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执念既起未可破
“一路好走，不送。”
“不必牵挂，留步。”
“哈哈哈，要是有可能，我宁愿忘了曾经交过你这个朋友。”
“世上从来都不能重来，下次再见，即便是生死相拼，我也无话可说。”
蓝若尘盯着萧墨然的眼睛，只看见一片漆黑，一片幽深。
他皱着眉头，似有重重忧虑，最后却只剩一句话：“前路多舛，君自珍重。”
萧墨然微笑道：“余心所向，九死不悔。只要苍天不灭，厚土不塌，我必归来！”
蓝若尘道：“我相信，你一归来，天崩地裂。”
“我不要天崩地裂，也不要山呼海啸，我只要笛音缠绕……”萧墨然低声道。
“会的，你会带着清笛跨越天际，留下万里清音。”蓝若尘笑道。
“谢谢。”
……
叶无歌道：“据蓝若尘所说，一路上还有更强的神仙把守，不知是何许人。”
“管他呢，该谁就谁。”林竹道。
“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浪天涯道，“要是来个仙界元帅之流，我们想都别想。”
紫韵道：“不会的，天帝不至于让那么强的神仙来驻守这里。”
“你怎么知道？”
紫韵道：“且不说三生花内那只梦靥海妖，就说我们目前碰见的茶仙和蓝若尘，恐怕天下之大，也没几个能闯过去罢。”
林竹道：“可是我们一一过来了。”
“你们走的路太特别，也不是寻常因果所能束缚的……”紫韵轻声道。
“甚么意思？”浪天涯一脸不解。
“你以为天帝何以要看着你们去找许愿池？”
“也许他只是想看看戏呢。”
“看戏？天帝会有那心情么？”
“也许是我们太过渺小，他不屑一顾罢。”
紫韵不再接话，只是眉黛间有莫名的忧愁。
浪天涯轻轻握着她的手，见伊人脸颊霞光顿起，心头一颤，低声道：“我们确是沧海一粟，但我们有横渡沧海的决心。”
紫韵咬着嘴唇，良久道：“沧海那头，有谁在等待？”
浪天涯道：“只有我在等你同去。”
“不行，我受不了啦。”林竹道，“你们说点话有必要这么云里雾里的么？”
叶无歌道：“你们继续，我先把这小胖拉到一边揍着。”
“哎哎，疼，疼！”林竹被叶无歌一把拽着没入四周的树林。
萧墨然见只有自己三人，四下看看，觉得自己实在不宜碍眼。
“嗯，对了，我去看看林竹是不是被打昏了。”
林竹的声音还隐约飘荡过来，萧墨然也转眼不见了。
浪天涯一抹额头的细汗，小声道：“我们没说甚么吧？”
紫韵脸色一红，道：“那你现在还想说么？”
“林竹会不会真的被打昏了？”
“……”
萧墨然三人远远却听见浪天涯一声惨叫。
“他们怎么了？”林竹揉着被叶无歌抓住的胳膊。
“不知道，也许浪子进展神速，紫韵恼羞成怒？”
“也许是的，浪子嘛，你们懂的，看见个美女总是要速速拿下。”
“对哦，紫韵与我们一道已有一个月，怎么不见动静？”
“莫非浪子发善心了？”
“如果狼迟迟不对羊下嘴，理由只有两个，一是羊太难吃，二是羊太好吃。”叶无歌道。
林竹哼道：“难吃我可以理解，那太好吃又怎解？”
“太好吃了，狼就舍不得吃了。”叶无歌看着指尖的七彩蝴蝶，斗篷上也流光溢彩。
林竹道：“你不会把小蝴蝶煮了吧？”
“……”
五人在一起走着，好像连前方的艰险也无所谓了。
“我以前还真没有五人同行的经历。”萧墨然笑道。
“那你可真够可怜的，我伸伸手可以招来五名红颜。”浪天涯哈哈笑道。
紫韵瞪了一眼浪天涯，把他的笑声硬生生噎了回去。
叶无歌懒懒道：“你以前都有佳人在侧，如今伊人飘渺，你只好形单影只。”
“你不说我不会当你是哑巴。”萧墨然道，“真煞风景。”
“若是连面对过去的勇气都没有，怎么走向未来？”
萧墨然道：“未来是虚无的，总被拿来搪塞人。”
“谁说的？”
“她说的。”
“反正我是相信未来的。”
“今日殒身，未来何用？！”陡然间一声大喝传来。
五人俱惊，循声看去，却未见人影。
“何方妖孽，速速现身！”林竹也叫道，“否则休怪我斧下不讲情面！”
“哈哈哈，你那点能耐也敢大言不惭？”
“修为高低不在神器，只在人心中！”林竹道。
“想不到你这小子还有几分见地，只可惜你你不仅修为低微，心性亦浅，方才那句想必也不是出自你口。”那道声音恢弘大气，仿佛从无尽虚空传来。
林竹面色一红，嘀咕道：“这是叶无歌他们说的，我只是借来用用嘛。”
叶无歌道：“前辈何人，烦请现身一见。”
“我说是天帝派来的，你们信不信？”
萧墨然道：“前辈身份，我等不敢猜测。”
“那就是不信？”
叶无歌道：“身份浮名，只是萍踪云影，信与不信又是何必？”
“哈哈哈，说的好。”话音一落，前方林中便迤迤然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仙风道骨，一袭浅青色道袍，手中只拿着一根金色拂尘。须发皆白，是个老道。
萧墨然躬身道：“敢问前辈名号？”
“来无影去无踪，要名号作甚。”
萧墨然一愣，随即笑道：“晚辈迂腐了。”
叶无歌道：“前辈道行深不可测，三界之内却毫无盛名，想必也是闲云野鹤，世外高人。”
老道笑道：“高人谈不上，世外却是不假。”
紫韵道：“前辈莫非不在这世上？”
林竹道：“他就在我们面前，怎么不在世上了？”
“贫道来自世外云巅，偶遇几位小友，也是缘分。”
叶无歌道：“难道真有不在三界之内的人物？”
“三界便是唯一么？”
萧墨然道：“我们所能想见，还是俱在三界之内。”
“三界确是最浩瀚的世界，但于三界之间，却也有无数诸天，芥子可纳须弥，花叶可成世界，说是在三界之内，其实也不算三界。”
林竹道：“就像这朵三生花么？”
“可以这么说。”
林竹兴奋道：“这么说，我们已经不在三界之中啦，超脱三界喽！”
“哈哈哈，心还在界内，何来超脱呢。”
叶无歌道：“晚辈也无意超脱三界，只不过想在力所能及之内，做些无谓挣扎罢了。”
“既然明知徒劳，为何还要执迷？”
萧墨然道：“人总是不死心的，总想看到结局才肯罢休。”
浪天涯也道：“我也只是想看看到底如何。”
紫韵笑道：“是啊，执迷下去也不见得是坏事。”
那老道问林竹：“你呢？”
“我啊，也没甚么特别的结局想看，只随着性子走就好啦。”林竹歪着头道。
老道看着眼前的五人，不知为何神色有些悲戚，缓声道：“你们八个……可叹，可叹……”
林竹道：“我们只有五个人啊，怎么成了八个？”
老道指着那蝴蝶和紫凤道：“它们不是么？”
“它们也算？”
“怎么不算？”
林竹想了想道：“可是……这也只有七个啊……”
萧墨然道：“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老道却望向萧墨然背后，那里墨然刀正作亘古沉寂。
“你的刀，从何而来？”
“回前辈，此刀乃是师父一手铸成。”
“你师父身在何处？”
“师父他……以身祭刀，早已仙去。”
“哦，是这样。”老道若有所思，“可还是残缺啊……”
萧墨然疑惑道：“不知缺些甚么？”
“它缺的东西，你们是补不齐的。”老道竟然叹息一声。
“晚辈愿意一试。”
老道看着萧墨然，又看看墨然刀，最后又瞥过那半根翠笛，脸上更添悲悯，却只是摇头不语。
“我知道你们大概不会放弃，可是我想劝你们回去。”老道出声相劝。
叶无歌道：“多谢前辈美意，晚辈心意已决。”
“就算你们到了许愿池，又能如何？”
浪天涯道：“我们可以许愿，然后可以有强大的力量啊。”
老道轻轻摇头：“许愿池是不能给你们力量的。”
“怎么不能？”
老道却不答话，只是忽又道：“如果你们发现许愿池也是一场空，你们会不会后悔？”
萧墨然深深呼吸，出声道：“如果我们不去，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是啊，总得去看看罢。”紫韵道。
老道看着紫韵，声音透着几许赞许：“你能如此，确是不易，一如既往，心愿可成。”
紫韵喜上眉梢，道：“多谢前辈美言。”
“哈哈，若上天总能成人之美，又何来诸多孽缘……”老道的笑声带着几分嘲笑，“这众生因缘啊，其实不过是……”
浪天涯道：“是甚么？”
“我如今说了，你们怕也不信。还是不说的好，免得烦恼。”
萧墨然几人见老道不说，也就按下心头疑虑，不再出声。谁知那老道竟也一言不发，一时间这里气氛倒有些压抑。
像是沉重的天幕笼罩了世界，光明正被吞噬，黑暗正在降临，生灵正发出似有似无的悲鸣。
老道抬头看那一方蓝天，又低头看那黯淡凄然的墨然刀，眼中有一丝莫名的意味闪过，随即青袖一挥，墨然刀顿时飞离萧墨然，落入老道手中。
五人正纳闷，却见老道抚摸着墨然刀坑坑洼洼的刀身，久久不语。
“想不到我偶尔云游，竟能遇得你，可叹，可叹！”
那老道口中念念有词，却不知在说些甚么，片刻后将墨然刀归还，再也不看几人，破空而去，只留下几句渺渺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