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寡妇门前是非多
许莲眼也不眨,仰高了脖子盯着他。
“许莲,你我交易清楚。戏,点到即止。她是什么人,不由你操心。我且明白告诉你,我不想杀的人,你切勿惦记到心上。”
“你倒是试试。看我能不能在你眼皮底下捏死她。”
“不不不,你错了,”他缓声轻佻,眼挑眉扬,态度暧昧起来,“我绝不在意她的死活。我在意的是,我们的交易。”
“不想失败,就听我的。”
他声动如乐,折扇缓抽,对着她的面容越加添了邪气。许莲望着他心中暗想,他这样的人,又岂是那样一个稚嫩单薄的丫头能拿得住的?倒真是她多想了。于是勾唇一笑,送了一杯酒上前:“是我糊涂,段郎如何清心明镜的人?往后,我还多多仰仗着你。”
段衡白笑饮了她手中那杯酒,扬手将白玉杯一掷,侧身揽腰,将美人拥入怀中。
鲛峭纱被风吹得掀起一角,虚虚有个影子忽闪而过。
夏霜浓原是因担心、烦闷,兼想起从前的事,睡不着,想到顶楼找个清静地方吹吹风的。不想见到那一幕,正愁眼要长疮,匆匆要走,撞到一人。
那人忙扶住她,霜浓惊吓里一瞧,却是赵长歧。长歧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她拉到了边角暗处去。
两人沿着楼梯慢慢走着,及至远了顶楼上那两个人,夏霜浓心下默默松了口气。停下步子来。赵长歧闻得她止步,回身望着她,视线往顶楼上一瞧,低声说道:“眼见不一定为实,三少奶奶勿以为当真。”
她何尝在意那两人究竟如何,摇头朝栏杆外那客栈的小院子瞧去,对赵长歧道:“赵大夫不急休息?我瞧着那院子里有几株腊梅像是开了,可以去瞧一瞧。”
赵长歧见她蓦然相邀,凝神望了她几分。夏霜浓解释:“我有些事不很明白,想请赵大夫明示。”
赵长歧顿了顿,点头:“凌寒独自开的景也极珍贵,确该亲往一探。”
两人便又往那寻芳客栈的小院子里去。原不过找个借口,不想这院子里倒果然有梅花迎寒独开了,轻轻淡淡的香气。如此冷夜,叫人既暖心又清神。
霜浓往前一看,也就那一枝上有三两朵黄梅点缀着。半闭半合,似开未开。
她眼里瞧着,心里也不免欢喜。可想到花无百日红,今日见,明日凋,又敛了笑:“眼前总是骗人的,看着迎寒而开,香自沁人,谁料得到也就几日的光景。许是明儿一开窗,就不见了。”
长歧见她身形单薄,只披了一件氅衣,便站到了有风的一侧,替她挡了了些风。夏霜浓知觉,微微侧了头,眼梢轻抬:“赵大夫与那段衡白是师兄弟,自是往来无隐瞒的吧?我今夜这些话,能不能请赵大夫只当一场梦,明儿醒了就全忘了,勿去向那段衡白说去?”
她话未说,先打了这预防的一剂,赵长歧便知道她是正经有事要与他谈了。两人虽往来有时,却从未见她这样坦诚相待的时候,长歧一时也肃穆起来。微一点头道:“虽是师兄弟,不及危害,也不必事事皆相知。”
“好,我相信赵大夫。”
她择了树旁一张石凳子坐下,待那赵长歧也落了座,说道:“我实不明白段衡白行事所为是有什么缘故,亦不欲去追究他的缘故。只有一件,他为什么做了那许多事要将我套到陷阱里去?岂不知唐府那么多人,我却是最最不作用的一个?且他所作所为,虽说不上谋我害我,却也实实在在是陷我于不义。要躲,又躲不开去。他倒是像专门的看中了我下手,不知我身上有什么要叫他作如此谋虎剥皮之态?”
“三少奶奶当真不知?”赵长歧静默听了,反问她,“唐府中人如何看待你,你也应当知晓。诚然段三少为人自负任性,可他所作所为,于目前看来,对三少奶奶岂不是有百利无一害?”
端端的一口冷冽空气盘旋在胸,夏霜浓听得此话便晓得赵长歧已知道段衡白将苏蕙茹因何要她进门的原因都告知了她。她默了片刻,低声道:“大姐她,难道真为借我之手夺得唐三少爷的那些遗产么?”
她声音低微,听来不忍。赵长歧便叹:“三少奶奶冰雪聪明,恐是早便怀疑了。然而,需知有些事忍得,有些事糊涂得,有些事却万万不可经差毫厘。”
“我不相信大姐她会那样冷血狠心。”
“吴麽麽一事可以为是偶然,西房女尸亦为巧合,舍得寺大火又作何解释?三少奶奶轻易不肯相信,段三少不得不出此下策,请你跳出深宅大院来看清楚。是好是歹,明日即可知晓。三少奶奶也不必烦恼,今夜静心安歇,自有人将那谜底揭晓。”
赵长歧难得与段衡白之外的人一气说这许多话,他望着夏霜浓,眸光有些异样。夏霜浓听得有些发怔,扬着下巴回望他:“我不相信他。即便此次真如他所说,舍得寺大火与大姐有关,女尸案与大姐有关,那吴麽麽也皆是大姐的缘故,我也不会相信他。但是赵大夫,我愿信你一信。”
赵长歧微微一愣。夏霜浓视线落在他腰间那块玉牌的五彩绦穗上,被睫毛覆盖的眼中不知是什么颜色,低缓悄微的滑过。她心中巨大的痛,在顷刻之间蓦然碾过。夏霜浓吸了口气,抬头微微笑望着他:“你替我治病,又几次救我于危难,我信你不会害我。”
幽幽缓缓的女声在耳边绕着,须臾,竟恍然听到另外一道女声在耳朵边说:“你待我的真心,我自然不疑你。如果真到了那一日,你就在林中等我,我是死也要来见你的。”
兜兜的一袭冷风吹到脸上、身上,激得赵长歧一凛,就见眼前段衡白目含三分笑的望着他。
“昨晚与那小丫头说什么了?以至你这样失魂落魄。难不成她要以身相许,求你的庇护不成?”
赵长歧恢复了精神,冷瞧了他一眼:“休得胡说!累及他人名誉!”
段衡白半敲着折扇,仰靠在短榻上,懒笑出声:“寡妇门前是非多!更遑论如此年轻标志的新寡小妇人。”