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冤鬼”缠身
他温言和色,给人感觉亦是可靠。霜浓心下一愣,自收了心神,忙将薄恼神色收了,换上和暖颜色,微微点头道:“那就劳烦赵大夫。”
眼梢横了靠在门边淡笑凝望她两人的段衡白,将气闷咽下,她示意秋茗在外,自与赵长歧进了相隔一扇透纱屏的里间阁子。
秋茗拿了茶壶替段衡白斟茶。段衡白自那透纱屏瞧着里面两人身影,缓慢踱步过去,眼眸一抬,恰好望到了秋茗的眼睛里。秋茗眸色一闪,又将视线落在了茶水面上。段衡白指尖在杯口边沿轻描淡写的抚过:“这杯茶水,看似忒浓了些,不知其味如何。”
秋茗就道:“段公子方才也尝了,冬茶,坏不到哪里去。”
他眉峰一挑,将茶呷了一口:“未见得。”
“此茶所用乃清晨滴露,秋茗亲往收集,公子可放心。”
他微微一笑,望着秋茗半晌,又移目纱屏之后,手中擎着温润玉色的茶杯,观而不语。
纱屏这边,自是望闻问切,极尽心力。赵长歧将银针一一收起:“此蛊虫之毒,在于豢养者心术之隘。照着我给的方子一日三顿,吃上三五个月,应有成效,只是……”
他收拾齐全,将随身带的药箱子放到一边,眉目略敛的望向夏霜浓。霜浓见他已说得这样显而易见,也无隐瞒的必要,因而说道:“赵大夫当真医术高明。我体内确有虫王,已是多年前的一场劫难。”
她神色平常,言语也随意,却是绝不肯多说的意思。赵长歧见状,点头,未追根究底,只道:“一山不容二虎。此蛊虽为虫王但若宿主无恙,再辅以药物,便可与常人无异。只如此一来,苦痛难免。即便是我的汤药,也只可替三少奶奶免部分苦痛罢了。”
夏霜浓心中早有数目。微微笑了谢道:“劳赵大夫烦心了。”
赵长歧摇头。两人一齐站了起来,正要出去。秋茗进来,神色有些匆忙道:“三少奶奶不好了!冬蝉出事了!”
霜浓一听,忙走了出来,就看到段衡白正倚在放置一对清冷碧翠的双联瓶的架子上,手中擎着茶杯,状似无意的往这边瞥过来。夏霜浓扭头望了望秋茗,秋茗就道:“冬蝉房里的丫头正在外头候着,说是求三少奶奶去救命。”
这意思便是段衡白也了然一清了。夏霜浓蓦的升起不快来。她抿唇未说什么,快步走到段衡白跟前:“今日恐怕不能多留两位了,改天再赔罪罢。”
段衡白把那杯子往她身旁秋茗手里一放,抖了抖长袖:“记着你的‘赔罪’。”说罢,起步就往外去了,赵长歧即也与她略一点头,随了过去。霜浓虽不满他的傲慢态度,但冬蝉事情要紧,她忙边往外走,边让秋茗把人喊过来。
照理是不该由她就此匆忙过去的,府中一应大小适宜,起先便该到芜园去告知。然而冬蝉的这个小丫头子本是从芜园过来的。说苏蕙茹一并丹书皆不在府中,至于薛浛梅……冬蝉之危,恰与薛浛梅有关。
霜浓虽诧异苏蕙茹缘何约定与段衡白议事,自个儿又出了门去,但如今眼下料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且披上了秋茗差人拿来的大氅过去。
才走到竹园那一条卵石铺就的小径边上,就见段衡白与赵长歧端端在那儿站着,倒好像是在等她一般。霜浓顿觉心烦意乱,脚下的步子也杂乱了些。
“你怎么还没走?”
她三两步过去,没好气的开腔。段衡白睇着她的眼睛也不知藏了些什么,微微的有暗色流光滑过,唇瓣微阖,吐出轻如薄烟的四字——“蠢不足惜”。望也不望她,示意赵长歧进院子。
霜浓心绪被搅乱,恼火与急躁一起涌上来,差点儿没能忍住脾气。暗下狠狠掐了右手的虎口一把,她扭头看带路的丫头。
那丫头赶忙跪下:“奴婢不知……”
“好了好了,”自己也觉自己是被他搅和得有些乱了方寸,让那丫头起来,“进去再说罢。”
还未进到里边就听乒乒乓乓的乱响,桌椅板凳,瓷瓶器皿,还有那长鞭挥飞到墙壁上发出的独特响声,当真让人听着便心惊肉跳。
好好的眼皮上觉着一两点阴凉,却是下起雪来。霜浓快步进去。即见段衡白与赵长歧左右分立在狼藉不堪的堂中,像是才刚说了什么,把那手持长鞭立在正中的柳碧吓得面如土色,手也抖不停的抖。霜浓瞥见地上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冬蝉,握着手炉的指便不自禁收紧了,望向那歪靠在正中榻上的唐立本:“照理这是二哥房里的事,我是晚辈,不该多问,但青天白日的下这样毒手,尽人皆知,总不像样子。冬蝉总是我房里出去的,但凡错了,也该给个由头。”
她满心想将事情尽量压着处理,以免火上浇油。不想那在首位的唐立本压根未听见她半字,乜斜着眼,又似醉又似梦般往这边瞧,眼眸子中间全没有焦点。整个人飘忽般失魂流魄。夏霜浓有话说不下去,倒吸了口气朝段衡白他们看,果见段衡白轻扯着嘴皮嘲笑般睇了她一眼。怪道他方才说她“蠢不足惜”,可见他一早就料到的了。他倒是怎样料到的?
且由不得霜浓去弄清楚缘由,被晾在当中的薛浛梅拎了已瘫软在地的冬蝉,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嘴巴子,“啪啪”声响。惊得霜浓瞪圆了眼睛望她,她从柳碧手里夺过马鞭来,眼是对着夏霜浓,话却是对着赵长歧说道:“赵大夫此言差矣。相公他自来有疾,需异香调治,这还是当初圣上特许了从暹罗国远道而来的圣香。如何就说上服用禁药了?不过是你孤陋寡闻罢了,倒还编排起我来了。亏得段公子见多识广,免了我遭冤枉。”
“不过,失魂,是免不了要失魂的了。谁叫这贱人作得不巧,恰恰这时候叫我抓到!”
说着,又是一马鞭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