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雨一直下，整整一天一夜，不知疲倦地下着。
如果雨是乌云被闪电伤害的眼泪，那这一次她哭得也太伤心了，还是这次闪电伤害得她真的很痛?
凤仪也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了，桌上是昨晚大叔送上来的饭菜，早已经像她的心一样冰凉。
一天一夜，完全没有关于夏小薇的任何消息。
她面无表情地靠着床头呆坐着，脸颊的水的印迹诠释着不久前伤心的哭泣。双手还抓着放在腿上的已经翻开的笔记。眼睛不时又聚焦到被泪打湿的笔记上。
凤仪看着在泪水中的笔迹在渗透开来，早已凝固的笔墨像是重新得到了生命的力量，字体上下每一处都疯狂地长出细细的枝芽。她用手轻轻地拭干，那是她哥哥的笔记，是心爱的哥哥的笔记，是他留给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东西了。
她抹去不时还在眼角渗出的液体，以免它再次滑落。目光停留在被沾湿的那几行字上。
‘记忆的载体无疑是脑细胞，记忆思维能力的强度与大脑中某些化合反应时释放能量的强度成正比，如同能量巨大的闪电流能渗及到更广的空域。’
‘思维就是链接并提取记忆，或修改并重新储存记忆。’
‘记忆按钮，能链接记忆的一切信息都能称之为记忆按钮。’
‘链接能力最强的记忆按钮是影像和声音。其中又以有特殊节奏的声音最为明显，比如音乐。’
一阵滚雷沉闷的吼声把凤仪的注意力从笔记上移开，她朝窗处看到，远处的天空依然混沌黑暗得分不清与地表的边界。雷声像是从四面八方涌进窗口，那股白色的能量流在黑暗的夜空极为耀眼，它从天顶的某个地方一路狂怒地吼叫着朝天边的某个地方蜿蜒游走，最后分散出无数条细长的电流龟裂了半个天空。
小山被漫射的光线照得通亮后又完全湮没在黑色的世界中。凤仪看着，闪电就像是笔记本上那长出细细枝芽的字，没有能继续漫延就失去了生命力，也像是哥哥说的，也许它的记忆思维能力也就是能渗及那片空域而已吧。
记忆按钮遍在布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哥哥说得很对，因为此时凤仪已经进入了记忆的世界。
‘夏小薇?是谁啊?’看到哥哥在桌面上的快捷聊天窗口后，凤仪饶有兴趣地拍了拍哥哥的肩膀问道。
每次学校放假回来他都会来哥哥的工作室，因为她只能在这里见到他，用他的话来说，这里是他的宇宙。她就是那个每年都会到这里作两次长期旅行的外星人，因为他们沟通起来就像是两个世界。当然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看不出来么?’
‘情人?’凤仪哈哈大笑。
‘不笨嘛。’
‘啊?不会是网恋?’凤仪止住了笑声，对于她来说，这个没出去作过星际旅行的哥哥情商绝对只有被人骗的份。
‘算不上吧，因为人家早就拒绝我了。’哥哥从始至终视线都没有离开过电脑，双手轻巧地在键盘上敲击着，至于敲击出的内容，凤仪一直不屑去看。
她转过身坐到房间边角的床上，这里除了电脑桌那张椅子也就这里能坐了。虽然美其名叫工作室，其实就是一间小的出租单间，小得只能容下一张床外放不下多余的家具。电脑桌就直接塞到床边的过道中。
‘网恋，网恋。’她嘴里重复着，’还是单恋。’
哥哥显然没有听到她说什么，或是听到了只是不想回答。这种态度是最让她抓狂的，她抓起床上的枕头朝哥哥头上扔过去。正中目标，可是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你脑子进水了吧。’凤仪实在没辙了，只能又移身到电脑桌旁，咬着牙轻轻地在哥哥的头上敲了两下。
‘宾果。’
哥哥终于有了反应，但往往这个词汇后是长篇大论，是一些她完全没有兴趣的东西。但她不会打断他，她已经习惯这个程序，她只是把枕头从地上捡起来，然后倒到床上，用枕头把头盖起来。
‘我好像和你说过，人的大脑成分中百分之八十就是水。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大脑的活动应该就是一系列的化合反应引起的，而这些化合反应会产生一种能量流，类似电流。然后这些能量流可能就在这个有很多水分子组成的大脑中传导开来，信息就些完成储存，也称之为记忆。这一系列的化合反应所产生的能量流越强，那所传导的面积就越广，就越多的细胞中印上关于它的记忆。它的能量流越强，那所传导的信息量就越多，细胞中所印有的记忆碎片就更清晰。如此一来，在以后若有类似之前有过的化合反应，哪怕是一丁点，它都可以激活以前储存下来的一大片记忆，若如以后提取记忆时的反应强度足够，那它将会把以前所储存的那一大片记忆都激活并链接到更多的记忆区域。’
尽管凤仪没有任何反应，但哥哥还是依旧在那里绘声绘色地高谈阔论，‘然而后来的化合反应强度若能成功地链接了别的区域的记忆后，那已经是形成的新的记忆了，这个过程，就叫做思考。’
凤仪稍稍把盖在头上的枕头掀开一条缝，偷偷看着哥哥认真的样子。不知道他是否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一动作，但他始终在那手舞足蹈地滔滔不绝。‘主要化合反应我认为应该就氧化反应。你想想，我们这个世界的表面大部分都是水这种液体，我们的大脑中也是如此，当然这并不是主要的，因为所有的生物都在呼吸。每个呼吸都有什么?没错，是氧!’
‘所有生物?’凤仪终于忍不住，用力把枕头甩到床的另一个角落，躺在那里大声嚷着，’你确定是所有的生物。’
‘当然。’哥哥咧嘴一笑，他的丫头虽然很不乐意，但她的愤然而起的问题证明她一直是个听众。
‘小学生都知道低等的单细胞动物草履虫甚至小花小草也都在呼吸。难道你想说它们也在储存记忆也在思考吗?’
‘有何不可?’
‘噢!好吧，我要炸了，植物脑子，植物有脑子，植物竟然都有脑子了。会在哪里呢?可怜小植物脑子，它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凤仪絮絮叨叨地嘟嚷着，用脚砰砰砰地敲打着床发出抗议的声音。
‘这个嘛，额……’
‘怎么了，老哥。’看到他迟疑了一下，凤仪终于坐了起来，正准备调侃一番。然后看到哥哥那贼笑时的表情，明白了一切，这只是他的一个转折，他马上又要过渡到另一番不着边际的台词中去了。
‘这个植物嘛，它应该也是有大脑，只不它们的大脑类型比较起人类这样的高级别大脑来说，可能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执意否定它们的存在，不是吗?’
这是询问的语气吗?当然不是，这仅仅是一个反问句。他的演讲完全可以不要听众，这就是他的哥哥，疯子一样的哥哥。
‘又来噢!’凤仪知道又上当了，只能无奈地又倒了下去，静静地闭上眼睛，用手作出捂耳朵的样子。
哥哥根本没有在意她的言语及动作所假装出来的抗议。
‘也许植物的大脑……就暂时称它为大脑吧，它们的大脑可能只是没有进化过的类似于我们的古大脑的一个部件。也就是说它们的功能只是控制生长节律之类的一些固定性信息，它们的枝叶就如同我们的眼睛耳朵等感应器官，负责收集信息。比如温度，湿度等，它们收集信息的方式就如同记忆一样，通过呼吸吸收氧分以发生某种化合反应，这种反应的结果就决定植物根部吸取水分及营养的份量等等，根部动作也将左右其以上的所有器官的动作。’
‘能说一些我能明白的吗?’
‘好吧，总的来说我不能断言植物存在脑子一说，这个算是小胜一局。’
‘啾…这个谁和你争，才不稀罕胜你。你是疯子。’
‘但植物的果子可真是它们的孩子噢。种子里可都把它们一生收集的信息记录着呢。’
‘吃小孩啦!’凤仪大叫一声，’你是想说这个吗?’
‘嘻嘻，你吃苹果是不是连核一起吃?’他凑到她耳边轻轻说。
‘废话!’
‘那很高兴告诉你，你没在天天在吃小孩。你吃的一些类似于胎盘或子宫一样的组织。’
‘你能再恶心一点吗?’凤仪想抬手就想打过去，可惜他早已经躲开了。
‘说到子宫，我的确发现了有趣的东西哦。没准我的想法会是对的哦。’
凤仪白了他一眼，说:’你永远不会是对。植物脑。’
他依然自顾自地说着。
‘你没有发现吗?胎儿的孕育过程完全是人类进化的一个加快版本。’
‘我…只…发…现…你…是…个…疯…子。’凤仪一字一顿地说着，然后到床边把枕头找回来盖在头上。
‘好吧!当受精卵在子宫着床后不久，它的外胚层就形成了盘与子宫内壁联合，母体开始通过脐带给胎儿供氧和营养。你看这个时候人类就开始呼吸了，那时候人类的大脑还只是一束神经管而已，人的大脑要二十天才会基本成点样子呢。这样一直到胎儿离开母体，它和母体可是用同一个心脏在泵动血液运送养分和氧气。是不是等于胎儿在借助母体给大脑制造信息记忆呢?要知道女性的子宫内壁膜每个月都会增厚并脱落，你说它们这是在学习孕育过程吗?我倒认为它们是在定期更新，以便宝宝着床时能给予一个一切信息几乎与世界同步的子宫环境，因为怀孕后是不能更新子宫的。’
‘你想说什么?’
‘有可能整个母体都是胎儿的调试车间。它们把胎儿整合成一个与世界同步的生命体。当然胎儿经受最后的出产考验，分娩时耐压考验，女人们总说自己生宝宝多痛苦，有没有想过宝宝出生时所要经历的呢?’
‘你的话题已经漫散到我无法分清的方向的地步了。’凤仪漫不经心地说着。‘希望你后你能亲自体验分娩。’
‘那你猜我会如何总结起来。’
‘不关我的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关心的是你是不是已经讲完了。’
‘我总结起来的是人类的残酷求生本能。’
‘噢，上帝啊。救救你的孩子。’凤仪转头角落把枕头拿了回来，重新放在头上倒回床去。
‘你什么时候成上帝的孩子了?不过人类从一个小小的胚胎起就已经有了求生本能，从母体汲取能量。如果上帝真的创造了人类的话，那死亡的背后一定隐藏了很大的秘密。因为求生本能的源头就是对死亡的恐惧。’
‘我说的上帝的孩子是你，是你有一个植物脑子的家伙。死亡就是死亡，还能有什么秘密。’
‘当没我没说，我可不想告诉你当人类全死光了，上帝的电脑就死机了。’
说完他大笑起来，笑得有牙没眼，凤仪只能无奈地干瞪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