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章 族长之死
“老祖宗,您老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族中还需要您老掌舵呢。”三老太爷殷勤上前,扶住这位白发苍苍,族中辈份最高的老者。
一群人趾高气扬离开后,管事们这才意识到不对,有人上前对长随道“铺子里出了事,很严重,你要是真的不让我们进,我们可走了。到时候出什么事,你能兜住的话,也行。”
长随也慌了,先是没拦住族老,这也情有可原。可管事们虎礼眈眈的样子,他同样消受不起。犹犹豫豫的进屋,看到老太爷的脸阴沉得可怕。心里打着鼓,试探道“外面铺子里的管事们……”
“管事,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老爷说过不见客,所以……”
“你他妈的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当的什么差,来人,拖下去给我打。”
长随惨叫一声,还来不及为自己辩解,已经被拖了下去。
陈元禄呆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有人进来,才惊醒过来,烦燥道“说了不许人来打扰,你们当我是……”
“爹。”陈均亭走到跟前,怀着内疚喊道。
“均亭,你爹完了,不过,他们别想就这样打垮我们。我不当这个族长,也论不到你三叔,我会想办法让你……”
“爹,放手吧,你还不明白吗。”陈均亭慢慢蹲下来,看着自己父亲苍老的面容,沉痛道。
“是你,你这个孽畜,我,我要打死你。家法,去取家法。”陈元禄扭曲的脸上青筋直冒,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这一次陈皎亭没有退让,双手将父亲按回座椅,有力的说道“父亲,常大人已经找过三叔,他们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我们再不作出反应,您不为我们这些当儿子的想,也要为您的孙子,还有重孙着想。”
“父亲,您为德生办了这么多事,已经够了。东郡王世子已经摆明了立场,我们不能这样下去,别说我们抗不住,就是德生他也一样抗不住。”
“你胡说,德生他是……”
“他是当朝三品大员,那又怎么样,他为五弟说情开脱只是举手之劳,却让您为他杀了这么多人。现在,他会为您抗下来,去对抗东郡王世子?谁不知道东郡王世子是皇上的伴读,从小一起长大,情谊非比常人。”
“他非但不敢抗,还写信让您对付陈姑娘,陈姑娘在京城多时,为什么他自己不对付,不是也不敢得罪世子爷吗。他不敢的事,让您打先锋,就为了五弟可以调到更好一点位置,您就敢去做三品大员不敢做的事?”陈均谕声音已经越来越高,压抑的多年的怒气,都在这一刻发泄出来。
“可是你五弟他……”陈元禄威风了一辈子,刚愎了一辈子,头一次被儿子打下气焰。
“可是您是陈氏的族长,不是五弟一个人的父亲,您是全族人的家长。您不能感情用事,也不能拿着陈氏族长的位置来为一个人谋利。”陈均亭已经忍无可忍,眼看父亲越走越远,他只能选择壮士断腕。
当日,他去了县衙找常大人,看到三叔父。他毫不意外,天时、地利、人和若三叔父还不知道利用时机,那他就不配做下任族长。
也只有这样,他们一支才不会在父亲下台后,被边缘化。那才是最可怕的,只要还能享受族中最好的资源,家中子侄但凡有一二个争气的,重新夺回话语权也是迟早的事。以退为进,是目前他能想到保存实力的最好办法。
“好,你好,你长大了,会教训老子了。是,都是我的错,你们都是对的,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陈元禄无力的推开儿子,他要好好躺一躺,好好的,思考一下。
看着父亲从未有过的落魄背影,陈均亭既无奈又心酸。可是为了一大家子人,他只能硬起心肠当这个不孝子。
第二天,陈元禄先去拜访了族中几个祖老,又与三老太爷关在书房里长谈一番。当天下午直接直接上了悦来客栈,敲响了陈皎儿的房门。
看到陈元禄,陈皎儿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起身将他让进屋,又吩咐樱桃去倒茶。
“桌上有茶。”陈元禄看着还在冒热气的茶壶。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你可能想单独跟我谈。”陈皎儿没有给他倒茶,胜负已分,她不用假装,自然不会给自己的仇人倒茶。
“姑娘好手段,兵不刃血将老夫打得溃不成军,佩服佩服。”
“我可以理解成,你今天是专程来夸我的。”陈皎儿不动声色。
“我来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为他们报仇,别告诉我是因为你们同名同姓的原因。他们都以为你是帮世子爷做事,只有老夫知道,你恨我们,特别是我,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得出来。”
陈皎儿冷哼一声,嘲讽道“陈老太爷,坏事做多了,迟早会被天收,有没有我这个人,也会有这一天,小女子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樱桃等陈元禄走后,换了热茶道“大仁还说这个死老头会死得很难看,没想到还在蹦达,不行,奴婢要去找大仁要个说法。”
陈皎儿“扑哧”一笑,顺手敲了敲她的头,“你呀,放心好了,他只是想临死前来套套我的话,没想到我会软硬不吃,让他死不瞑目好了。”
“他真的要死了。”樱桃吃惊的睁大眼睛,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什么药也没下,他会自行了断。”陈皎儿说得肯定,心里却想,便宜这老家伙了。
“啊,为……”
“小姐,听苏大娘说,陈家那个老小子来过了。”陈大仁从外面走了进来。
樱桃不高兴自己的话被打断,见到陈大仁,撅嘴道“奴婢正说着呢。”
“进来坐吧。”陈皎儿喊他进来。
“小人还是站着吧。”陈大仁站在樱桃旁边,比樱桃高出半个头,一个老实憨厚,一个机灵古怪,倒是一对欢喜冤家。
“小姐快说啊,他为什么会自我了断。”樱桃一副好学生的样子,等着陈皎儿给她解惑。
“我们先是让常大人在他画作上涂了药粉,陈元禄接触后,只要饮酒就会发作。这种药效十分霸道,寻常人绝对把持不住自己。他干了丢脸的事,肯定不敢出家门,也不想见客。我们再利用这个机会,将族中铺子里的现银都偷走。”
“这个时候,族中肯定会有人在找机会,抓到这个机会,他们与常大人接上头。常大人抱怨几句,再煽动一下,只要有这种心思的,一定会想办法扳倒他。再找人伺机透露一下陈大人死亡的疑点,不怕他们想不到。”
“最好笑的是,他自己的长子也投靠了常大人,所有事水道渠成,族长之位就由不得他不让了。据说此人一生最讲面子,而且为了他那一支的后人,也不敢将自己所做的事公开。不公开,他这族长让得不明不白,对新上任的族长就是一个威胁。”
“所以,他只能死,死了之后族中另立族长,名正言顺。”陈皎儿缓缓喝下一杯茶,太便宜这老家伙了,做了这么多的坏事,还能体面的死去。若不是与他们与常大人有利益交换,她才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
不过,不要紧,好戏在后头。以为你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吗,错了,这只是刚刚开始。
陈氏族长陈元禄因风寒不治而亡,陈家选出新的族长,正是三房的老太爷。族长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办好前任族长的身后事。
族长嫡子二人,长子与幼子,庶子三人,排行中间。长子一直留在临清,帮族长处理族中事务。幼子在京城兵部任主事,是个六品官员。报丧的人已经快马加鞭去京城报信,其他人披麻戴孝忙碌起来,特别是长子陈均亭,带着愧疚的心理,几次哭得晕死过去。
“京城的陈姑娘还没走吗。”陈均亭忙完一天的大小事,累得说话都没了力气。
“是,还住在悦来客栈。”长随小心的回答。
“我知道了,下去吧。”
长随弯腰蹑手蹑脚退出去,轻轻将房门带上。屋里只余一盏油灯,豆大的灯光映照在他脸上,映出他深锁的眉头。
半天,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对着油灯漠然道“对不起了,父亲。”
陈均益从京城赶回来时,一对眼睛都变成了赤红,下了马就冲到父亲棂前,失声痛苦。好容易被劝下去,来不及梳洗就赶到大哥房里,斥下身边伺候的人,大声质问“爹是怎么死的,你说,你说……”
看着幼弟紧握拳头和赤红的双眼,终究是心里一软“风寒不治,报丧的人应该跟你说的很清楚了。”
“你骗我,你不说,我找别人。”
“现在爹还躺在那里,是办好他的事后事重要,还是你的不相信重要。你要捣乱,随便去,反正你也不耐烦做这些。”陈均亭看了一辈子幼弟的鲁莽举动,哪一次闯祸不是在父亲的包庇下了事。
他不是父亲,没有那份包容,更没有那份他做什么都欣喜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