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杯佳茗难消受
“你们还会回来么？”
“不回来了。”
“为甚么要一去不回？”
“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啊。”
老树摇曳满身绿叶，在萧墨然五人背后频频挥手，直到他们的身影很快被另外的枝繁叶茂淹没。
它忽然沉声叹道：“手栽之恩，今日得报。身死于此，不足为惧啦。那半根横笛，会不会安慰了一颗凉薄的心……”
老树话音刚落，晴天万里之间忽然一道无声无息的红光闪过，轻柔优雅，却带着横眉冷眼的气息。
那个“杀”字沉默地吻上了老树的树冠。
从上到下，寂寞无声地枯萎……
萧墨然将那半截翠色横笛放在包着墨然刀的黑色布条中，如此一来墨然刀就与那笛子紧靠在一起。
“奇怪，怎么你现在连这笛子也划不动了。”萧墨然看着墨然刀道，“如此也好，你们正好做个伴。”
他盯着半截翠色，愣神良久才把它放到背后。
墨然刀上忽然传来一阵狂颤，像沉寂已久的心蓦然相见时的欢喜。
“你抖甚么，莫非被笛子吓坏了？哈哈，有趣的刀。”萧墨然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未作深究。
当五人赶路时，没有人看见漆黑的墨然刀，如同滴血一般流淌出黑色的液珠，滴在翠绿的半截横笛上。
含着墨色泪光的翠竹，承载了五百年倾听的爱慕！
可是无人知晓，唯有那只蝴蝶堪堪回首，随即不忍目睹，又转过头去。
浪天涯与紫韵仍是有些不冷不热，若即若离，有时看着郎情妾意琴瑟和谐，有时冷言冷语薄怒相向。萧墨然四人不得其意，也只好顺其自然。
“好热啊，墨然我们歇会吧。”林竹抹着额头的汗珠道。
“就知道歇，才半天已经歇了五次……”叶无歌道。
“累了就得歇歇嘛！”
“方才只走了不到三百步，你也说累了！”
“那是我精神疲惫了嘛，身体与精神，只要有一个累了就应该休息……”
“好啦，前面有户人家，到那去歇吧。”萧墨然忽然道。
“你怎么知道有人家？”
萧墨然抽动着鼻子，闭上眼睛陶醉道：“千叶山忘尘茶叶，配以无忧泉水，混沌天火煮沸……无歌，这壶茶你怕也没喝过几回啊。”
“你们在说甚么？”紫韵偏过头问。
叶无歌道：“萧墨然闻到了绝世佳茗的味道，正想前去一品。”
林竹却不满道：“茶有甚么好喝，又不能填肚子，我现在也不渴。”
紫韵道：“我可没闻到，不过再好也好不过天上的……”
浪天涯却抢过话头：“萧墨然和叶无歌都是不务正业的人，整天只想着吃喝，你不必与他们一般。”
“我还没说完呢，再说别人喝酒吃茶，总比寻花问柳强罢？”紫韵眉黛一蹙，哼道。
浪天涯却只是尴尬地笑笑，也不辩解。
“天上的甚么？”林竹接着问道。
叶无歌道：“管他甚么，我们还是先去拜会下主人，说不定可以尝上几口。”
萧墨然道：“说不定就是为我们准备的呢。”
“哈哈哈，那我们喝个痛快！”
“这又不是酒，想喝撑死啊！”
“酒是喝不死人的。”
“谁说的，”林竹道，“纵酒而死的多了去，怎么喝不死人？”
“他们真是因为酒而死的？”
“怎么不是？”
浪天涯道：“想必是为了喝酒的理由而死的。”
林竹道：“莫名其妙，胡说八道。”
……
五人出了一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但见一座木屋落于似锦繁花之间，屋前却是一片幽篁，其内有一张翠竹小桌，桌上一只碧绿的茶壶嘴上正袅袅冒着热气。
当然还有一个人，其人全身碧色道袍，手中正拿着一只温润的白玉茶杯，还未放到唇边。
“好茶不待故友，怎能自饮？”萧墨然忽地出声道。
茶杯放了下来，宛若一只白色鸟儿亭亭立于翠桌之上。
“这既不是好茶，你们也不是故友，为何要等？”那人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仙风道骨的脸。
他的脸上虽是皱纹纵横，但却有一双清澈深邃的眼眸，只一眼仿佛就看穿了缘起缘灭。
林竹小声道：“这人得有一百多岁。”
叶无歌笑道：“何止一百，一千岁也不止啦。”
“哈哈，何止一千呢，上次与你们见面，怕就不止千年了。”那人却也笑道。
“所以你想请我们喝一杯？”
“你们想喝吗？”
萧墨然道：“你敢请，我们就敢喝。”
“我自号为‘茶仙’，怎地不敢请你们喝一杯茶？”
叶无歌道：“你未必喝得过我们呢。”
“哦？你们有甚么把握？”茶仙微笑道。
萧墨然道：“喝完茶我们还要继续赶路，所以你喝不过我们。”
“喝完茶你们就不会赶路了。”
紫韵道：“他们在说些甚么，怎么云里雾里的。”
林竹道：“很显然，他们在商量喝茶的事。”
浪天涯却皱着眉头道：“不知道，再看看。”
叶无歌像是不耐烦道：“你到底请是不请？”
茶仙道：“你们可要想好，不必喝这杯茶的。”
萧墨然道：“那我们喝定了。”
茶仙还是微笑着重新端起杯子，轻声道：“这可是好茶，不要浪费了。”
萧墨然刚要抬脚上前，却被叶无歌一手拦下。
“还是我来喝罢，我比较口渴。”叶无歌笑道。
“好……记得给我留些。”萧墨然略一怔，随即道。
“这你们也要争？”林竹有些不可思议道，“不就一杯茶嘛。”
紫韵道：“还是看看他们怎么喝，定然有趣。”
浪天涯也道：“是的。”
叶无歌一脚踏出：“来吧。”
“接好了。”
茶仙说罢，手腕忽地一抖，只留下一道残影。
那一杯翠绿的茶水，化作一道翠光划过一片奇花异卉，向着叶无歌奔来。
“好茶！”
叶无歌伸出右手，掌心忽然有无数夺目的花瓣飘出，竟化作一只美丽不可方物的茶杯。
那些花瓣，是无数细小的剑光。
那道碧绿的茶水在风中直奔叶无歌掌心那只“茶杯”，几人耳畔传来一阵轻微的水花声，接着那道茶水借着茶杯之力，倒飞而去。
“好茶怎可浪费。”茶仙笑道，手中白玉杯却已接住了飞回的茶水。
那道茶水借着茶仙的茶杯，一阵水波流转之声，再次倒飞而出。
“哈哈，一次怎能显出诚意，得多请几次才是！”叶无歌笑道，手中剑光茶杯涨大一分，再次接住茶水，“再来！”
“看你甚么时候喝。”茶仙道。
叶无歌笑道：“还早呢。”
“迟早要喝的。”
“你要是不够诚意，我一辈子也不喝。”
“很快你便可知我诚意。”
……
随着叶无歌与茶仙的每一句对话，那道翠色茶水就在一只茶杯之中回转一次，就像一道碧绿的水波在两人之间飞旋。
“他们这样好玩吗？”林竹道，“喝个茶还要这么麻烦？”
浪天涯道：“笨，看不出这是在比斗么？”
浪天涯说话间，那道茶水来回翩飞已频作破空之声。
紫韵道：“他们在比甚么？”
“比耐心，比实力。”浪天涯面色凝重，“恐怕不简单。”
“还不喝么？”茶仙道。
“还早呢。”叶无歌道。
那道茶水越飞越急，那道翠光扯开空气，已是风鸣大作。
“哈哈哈，还是那么倔强！”茶仙话中已带了三分冷笑，“当年也是这般性子！”
“当年的事，不用你管！”叶无歌也冷道。
“今天的事，却要了结！”茶仙道，“待你手中剑光一破，看你怎么接！”
茶仙说罢，手中绿光大盛，那道茶水在白玉杯中一转，待飞出时，势若流星，电射而至！
“哼！”叶无歌面色一沉，掌心也有无数白色剑光吞吐，那只“茶杯”霎时猛涨十倍，已是一尺有余。
“轰——茶水撞在剑光杯上，几人只听见一阵惊涛拍岸，碧水剑歌！
“哈哈，不过如此！”叶无歌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却狂笑道。
“碧波三重，这只是第一招！”
茶仙手中白玉杯随着他的话遽然间滴溜溜旋转，那道茶水借着旋转之力，飞出时不仅势若奔雷，还夹着撕碎万物的呼啸！
“这招我也会！”叶无歌冷笑道。
随即他也依样画葫芦，手中剑光飞速旋转，剑光灿灿，夺人眼目。
“噗——”那道茶水撞上叶无歌的剑光，叶无歌只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袭来，胸口顿时如遭千钧巨锤蓄势一击，一口鲜血当场喷出。
那道翠色茶水已将他的剑光茶杯击碎！
“还嘴硬么？！”茶仙嗤道，“最后一招！”
叶无歌却只是哈哈笑着：“我们的路，你们休想阻拦！”
“死了就不会嘴硬了！”茶仙冷哼道。
“我来替他接你一招！”
叶无歌面前，忽然一只手掌闪现，紧接着也是一只白色的茶杯浮现，只是那茶杯却晶莹剔透，不似叶无歌那无数剑光聚成。
“你要是能接住，我也不为难尔等！”茶仙傲然道，“你还以为是当年的你么？！”
茶仙说完，手中那道茶水已化作一只翠色长矛，携惊雷之威，划破长空。悍然刺来！
那道绿光轰在萧墨然掌心茶杯中，像是长矛没入了云雾。
云雾怎能抵挡长矛的威力？
在叶无歌四人的眼中，萧墨然那只晶莹的茶杯，随着阵阵破碎之声，哗然而碎，散作万千剔透的雨滴。
而那只长矛却余威仍盛，刺上萧墨然手掌！
“不！”林竹几人同时惊呼！
可惜已经迟了，萧墨然的手掌在众人面前，颤抖呜咽，终于被长矛一击刺破，他的手掌刹那间千万道裂纹蔓延开去。
“咔嚓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
但那道长矛连遭两番阻隔，终于势尽，贯穿萧墨然手掌后只前进一半便无以为继。
“哗——”几人耳中轻微的水声传来，却是那道碧色长矛重又化作茶水，洒在萧墨然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