的脚步之声一个明眸皓齿青丝如云秀丽端庄的少女端着茶盏缓步步入书房
冯胜眼见爱女冯萱到來趁其不觉之时悄悄拭去眼角泪痕接过茶盏后以略带责怪的口吻说道:“萱儿这般端茶递水之事交由下人便可如何你总是这般任性”
冯萱眼见平日里老当益壮的父亲今日面上尽显疲态便即柔声说道:“爹爹你平日里军务繁忙却也要注意身子才好”
冯胜闻言不禁长长叹息一声身子朝椅背上靠去默然片刻后突然说道:“萱儿为父不日便要回京”说到这里不禁略微一顿看了看爱女冯萱的面容突然下定决心柔声说道:“此次你就别随爹回应天了女大当嫁便由为父做主给你许下一门亲事吧”
冯萱听得父亲所言脑海中不禁闪现过昔日在应天泛舟河上之时宁王朱权的样儿念及自己跟随父亲前來山西之时听闻他已然和中山王的爱女那个刁蛮至极的师姐成亲芳心中不禁怅然若失
冯胜眼见爱女有些失神便即温颜道:“你自幼便是个要强的性儿寻常家子弟为父却也看不上宁王殿下昔日和你情投意合为父便做主将你许给他为侧室吧”在他看來这世上一个女子若能和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子见过数面说得上话自然可以称得上情投意合
冯萱闻陡然间听此言不禁一呆不禁心乱如麻默然片刻后贝齿轻咬樱唇毅然决绝说道:“女儿此生不嫁便留在爹爹身边伺候你老人家一辈子吧”她虽则昔日对朱权有那么两分情愫念及此时徐瑛那个刁蛮的师姐乃是朱权正妻名正言顺的宁王妃自己若是嫁入宁王府做那侧室岂不一生一世受那丫头摆布刁难念及于此心中虽则矛盾重重难以言表却还是如此言道
“胡闹”冯胜闻得这个素來乖巧的女儿孩子气般的赌气言语不禁啼笑皆非拂袖言道他略一思忖间对女儿心思已然猜到几许笑道:“为父阅人无数自诩尚有两分识人之明徐瑛那丫头虽则性子颇为刁蛮心地实在不坏有为父做主谅殿下看在昔日和为父沙场征战的情分上也不至于为难于你”说到这里念及自己此次回京只怕凶多吉少心中不禁一阵隐痛眼见爱女蹩着峨眉默然不语心中情急之下故意沉下面色冷冷道:“婚姻之事自有为父做主岂容你推三阻四”
当今之世女子讲究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丧从子的三从四德上至公主下至黎民百姓概莫难免冯萱左右为难之际正待父亲劝说几句后便即勉为其难的答应自己的终身大事此时眼见父亲这般急不可耐的逼迫自己嫁于朱权为妾芳心之中充满了委屈不甘之意
冯胜心知爱女看似柔弱内心颇为好强此时眼见她一双大眼中隐含泪光念及自己回京的凶险之处还是强自硬起心肠言道:“你且回去收拾行装为父这边安排府中家人亲军明日护送你启程前往大宁”
冯萱眼见父亲一副不容抗辩的严厉神色只得委委屈屈的略微颔首转身出房而去
第二日清晨时光大同城外的官道上身穿甲胄的冯胜将自己亲笔所书的书信连带关防路引交给一个神情彪悍年约四十十许间的亲兵百户沉声言道:“一路晓行夜宿都在城镇歇宿若是路上官府有何为难之处便即告知乃是我冯胜将爱女嫁于宁王殿下为侧室待得见到宁王殿下便即将此书信奉上”这个亲兵百户乃是他本家侄子昔日也曾追随自己沙场征战加之自己宋国公冯胜和宁王殿下的身份想來一路之上不会有什么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敢于刁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