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翩若惊鸿
身穿湖绿色衫裙的冯萱在自己面前盈盈拜倒叩首后登上座车在一众家人亲兵的护送下远去渐行渐远下消失在官道尽头冯胜率领一众手下亲兵调转马头转而向南之时面庞上不禁满是泪痕自幼视若亲生的义女临别之际犹自面带委屈之色他自然知晓爱女怕是有些误会自己将她嫁于宁王朱权乃是为了贪图荣华富贵巴结皇亲国戚无奈自己却是有苦不能言只因他深知爱女的性子若是她知晓自己此次返回京师应天凶险异常只怕宁可伴随自己一家惨遭横祸也绝不会在此时舍自己而去嫁人
良苦用心却无法在生离死别之际宣之于口冯胜心中郁闷难当暗自忖道:儿子娶再多妻妾那也是我冯家的人女儿嫁于朱权为妾怕是当今陛下您也拉不下这个面子去杀自己儿子的侧室吧回想远在千里之外应天都城的妻女 冯胜心中绞痛难当下依旧归心似箭扬鞭策马中疾驰而去
冯萱一路颠簸而行十余日之后已然來到了朱权就藩的大宁城
黄昏之际宁王府中朱权将爱女朱瑛抱在怀中用颔下胡渣子狠狠刺着女儿粉嘟嘟的小脸不禁哈哈大笑
朱瑛毕竟乃是婴儿脸颊给刺得生疼耳边传來大笑之声顿时啼哭不休
徐瑛眼见朱权这个当爹的居然这般胡來不禁大是心疼伸手狠狠宰朱权肩上捶了一拳便要将女儿夺将过來
朱权只觉胸腹上一股暖流淌下将爱女递给妻子后眼见自己胸口衣衫湿漉漉一片不禁苦笑道:“这丫头倒也恩怨分明每次撒尿都往我这当爹的身上來”
徐瑛哄着啼哭不休的女儿眼见朱权苦笑不得的神情心中只觉得温馨一片不禁掩嘴而乐
正在此时随着一阵脚步之声书童马三保來到房门处禀道:“启禀殿下宋国公冯胜有信送到”
朱权闻言心中不禁有些纳闷他早知冯胜奉旨在重镇大同练兵屯田若是有军情之事也不可能以信件传递消息身为镇守边镇的统军将帅却和自己这个王爷书信來往只怕另有隐情心中这样猜测之际伸手接过了马三保奉上的书信展开一看之时不由自主的一愣他万万料想不到这封由宋国公冯胜亲笔所书的信上所述之事却是将爱女冯萱嫁于自己为侧室嘱托自己善待之
眼见信件辞藻之间洋溢慈父爱女之情朱权心中之情却极为复杂他的观念中难免存有一夫一妻的观念此时眼见冯胜将爱女冯萱许给自己为侧室面对抱着女儿的徐瑛心中不禁一片慌乱颇感有些难以面对挥手示意马三保跟随自己出外面见信使
徐瑛闻得冯胜有信送到本以为此事涉及军情漠不关心下本不以为意此时眼见朱权将信件匆匆塞入怀中生怕自己看到一样再见那马三保言辞闪烁之际颇显贼头贼脑之状便即伸手将逐渐睡去的女儿朱瑛放在床上悄然出房尾随朱权而去
“小人已然大着胆子自作主张将冯家小姐安置在客房安歇”马三保的声音自树影花丛背后隐约传來
朱权心中颇为混乱默然片刻后低声吩咐道:“请老师书房相见便说我有要事商议”言罢转身朝小楼书房而去
徐瑛方才闻得宋国公冯胜的信使到來此刻再听马三保言及冯小姐云云脑海中忽然闪现过昔日和自己一般女扮男装前往国子监读书泛舟河上之时冯萱的容貌一呆之下心中隐隐起了一阵不祥之感芳心之中七上八下难以宁定转身穿过回廊朝客房而去
书房之中荆鲲看过冯胜写给朱权的信件微微皱起眉头沉声说道:“自蓝玉谋逆案以來颖国公自杀身亡定远侯等军中宿将获罪而死者不知凡几宋国公信中言及奉旨回京之事此行只怕凶多吉少此次将冯小姐嫁于殿下实有安排身后事之意”
朱权本为冯萱到來之事为难此时闻得老师言语不禁回想起昔日曾和自己并肩杀敌在辽东降服北元太尉纳哈楚二十万大军捕鱼儿海侧扫灭金帐元军降服北元丞相咬住乃尔不花数万残余元军的蓝玉傅有德王弼等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伤感之情暗自忖道:朱老爷子为免日后功臣宿将危及朱允炆皇位不知此时的应天城中是如何一般腥风血雨
“冯老将军嘱托之意殷切以老朽愚见殿下该当趁着宋国公未曾遭不测之祸前即刻上奏陛下就说已然将冯家小姐纳为侧室而且其已然身怀六甲如此可保冯小姐平安”荆鲲一面放下手中信件一面注视着朱权缓缓言道
朱权闻言不禁面露苦笑暗自忖道:上次和徐瑛成亲用的是先斩后奏生米熟饭之计这次干脆瓜熟蒂落了他脑海中回想起那妙解音律的冯萱娇怯怯的身影和如花容颜颇有些口不对心的言道:“如此是否会有不妥”
荆鲲微微叹了口气沉声道:“只从蓝玉傅有德获罪身死之举可见当今洪武皇帝除去功臣宿将决断之狠纵汉高祖刘邦亦不及一人身陷谋逆之罪祸及家人乃绝无可疑之事”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后转头看了看朱权接道:“寻常富贵人家尚且三妻四妾若是殿下只得一个王妃不免显得过于特立独行”
朱权听得这个素來智谋多端的老师言及自己纳妾之事也是这般名正言顺的道理内心中突然毫沒來由的感到一阵轻松拿起毛笔來书写自己给朱元璋的奏折
端坐桌后的冯萱自踏入宁王府之际芳心之中便即忐忑难安耳边传來推门及脚步声更是心如鹿撞转过螓首看去之时只见一个衣衫华丽作少妇打扮之人矗立丈余外分明便是昔日应天国子监时时见面朱权的那个刁蛮师姐徐瑛出乎意料之外下不由一呆
眼见冯萱发似流云肩若刀削细柳为腰齿如含贝翠羽般的眉黛下一双翦水双瞳凝视着自己面上犹带两分旅途的疲态更显得我见犹怜徐瑛努力回想昔日应天城中这个看似娇弱的女子言辞之间的绵里藏针全然忘记了自己此來的目的
冯萱见來者不是朱权而是目下名正言顺的宁王妃,心中失望意外尴尬之情混杂不清一路远來她对于日后嫁于朱权为妾如何与徐瑛相处之事也曾设想千般万种此时陡然见到徐瑛之时脑海中回想起昔日这个丫头刁蛮任性之处拗着性子沒有上前以侍妾的身份见礼
朱权蹑手蹑脚的步入卧房伸手接过徐瑛劈头盖脑砸过來的枕头看了看坐在床际的徐瑛讶然道:“何人惹恼了娘子待我明日与你出气”
徐瑛看朱权此刻还要瞒着自己回想先前和冯萱相对无言之时对方那副桀骜不驯的神色不禁心伤口中怒道:“喜新厌旧之辈到了此时还要做戏不成”
朱权愁眉苦脸的坐在床际叹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你夫君不也是无可奈何么”他眼见徐瑛已然知晓冯萱之事言不由衷的强自辩道口中虽则这般说方才闻听老师荆鲲之言而來的理直气壮迅即被徐瑛的言语扫得烟消云散
徐瑛眼见朱权装模作样的样子芳心更恨伸脚狠狠踹了朱权一记怒道:“口不对心更是惹人生厌”
朱权猝不及防下被她踹了个趔趄听得这般指斥言语面上不由自主的显出两分狼狈之色坐回床际徐瑛身边无力道:“我我这不也是沒法子么”
徐瑛闻言更增恼怒冷哼一声后转身背对朱权索性不理不睬
朱权见徐瑛正在气头上而自己心虚之下实在难以辩白长叹一声后站起身來想去桌边倒杯茶水解渴
“哪里去”徐瑛听得朱权脚步之声霍然转身问道
朱权心中一动下微微叹息道:“既然夫人不肯见谅我且去书房将就一宿”
徐瑛闻言情急微怒道:“我何时赶你走了”嘴里这般说回想起方才冯萱那般我见犹怜的风姿心中恨恨忖道:此时天高皇帝远做事无人管万一他今夜不在书房安歇谁又能奈何得了他也罢此事留待明日再说也不迟
晨曦初露时分冯萱漫步后花园中内心之中充满了孤寂与哀伤之情她自幼给冯胜收养在家中之时难免受到冯胜的妻妾刁难此刻给自己视若亲生的父亲一纸书信送给宁王朱权为妾内心之中难免对亲情二字充满了失望
漫无目的前行中耳中陡然传來娇斥之声冯萱抬头看去只见花丛旁的一处空地上一个身穿青衫身材婀娜的身影闪展腾挪之际手中三尺长剑破空掠过将一片自树梢飘下的落叶削成两半隔着树影看去依稀却是昨日见过的徐瑛眼见这个贵为王妃的女子练剑之姿冯萱蓦然想起了曹子建《洛神赋》中的词句: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徐瑛一路剑法使毕气定神闲的还剑入鞘转头遥见师傅秦卓峰自庭院回廊间走來平日里身为王妃的端庄全然不见跺足娇嗔道:“师傅朱权这小子他……”她毕竟身有武功此时已然察觉不远处树影后有人走动以为是王府中丫鬟下人念及自己此时身为人母若是当着他人诉说自己夫君的不堪之处不免有失妇道便即生生将剩余的话咽了回去
冯萱见这个贵为王妃的夫人在自己视若父亲的师傅面前全然沒有了昨夜的端庄姿态心中回想起自己的父亲冯胜好笑之余不免颇有些触景生情内心酸楚下实在无心偷听她师徒二人说话便即转头悄然而去
秦卓峰和卫拉特部族高手拓羽厮杀下受创颇重这些时日便即在王府将养闲暇之余便是每日晨间指点自己爱徒练剑正欲出言指出徐瑛方才剑势的不足之处陡然听爱徒这般言语不禁愕然不知所谓
徐瑛听得细碎的脚步声远去周遭再无其他闲人便即鼓起香腮微怒道:“朱权这小子喜新厌旧他想纳宋国公冯胜的爱女为侧室”紧接着便即诉说了昨日冯胜遣人送信将冯萱送到王府嫁于朱权为侧室的事言谈之间忍不住抬脚朝一棵小树恨恨一脚踹去仿佛这一脚便是踹在朱权身上一般无二她身为中山王徐达的爱女自幼跟随师傅习武好胜的性子加之师傅父亲的百般呵护遇到这般感情之事难免忿忿不平
秦卓峰听得爱徒这般告状不由得苦笑着挠了挠头左右为难若是千军万马和鞑子厮杀他是毫不为难只因当今之世男子三妻四妾再也平常不过在他看來只要两厢情愿便也沒什么大惊小怪可言
徐瑛见师傅满面为难之色脑海之中回想起昨夜所见冯萱那般看似弱不禁风的身姿和桀骜不驯的神情情急下走近身來抓住他的衣袖急道:“ 您老人家可得为我做主才好”
“冯胜将女儿嫁于朱权为侧室”秦卓峰此时陡然想起了死在洪武皇帝朱元璋手中的蓝玉王弼以及傅有德不禁面露凝重之色沉声问道看到徐瑛颔首下不禁微微叹息一声默然片刻后言道:“只怕冯胜这般仓促嫁女乃是生怕自己惨遭横祸下连累女儿送命是以有此一举此事此事须得从长计议才好”他虽则和冯胜并无深交但回想昔日辽东金山之役宋国公冯胜统帅大军降服北元太尉纳哈楚之时数之不尽的鞑子兵放下手中兵器投降明军那毕生难忘的一幕幕情景念及冯胜将爱女嫁于朱权为妾只怕是苦心孤诣的保全女儿性命之举面对爱徒这般哀求下依旧无法硬起心肠只得这般无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